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舒了一口气,接过瓷瓶,扶住白朗的肩膀,小心地,试探着往他背上倒了一点药粉,“疼吗?”
白朗摇头,笑着回道,“不疼。”
“可是血还在流。”白寒孩子气地对着白朗的伤口吹了口气。
冰凉的气流吹过,白朗健壮的背部起了一层层小粟米样的鸡皮疙瘩。
“哈。”白寒短促地笑了出来,好玩似的又吹了一口。
白朗跪着不动,无知觉地任由白寒吹一口气,撒一层药粉,玩儿一样为他上药。
玩到兴起,他还伸手戳了戳。
白朗身上原本止住的血顺着药粉猛地重新流了出来,他肌肉鼓起,硬撑着不动。
白寒手一抖,一瓶药全洒在他背上,“又流了好多血!”他惊叫。
白朗笑着回头,“无事。”
白寒心疼地扯过自己的衣角为白朗擦去血痕,道,“疼吗?”
“不疼。”白朗安慰他。
白寒盯着他的后背,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道,“谁伤的?”
那声音冷厉,不像方才孩子般带着天真,白朗目光一闪,回过头去,恭敬地道,“堡主不必担心,伤我之人已经伏诛。”
“嗯。”
白寒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沉沉地应了一声。
白朗跪着挪开,在离白寒有三尺之遥的地方跪好。
天色渐明,夜晚即将过去。
“堡主还请早些休息。”他想了想,低头劝道。
白寒也觉得脑袋昏沉,不像往日那般清醒。
他点点头,躺回床上,手交叉放在小腹上,根本没注意到白朗还跪在那里般,很快睡了过去。
白朗在白寒睡着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看着白寒就算是在睡梦中仍然显得疲惫的脸,眼中显出心疼之色。
他拂过白寒脸颊边的一丝乱发,小心地为他盖上被子,才穿好衣服,靠着床坐在地上,看着白寒的睡颜发呆。
按照白寒的功力,如果床边有人,他必会惊醒。
可白朗在他身边坐到了天明,他都没有醒来。
早餐时间,铁鹰堡的人在外边敲门,白朗捂着脑袋去开门。
坐了一晚,他也觉得非常疲惫。
门外的人端着托盘,低着头,等着堡主下令,就把早餐送入房中。
白朗一把接过托盘。
“你出去吧。”他说。
门外人抬头,惊诧地看着白朗端着托盘进屋,然后轻轻地关上门,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堡主的声音。他站了会儿,很快平静了神色,若无其事地下楼。
可是白寒没能吃上早餐,他一直没有醒来。
白朗守着白寒,在相继吃了午餐、晚餐之后,捶捶发麻的腿,伸了个懒腰,想着要不要抽空去吃个宵夜。
刚推开窗,脚还没迈出去,便听见身后有人道,“去哪里?”
白朗僵硬地放下脚,尴尬地回头笑笑,“属下,属下出去打探消息。”
白寒坐在床上,面色不愉地看着又想溜走的白朗,道,“过来。”
白朗暗暗叹气,认倒霉地重新回到白寒面前,乖乖地跪在地上,等着白寒下命令。
可是过了许久,都不见白寒说话。
白朗偷偷抬眼,想看看堡主是不是又睡了过去。
眼皮子刚动了动,就听见堡主道,“饿了。”
“我去给堡主拿点吃的。”白朗一叠声地答应,狗腿地站起来,然后在白寒还没说话的时候,一把推开门蹿了出去。
“……”白寒未说出的话只好咽了回去,在白朗出去之后,放松地靠在床头。
他看看窗外,夜色已深,他记得之前是去白朗房中看他,却不知是何原因睡着了,现在醒来时却又在自己房中。
想到醒来时看到白朗打算翻窗的样子,他眸中染上笑意。
定是白朗送他回房。
他一直守着他,是不害怕他,不再躲着他了吗?
白寒唇角上扬,露出冰雪初融般柔和的笑意。
楚怜玉窝在秦歌怀中,困倦的不行,偏偏脑子又十分清楚。
躺了这么久,身子都麻了,想要翻身,又怕打扰到秦歌。
他偷偷看去,发现秦歌鼻息绵长,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快睡觉快睡觉。
楚怜玉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可是一闭上眼睛,那个死相甚惨的孩子和山洞里阴森森青紫交加的尸体就浮现在眼前。
“睡不着?”
