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太天真。”沉如琰靠近星北流,在他肩上拍了拍,“皇家的人自从出生开始,就算是同一个父母所出的孩子都不能保证能将那份亲情永藏于心,更不用说我们这些代表着不同相斗势力的皇子,动一则牵万发,败者并非能以死亡为终结,会有诸多的人受此牵连。”
☆、狂澜(六)
星北流还是默默地不说话,但是沉如琰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动摇了。
“好,就算你将威正帝的孩子,当做你的亲人。可你有没有想过,沉如瑜一旦知道你的身份,必然会第一个对你下手。”沉如琰眸色沉沉,“你的身份就是一个突破口,能让他想明白威正帝不肯立太子的突破。他一定会立即反应过来,威正帝的心思!”
星北流脸色有些难看:“你这算是在威胁我么?”
如果不答应,就先把他的身份透露给沉如瑜,让沉如瑜先对他下手?
沉如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不是威胁……而是,沉如瑜那边可能是怀疑什么了。”
“这些年来我费了很大力气替你隐藏身份,但是有的人并不愿意看到这样……宫里那些传闻,你不会觉得是有人故意放出么?”沉如琰淡淡地笑,“继后一直都怀有疑心,我在她那边安插的人来报,说是继后查到了些东西。”
星北流心中狂澜翻涌,但面上忍住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神色:“……他们查到了什么?”
“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江成逝当年受威正帝的命令,前往东荒大川寻找的人,是你。”
星北流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有冷汗从额角渗出。他惶恐而慌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沉如琰按住他的肩膀:“你……冷静些,现在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继后只是还在查,却没能找到能够让她猜测得到证实的人,我们还有机会。”
星北流稍微冷静了些,低着头想了许久:“我回去,先派人再去筛查一遍可能与当年事情有关的人。”
“那我就盯着继后的动向,尽可能在她找到知情人之前动手。”沉如琰点点头。
这件事便先如此,星北流还想到另外一件事,抬起头问:“长光的那块大统领腰牌……你知道么?”
他这两天仔细想过,长光在宫里当值的时候不可能任由他人接近自己拿走腰牌而毫无知觉,如果不是掉了,那么很有可能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邻近的人拿走了。
星北流有些担心会不会是逃走的宛扶拿走的。宛扶是将送饭的婢女打晕过去后,换了两人的衣服后混出了大统领府,在刺杀发生的前一天。
长光后来虽然没有继续再提要追捕宛扶,但是府里的人被他默不作声地换了一些,星北流看了出来。
如果大统领腰牌到了宛扶手中,那可以用来做许多事情。如果没有……与长光比较亲近的人,无非就是肃湖卿他们几个。
沉如琰示意他放松:“我让肃湖卿偷偷拿走了。”
星北流眸色微沉:“为何要如此?”
沉如琰轻笑一声:“不要生气,没有光明正大告诉你们,只是因为这是一个让我犹豫不决的计划。”
星北流深吸一口气,竟然还让他不要生气……?如果他今天不问,只怕是沉如琰利用长光做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我原本想的是,既然威正帝想要江国公与星北府联姻,那我就助推一把好了,找个机会让星北彤遇险,再派人救下她,扔出长光的腰牌,让她误以为长光救了她,这样使她非长光不嫁……”沉如琰忽视掉星北流对他的怒目而视,淡淡地说着,“后来想想你,还是算了。虽然我很想要长光替我掣肘星北府三老爷家,但是他们都没有你重要。”
星北流的手指扣住桌子边缘,声音因为气愤有些发抖:“你……”
沉如琰看了看他:“三老爷一直都在打星北府主君位置的主意,为此他可能会背着主母,违背应当恪守的规则,与皇室人勾结。所以为了让他们一家断了这个念头,星北彤就必须要嫁给长光。我本来是想让长光对付他们家。”
属国家族势力强大,到了威正帝与星北琪瑛各自为主的这一辈,相互制约的两个人同时做出了妥协和让步,威正帝对主母最基本的一个要求就是,星北府不得参与任何皇族子嗣继位的问题。
威正帝很厌恶看到星北府的人与任何一个皇子们有关联,除了星北流是个意外,他是唯一一个除了主母之外,能够在皇宫得到极大尊重和宽容的人。
原来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曾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主母的孩子,才会得到威正帝青眼相加,后来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主母曾许诺威正帝,星北府只会效忠于皇帝,以及皇帝诏令的下一任帝王,不会在皇位未定之前,支持任何一位皇子。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朝中重臣、皇亲国戚、各个小家族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立场,但唯有星北府没有。
星北流闭了闭眼,忍耐住烦躁的情绪:“……你说的没有错,三老爷很可能为了得到皇子的助力,在暗中为皇子出力,借以达到两方共赢的结局。可是你又为什么放弃了?因为三老爷没有选择你的意思么?”
