脸上还存着热意,可是抿直的唇线能看出来他的不悦,朱珏抬头,眸色清亮,“殿下身份尊贵,不是尔等可以结识的。”
气氛越来越紧绷,傅辰郜手掌攥拳,牙根紧咬,这样的朱珏,他竟也喜欢,真是要命。
“好,瑾瑜,我只希望你别把我当成皇子,只是个普通人就好,我们有同窗的情意,不是吗?”
朱珏低头,又道一句,“下官不敢。”
前日杨镇刚说过,六皇子初入朝廷,就掌任户部,可见其心性。
傅辰郜不忍心在他病中的时候还纠结这些没用的,索性松下一口气,安慰说着,“今日不提扫兴的事,瑾瑜好生歇着,改日我们一起去寺庙。”
说罢转身出了门口。
朱珏在后面看了他许久,坊间传言六皇子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他却深知其实不符,人心里都有一头猛兽,只等着自己强大以后,才会放它出笼肆意的妄为。
送走了六皇子,迎来杨镇,甫一进门就闻见药味,扫一眼他面色,大刀阔斧的坐于堂椅中,“又病了?”
朱珏捏了捏眉尾,嗯一声,头依旧疼的像针扎一样,“大哥,调查出来了吗?”
杨镇把手中的竹简递过去,沉吟说起,“郑钟扬是庚午年进的大理寺,其手段简练心思细腻,很快就被提升为副首,原大理寺寺卿是因状告祁王时而遭的罪,所以他就直接晋升,晋升为寺卿后作风大改,处事明厉,且破案神速,颇为圣上信任。”
大致的竹简上也有,朱珏略致的扫了眼,郑大人父母双亡,且家族中亦是无人,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所以行事才如此狠辣无情?
“朱珏,郑大人在官场中行走十余年,仍旧圣宠依旧,你去了,可要细心答对,万万不可意气行事。”
对面桌子后的男子点点头,神色疲惫,仔细再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破绽,这个郑钟扬,到底是谁的人?
“我明白,大哥。”
杨镇站起来,想想又说,“听闻康妃已经跪在御书房门口两日了,不知圣上有没有宽恕之心,毕竟大殿下是嫡子,你,还是不肯说和大皇子有什么冤仇吗?”
之前他们一直传递消息,杨镇很明显的猜到朱珏要对付的就是大皇子,但是,他却从来没说过这是为什么?
“这件事情我还没弄清楚,若是以后了解了,我会告诉大哥的。”
杨镇站起来笑了笑,感觉他们两个自从进入官场后,好像就隔着层什么,不似以往那般亲密了。
“我以为你只和九千岁有仇呢,罢了,我只是担心你,既然你病着就好好休息,别夜里看书,听见了吗?”
朱珏见他要走,颇为不舍,抽嗒下鼻子,同他撒娇,“大哥吃过饭再走吧?”
“不成,我妹妹在家中等我得消息呢。”
嗯?
朱珏没反应过来,杨镇见他一副迷糊的模样也是无可奈何,就近敲了下他脑门,狠狠地说,“你忘了,我家妹子心仪你许久呢,听闻你回府,特意派我来给你送的吃食。”
啊?
朱珏还是懵的,脑子转的缓慢,他妹妹?好像没见过面啊。
“哦,大哥不是想看我才来,是因为家妹啊。”
很伤心的,好不好,谁喜欢你家妹子了,连你家妹子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呀。
杨镇屈指又敲他脑门一下,“我是想看你,行了吧,快歇着吧,别想那么多。”
他是个心思重的,所以才又病了,杨镇也不多留,怕扰了他休息,至了下午没人,朱珏这回让长青搬了个躺椅搁在院里的李子树下,就着暖和的微风,他合眼养神。
模糊的可能睡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腰侧那痒的慌,伸手够着挠了挠,翻个身继续睡,等着傍晚柴伯进来,问他,“爷晚上想吃点什么?那府送过来的新鲜春笋,做个腌笃鲜吧?”
朱珏支撑着起来,感觉后背也有些痒,挥手让柴伯过来,“我后心那儿有些痒。”
柴伯扒开袍裳一瞧,登时吓了一跳,一片的小红疙瘩,“这是,这是,怎的了?”
听他紧张的动静,朱珏可算回神,自己掀开瞧了瞧,果然胳膊上也都是,“我今个儿没吃什么的…”
哦,那个桂花糕,中间的是枣?
略微颓丧的低头,“我,刚才吃了两颗枣…”
什么?
柴伯着急的直打转转,“哎呦喂,我的爷啊,你对枣过敏啊,怎么还吃上两个?”