有人冷不丁地问道。
楚怜玉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睁开眼睛。
秦歌俊逸的脸就在面前。
人长得美果然是养眼。
看到秦歌的一瞬间,楚怜玉立刻把那些尸体抛在了脑后。
他往前拱了拱,抱住秦歌的脖子,“睡不着。你睡着了吗?”
秦歌笑着摇摇头,点了点他的鼻子,“你睡不着,我也没睡着。”
楚怜玉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
“没有。”秦歌抱紧了他,“我是美人在怀,睡不着。”
身体一接触,楚怜玉就发现了不对。
他羞窘地后退,离秦歌远一些,“你别总是这样啊。”他声音非常低,秦歌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
再说了,有秦歌在眼前,他自己算什么美人。
秦歌总是喜欢拿他开玩笑。
楚怜玉意有所指地上上下下扫了秦歌一眼,嗔道,“谁是美人,你还不知道吗?”
秦歌笑出声,揉揉他的脑袋,“皮相而已。”
显然是不觉得自己的长相有什么值得称赞羡慕的地方。
楚怜玉睁圆了眼睛,反驳道,“你是皮相长得好,才觉得皮相不重要。若是你长得十分丑陋,譬如走在路上都被人唾骂的那种,恐怕又觉得皮相十分重要了。”
秦歌哈哈一笑,重新抱住楚怜玉,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道,“那若是我哪天毁容了,毁成走在路上都让人避之不及……”
楚怜玉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认真道,“不要咒自己。”他目光在秦歌脸上逡巡,越看越觉得喜欢,“你这样,就最好。”
楚怜玉以往总是避免与他有亲密动作,此时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倒让秦歌意外,“你不是觉得我这张脸长得像……”他没有再说下去,长得像姑娘,在他这里就是大忌讳,从小到大,玉泽宫里面谁这么说他,都会被他揍一顿。
也就楚怜玉,他打了几下之后,就不舍得再动手了。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像,后来就不像了。”秦歌长相偏柔媚,但性格却很爷们。楚怜玉与他相处下来,知道他并不像见过的娘娘腔那样矫揉造作,自然对他好感越来越大。
再加上白天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回避感情,面对秦歌时难免真情流露,不再掩饰。
“包子是没遇到好人,”楚怜玉接着道,“可你是好人。”他依恋地重新靠过去,抱住秦歌柔韧的腰身,无意识地在他腰上婆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秦歌玩味地重复他的话,坏笑道,“我可不是好人。”
“嗯?”楚怜玉没听明白。
秦歌翻身覆在他身上,重重地亲了下去,“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好人。”
“啊。”楚怜玉惊叫一声,待要躲,已经来不及了,被秦歌压着亲了一会儿,就面色通红,顺从地任他耍流氓了。
隔壁房间,墨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口忽地响起一声异动,墨鹰悄无声息地坐起来,拿着剑轻飘飘地落在窗口边。
窗缝里探出一只匕首,在月光下明晃晃地翻着冷光。
墨鹰站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匕首上上下下移动,原本尚算小心地在窗缝中摸索插销,后来不耐烦了,索性匕首猛地向下,看样子是欲要一刀斩断。
墨鹰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之人来来回回地折腾插销。然后在窗口将开的一瞬间,重新跃回床上躺好。
窗户被人轻轻地从外边打开,一袭红衣飘扬,秦九跃了进来。
“烦死了。”秦九不耐地甩了匕首,大摇大摆地走到墨鹰床前,察觉到他似乎睡着之后,沉吟一会儿,翻身上床。
人还没躺平,身边的人忽然道,“九公子。”
秦九差点没摔到床下去。
“你喊什么喊。”秦九瓮声瓮气地骂,然后装作很自然的样子,重新躺了下去。
睡下去觉得没枕头不舒服,还一伸手把墨鹰的枕头给抽了去。
墨鹰没想到他要拿枕头,头重重地砸在床上。
咚的一声,听得秦九都十分不好意思。
“给你给你。”他一把把枕头扔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墨鹰。
墨鹰躺着不动,既没问秦九为什么要来,也没去拿枕头。
秦九躺了一会儿,不见墨鹰有动作,烦闷地翻过身,怒视墨鹰,“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来?”