“并非如此。星北府的人都十分惧怕主母的威压,他在犹豫,打算做出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所以一直在观望。”沉如琰道,“如果星北彤嫁给长光,姑且能算是我这边的人,但这样的话三老爷定然心有不甘,因为你,与长光的关系暧昧不清,而他曾经想出手除掉你。”
是的,五年前那场逼他和长光分离的可笑设计,正是因为三老爷偷听了一句主母说出的话,才会做出那些事情。
“有些事情,表面上看上去是好事,实际上暗藏着危险;有些事情,表面上看上去令人不快,但其实能从中看到生机。”
星北流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虽然星北彤与长光成亲,可以让三老爷不会去帮助沉如瑜,但是他也不会选择帮助你。因为他若是支持你,就显得过于明显,这样的话你就不得不远离长光,来摆脱威正帝的怀疑。”
星北流继续道:“威正帝很厌恶看到皇子与星北府的人有联系,所以与其要一个没什么用的助力,还不如把这个潜藏的麻烦扔给自己的对手,让威正帝去怀疑沉如瑜,是么?”
沉如琰轻笑一声,抬手相击:“聪明。”
“所以我只是将原来的计划稍微做了改动,依然寻找让星北彤遇险的机会,只不过扔出的是代表着沉如瑜身份的东西。”他微笑道,“机会来得很快,还是沉如瑜自己创造的……所以这就是最开始,我说让你放心的意思。”
“长光会永远属于你……”沉如琰凑到星北流身边,低声道,“你唯独在这件事上太不擅长隐藏,所以我看得出来。”
“这一点,足够让你放心帮助我了么?”
星北流慢慢地坐了下来,然而沉如琰还站在他面前,背对着窗户,挡去了外面投射进来的光线,让他的神色也变得模糊不清。
星北流知道沉如琰还在盯着他,心头浮起的怪异感觉让他有些不安,只不过一时无法想清楚这种怪异从何而起。
“你让我不要信沉如瑜,那我还能信得过你吗?”星北流问。
你与我也皆是皇族之人,我虽然无心与你相争,可是你能一直信我么?
他在心里默默地问着,沉如琰口口声声告诫着他,皇族之中无真情可言,一边却又打算在他面前摆谈一场兄弟情?
有些可笑,可是他又有些奢望。
沉如琰说的都有道理,他很清楚沉如瑜那边,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也很清楚如果在这两兄弟相斗之中沉如琰败下阵来,他们这些人都会有怎样的下场。
沉如琰笑了笑,只是说:“你不信我我信你,没有关系,这件事我早已说过,八年前的那件事开始,我就一直相信着你。”
星北流忽然再一次地站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他的身形有些摇摇晃晃起来,似乎将要站不稳。
他有些错愕地瞪大眼,有些痛苦地用手按住额头,吃力地望向沉如琰:“……你……你在……放了……什么……”
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了,头脑昏昏沉沉,将要失去神智。
沉如琰走过来,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星北流努力睁大眼,眼前只有晃动的模糊影子,他依然一点点的,陷入了沉睡中。
沉如琰低头看着他昏睡过去。
“我不会害你的,”他低声道,“但我现在需要利用你。”
☆、狂澜(七)
威正帝刚准备稍作休息,这时候外面的宫人来报沉如琰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有急事要汇报。
威正帝有些不悦,没急着让人进来,问那来通报的宫人:“有说什么事情吗?”