昏头了呗,吃完也没觉察出来不对,真是,病糊涂了。
“快,快进屋,别着了风,我这就请大夫去。”
这边出去,那府的小厮一听也赶紧过去汇报去,“千岁,朱大人好像请了两回大夫,估计是病的严重。”
傅壬章正看的来瘾呢,忽而摔了去,斥他,“怎么才来告诉我,让御医过来一个。”
“是。”
转身自己转着轮椅过去,离的老远就听见朱小红豆的声音,“长青,错了,往上一点,没到肩膀,下面,下面,腰那儿…”
听清了,顿时就撂下脸子,后面伺候的赶紧胆战心惊的高声吆喝,“千岁爷到了…”
转到了廊下,才看清里头的模样,朱珏一身的翠绿色袍子,背对着门口,后头站着个小厮,手里拎着个木质的挠痒痒,正隔着衣裳给他解痒呢。
朱珏嫌他找不准地方,兀自抢过来,准备自己弄,巧的回头看见了那个祸害。
“你来干什么?”
昨天的事还没完呢,扔了去,回头逼近他,“傅壬章,你把大门口影壁上的龙纹去掉,你是想我被言官告死,是不是?你心肠未免太狠毒。”
傅壬章愣了下,双手交握叠在膝盖上,“小红豆不仅脑子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那影壁上的明明就是蛇,你是从哪儿看出来它是龙的?”
呃…
作者有话要说: 朱珏:那是蛇?你别骗我。
傅壬章:我只想骗你上床,别的都不想骗你。
☆、寻他
蛇?
这回轮到朱珏愣了,傻呆着站了好一会儿,那头大夫背着药箱再次进来,径自挨着他边上坐下,搭了下脉,又看了眼他露出来的胳膊,才说,“你这是过敏,药膏子每日抹三次,晚间抹这个药酒,先烫热,然后抹身上躺下发汗,屋子里多点几个炭盆子,弄的暖和和的,还有辅助吃的汤药,和刚才的那种不能同食,隔一个时辰左右再喝,还有就是,忌食牛羊肉和腥辣,记住了?”
朱珏没答,后头的傅壬章低头嗯一声,“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那位坐堂大夫还特意的扫了眼他的腿,然后目不斜视的低头答道,“凉性的东西也要忌食。”
“唔,行,你出去吧。”
朱珏又火上了,到底谁是主子?
大夫放下几瓶药膏子,挨个说明了用法,傅壬章听的认真,没看见后头的朱珏颜色越来越红。
“你吃什么过敏?”
柴伯也听的清楚,拍了下脑门,“都怨老奴,早起没看住,让爷吃了两颗枣,后来又喝了一大罐子的酸梅汤…”
他俩旁若无人的说着自己,朱珏却气的头嗡嗡嗡的疼,“你俩给我出去。”
指着门口,披散着头发,在快黑天的时候有些阴森的感觉,傅壬章镇定自若的拿起一个,指挥柴伯,“你去多点几个炭盆子,窗户都关上,这瓶洒浴桶里,他晚上吃饭了吗?”
柴伯摇头,不敢抬头看向自己的主子。
“那还杵着干什么,速去弄几个清淡的。”
傅壬章拔开药塞子闻了闻,有股中药的味道,等着人出去了,才抬头看向毛毯上站着的男子,“小红豆最好老实点,否则,我就让人绑了你去沐浴。”
挑了挑眼眉,看小红豆一副愈愤不愤的模样,拇指和食指微微摩挲着,真是惹人爱啊。
很快,傅壬章的小厮端进来几个食盒,朱珏不愿意靠他边,略微后退着坐于床上,抿唇看着他。
傅壬章拿着两个瓷瓶互相用力蹭着,空气里瞬时出现了嘈杂的呲啦刺耳声,舌尖舔着后槽牙,狭长的眸子斜斜的眯起问他,“怎么着,想让我亲自喂你?那也成,嘴对嘴的吧,我心心念念的日夜惦记着你那红唇呢…”
朱珏没东西可拿,随手拎起来昨夜晾干的亵裤扔过去,“你闭嘴。”
轮椅上的男人顺势接住,抬起仔细翻看了翻看,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气,捏着一角问他,“拿亵裤当定情信物?果然探花郎的创意就是新颖,待会儿让人也送一条我的,唔,我可能没你的这个这么香…”
朱珏觉得自己遇见他至少减寿十年,浑身还痒,头顶还冒烟,气急败坏的指着他半天没说出来什么,傅壬章也怕他气坏了,好生的打商量,但出口的话转瞬就变味儿了,“香香的小红豆,你好生吃饭,然后沐浴,再脱光了衣袍让我乖乖擦药,这些过后,我就会离开,行不行?”