墨鹰没回答。
秦九的辫子上还有水汽,是沐浴之后才过来的。
为什么要在沐浴后躺在他床上,墨鹰没往深处想。
“墨鹰。”秦九推他。
墨鹰从喉咙里嗯了声,算是回答。
秦九气急,“你是不打算与我说话了是吧。”
墨鹰保持沉默。
秦九简直要被这块木头气死。
“我想做什么你真的不明白?”他不甘心地再次追问。
墨鹰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装死?”秦九凑过去,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盯着墨鹰,不错珠地看。
墨鹰端端正正地躺着,不为所动。
秦九咬牙,看着墨鹰的睡颜,越看越恨,“好,我走。”
墨鹰动也不动。
他来,墨鹰没问,他走,墨鹰也不打算挽留。
秦九越想越气,忽地凑到墨鹰跟前,逼问道,“我真的走了!”
墨鹰眼皮都没动一下。
秦九看着墨鹰磨牙。
墨鹰肤色偏黑,唇线明显,紧抿的唇勾勒出坚毅的弧线。眉是飞扬的眉,衬着明亮的眼睛,看起来神采奕奕。可偏偏他在秦歌面前总是低眉顺眼的模样,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好相貌。
宫里都觉得秦歌长得好,只有我觉得你比秦歌好多了。
秦九在心中恨恨地想,可是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我真的要走了。”秦九再次重复道。
墨鹰依然保持沉默。
秦九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恨不得给他一巴掌,看他还装不装。
可是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觉地看到了墨鹰的唇。
再往下看,越看,头就垂的越低。
“我要走了。”秦九喃喃地道。脸几乎与墨鹰贴在一起。
墨鹰察觉不对,睁开眼睛。
但已经来不及。
秦九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贴在了他唇上。
墨鹰心中狠狠地一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连忙扭过头去要躲开。
秦九等了这许久,才等到这一刻,哪里容他躲避,他一把抱住墨鹰,撒泼般不许他走,嘴唇狠命地黏在他嘴上,不许与他分离。
让你躲。
让你躲!
秦九心中带着得逞的快意,凶狠地与墨鹰纠缠。
唇齿间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
墨鹰不得已,使出一分力,一把推开秦九,然后翻身坐起,在秦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掠到窗口。
“你敢走个试试。”
秦九坐在床上挫败地喊。
墨鹰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藏在阴影中,神色难辨。
秦九盯着他,艳红的衣服在黑暗中像是被蒙了灰的火。
墨鹰顿了顿,翻出窗去。
“啊——”秦九一把把枕头扔了过去,烦躁地喊了起来。
早上楚怜玉起床的时候,秦九还虎着脸生气。
他最近总是容易暴躁,楚怜玉想问问他怎么了,又怕他呛声。
只好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秦九没好气地道。
楚怜玉咳嗽一声,背着手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指指嘴唇,“流血了。”
嘴唇流血他当然知道。
秦九舔舔唇,伤口已经结痂。
“要你管。”他翻了个白眼。
楚怜玉心情好,不与他计较,“我只是关心关心你。”
“关心你的秦歌去。”秦九语气还是不太好,“最好把他缠的死死的。”秦九看着坐在桌前悠闲地吃着早点的秦歌,磨牙道。
缠住秦歌。
这话让楚怜玉默默地红了脸。
昨晚上……
他尴尬地清清嗓子,走向秦歌,“我吃早餐去了,你吃不吃?”
“脸红什么?”秦九莫名其妙地看他突然就红了脸,脑子一转,“你想到什么坏地方去了?”他坏笑着看楚怜玉。
楚怜玉脸上爆红,慌里慌张地挨着秦歌坐下,“你不要乱说。”
秦九坐过去,原本还要说什么,但是看到秦歌的眼神之后,只好恹恹地闭上嘴,挥挥手道,“没意思。”
楚怜玉拉着秦歌,嘿嘿傻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客栈是留仙寨的产业,掌柜的对楚怜玉一行尤为客气。
客气到楚怜玉走到哪里,店小二就跟到哪里。
跟到最后,楚怜玉都要炸毛了,“你们在跟踪我?”
唬的店小二连连摆手,扭头就跑。
楚怜玉无语地看着他跑到掌柜的跟前,一边说话一边委屈地看着自己,只好背着手过去体恤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