这些年来他们父子关系算不上太亲近,不过明面上也不至于过不去,能让沉如琰派人前来汇报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
“只说是急事,一定要见了陛下才能说……”
威正帝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沉如琰宫里来的人步履匆匆走了上来,跪在地上行过礼后,神色惊慌地大呼道:“陛下,大公子在二皇子宫里昏过去了!”
威正帝猛地站起身,神色难看:“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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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后宫殿中,沉如瑜神色仍然呆滞,他摇着头,脚下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地走到椅子旁边,猛地坐了下去。
继后见他不肯相信的模样,心有不忍,转过身道:“瑜儿,其实这都是没有验证的事情,说不定只是巧合呢,也说不定还有其他原因……”
沉如瑜脸色阴沉,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继后又喊了他一声,他才慢慢开口道:“母后,我觉得这件事很可能就是真的了。你之前查,为什么不告诉我?”
继后向来心里多有惶恐,什么事都是诸多小心谨慎,沉如瑜问完之后,也反应过来继后应该也是怕自己只是猜错了,才没有告诉他。
继后正要说话,沉如瑜却抬手制止了她,又问道:“你们现在打算找什么人验证此事?”
继后神色犹豫片刻,低声道:“我让你舅舅家暗中去寻找当年跟着江成逝前往东荒大川的侍从……你们几个皇子,出生时都有皇帝派人特意打造的纯金铭牌,上面有你们各自的名字,如果跟着江成逝去找人的侍从曾经见过,那也就说明江成逝当年受命前往东荒大川,确实是在寻找一名皇子。”
沉如瑜微微皱眉:“可是,这只能说明江成逝去找过那个不知何状的皇子,并不能说明这位流落在东荒大川的皇子,就是星北流。”
“我们并不知道当年江成逝是否找到了人,因为如果他真的找到了这名皇子,为何没有及时带回来?而是独自被父皇召了回来,最后竟然死于深宫之中。”
继后低下头,眉间有些忧愁,似乎有什么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母后,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沉如瑜叹了声气,“星北流身份的这件事情很可能是真的,那我们也可以想明白一件事……也就是父皇为何多年不立太子。他在等将这个孩子认回来,更甚者,他属意的正是星北流。”
他看着继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底神色有些狠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拱手将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让给那个野种。既然知道了父皇的真实想法,就该主动出击,不然您以为,不管是星北流还是沉如琰任何一个坐上那个位置,我们还会有好下场吗?”
继后抚了抚胸口,点头道:“我先缓一缓,想想从哪里说起。”
她将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尖长的指甲几乎掐进木头中。
“这件事很可能与璃狼有关,就是生活在东荒大川的,那群传说中能够变成人的狼。”继后低声道,“二十多年前,元后尚在,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嫔妃,也还没有生下你。”
“那个时候陛下才继位没多久,按照皇族流传下来的秘密规矩,新皇继位后,要亲自与璃狼现任族长进行会面,签订建立新的和平条约。”
沉如瑜暗暗吃惊:“还有这样的一件事?我只听说璃狼这活在传闻中的种族,居于东荒大川从来不出,与人类有和平共处的约定,可是没想到,竟然是每一任皇帝与他们签订契约。”
继后蹙眉点点头:“璃狼本来就十分玄乎,像是妖怪一般,可是又与妖怪远远不同。我曾经听说过,为了保证两族之间的契约真实生效,璃狼一族会要求人类的皇帝选出一名年轻女子送到东荒大川,受他们的祖神认可之后,成为什么什么巫女还是什么巫祭……”
“这女子会一直居住在东荒大川璃狼一族之中,不得婚嫁,直到下一任帝王重新签订契约。”继后道,“我似乎听说过,这女子因为得到了璃狼一族的力量,便是维系璃狼与人类之间互不得伤害的关键所在,这要怎么起效,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有个什么灾厄血脉?”
沉如瑜想了想,勉强将这些东西记了下来,又问:“那星北流是怎么回事?”
继后叹了声气:“你父皇年轻的时候,丰神俊朗,又是年纪轻轻的帝王,风流债可不少,比如,后来传得很多的,关于他与星北府主母的纠葛。不过虽然情债多,就算是我也看得出来,不管是元后还是我,亦或者是主母,他对我们都没有真正的爱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