不行,老子凭什么让你擦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
“显不着你,赶紧回去雕那堆破木头吧。”
握着药瓶的手一顿,指着食盒里的几个菜,“既然你不饿就别吃了,直接脱去袍子进沐室吧。”
“别…”
朱珏连忙站起来,昵他一眼,走近两步,“谁说我不饿的。”
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几个素菜,傅壬章那头的厨子都是宫中出来的,朱珏吃了好多年,手艺自然服帖,藕片甜度正合适,还有香糯糯的玉米羹,他都喜欢,虽难受,还是连着叨了好几口,磨蹭着吃完,擦擦嘴,抬头撵人,“吃过饭,你是不是该走了?”
傅壬章邪佞的扯了一边的唇角,“别装糊涂,小红豆,我们都是成年的男子了,对于床上的那点事,你能不知道我惦记你?”
你?
这个不要脸的,彻底撕破脸,好,也好。
“千岁爷既然如此明白,那我也就明说。”
停顿的那个时间,傅壬章下意识觉得他后面的话不中听,果然,男子拂了袖摆,眸中坚定不浑浊,“我已经有爱慕的男人了,且余生深爱不移。”
呵…
傅壬章从没把他当成个正经的玩意儿,但此刻听见了,仍是心尖尖疼了下,只一下,快的他都没来得及捕捉,挥手冲着外头喊,“小十…”
朱珏又被人打晕了,临倒地之前瞟了眼男人的神色,心里头没了底。
自重生以来,他就想远离傅壬章,那个男人就像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一旦他的脚迈进去,将万劫不复。
昏沉的烛光照着床边的位置,不高不低的正巧能瞧清楚全貌,靠里的男子散着长发,薄被欲盖弥彰的盖着他腰际,是那种素白色的针织的略微透明的薄被,傅壬章低头给他后背擦了药膏,又轻轻吹了吹,才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盯着他浑圆滚俏的臀,到底没再动作,让人推着回了自己府邸。
一夜过去,朱珏觉得脖颈处疼的厉害,感觉快折成两截了,敲了敲后背坐起来,缓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昨日的事,一团乱糟糟的。
柴伯进来,先请罪,“对不住,爷,我看着您身上少了点儿。”
嗯?过敏的地方,掀开寝衣看了看胳膊,确实没几个红点了,“柴伯给我换的寝衣?”
柴伯一愣,摇摇头。
记忆回笼,傅壬章那个混账来了,真是,拍了下额头,怎么就躲不开了呢,低头把自己身上看了个遍,完了,被那个男人看光光了,估计,哪处都被他摸了,或者,也亲过,那个男人最爱吃他的东西了,捏了捏眉心,把他的影子挥出去。
“罢了,今日我得去当值了,准备马车吧。”
柴伯担心啊,“爷,您正病着呢,再晚几天吧?”
“不成,我本就是刚调过去,被同僚挂记可不好,多准备些礼品,我好送人。”
柴伯叹口气,让长青端了早膳过来,又着急忙慌的熬了汤药让主子爷坐车里喝掉,朱珏换了身淡烟色的云纹官服,胸前补丁是两爪的翠鸟,试图伸手挠了挠后背,皱了下脸,抬步出门。
夏日里的清晨,道路上没什么人,摊子大多都是卖馄饨的,马车的男子喝尽了汤药,捻起块福字糕吃了,思虑着大皇子这件事的后续。
很快到达大理寺,初初进入觉得冷清,至了后堂,见着郑钟扬。
郑钟扬仍旧是一身玄色的朝服,可能刚下朝,靠近了还能闻见他身上的堂香味儿,听见声音回头,见着是他,略微停顿了下,唇角抿的没有之前那般的直。
“听说你病了?”
听谁说的?
但朱珏可不好这么问,“已然无事了,多谢郑大人关怀。”
郑钟扬回身继续对着关公爷上香,三揖过后,回首示意他坐下。
朱珏点头,趁机看他左脸上的疤痕,虽是贴近耳根不太雅观,却凭白添了些英武之气,郑钟扬属于那种威厉的人,睇个眼神就能让人如至冰窟,何况再加上这一道疤,更是显得阴森可怖。
“瞧着害怕?”
郑钟扬低头抿一口浓茶醒醒神,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没有,只是,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这个上司,真是难缠啊。
郑钟扬瞧他紧促的样子也不做声,继续饮茶,将近一杯了,才说,“昨日康妃晕倒在御书房前,御医诊断出已有一月身孕,圣上今朝责令大皇子返朝,以慰其心。”
什么?朱珏倏然站起来,一双眸子瞪的溜圆,好不容易出的京城,怎可如此轻易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