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确确实实受了极大的刺激,再被主母气得不轻,回来就病倒了,沉如琰沉如瑜还有继后都在外面候着。
继后的神色十分焦灼,不知道是在着急威正帝,还是在着急今日殿上发生的事情。沉如瑜则有些神情恍惚,眼睛里光芒黯淡,显然心不在焉。
长光直接被领到了威正帝这寝宫来,他看了沉如瑜和继后一眼,冷冷地笑。
沉如瑜被他眼神一激,反而恢复了几分清明,回以怒视:“长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有的人心里还不清楚么?
沉如琰拦住了两边的人,笑着安抚道:“少说两句,父皇还没有好起来,就不要争吵了。”
长光懒得搭理这些人,汇报了星北流的事情,等着威正帝的回答。
威正帝直接让他进去。
长光进去后单膝跪在威正帝床前行了一礼,威正帝伸出枯槁的手摆了摆,让人给他端来凳子坐下,几个御医还有伺候的宫人都被他赶了下去。
长光右手放在腰后,轻抚着腰间短刀,此刻十分想一刀刺入病床上威正帝的心脏里。
不,还不能这么着急。如果让他这么轻易地死去,那才是便宜了他。
要留着他的命,要让他被病痛一点点折磨,要让他声名具损,要让他看到自己妻离子散,身边无一依靠,要让他在绝望中死去。
长光轻抚着刀鞘,心头轻笑。
威正帝止不住地咳嗽着,长光便耐心等待,等他稍微好一些了说话。
“长光啊……咳咳……咳咳咳……大公子在你那里……咳咳咳……朕,朕放心……”
“陛下自然放心,大公子无碍。”长光恭敬地回答道。
威正帝勉强地点头:“你千万好好劝他……不要怪朕……咳咳咳……”
长光勾起唇角,威正帝还真是好打算,用自己对江家、对他的恩情,来诱他去劝导星北流。
不过,威正帝是什么时候如此笃定,他在星北流心里占据有重要的地位?
似乎并不太重要,不是什么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大公子有对你说起……说起那个什么醒梦花的事情……吗?”威正帝又问。
长光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死性不改的男人,这个时候还在装作自己不识得醒梦花。
要不是从星北流那里听来了当年的真相,长光还真的就要信了,他对醒梦花一无所知。
长光摇摇头,十分实诚地回答道:“大公子只说,这不可能,不会有人因为吃了醒梦花死掉。”
威正帝稍微宽下心来,叹了声气:“朕没有想到还有如此邪门的东西,也没有想到原来璃狼是死在这东西上,真是苦了大公子,要背负这样的污名……”
长光的眼睛里浮现几道血丝。他双手握拳,忍了又忍,平复狂躁不已的心情。
如果不是威正帝,星北流本来就该是一个普通的人,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长大,说不定会一辈子和他还有他的父母住在一起,一起生活在东荒大川,或者是其他某个地方。
可是有一日因为这个男人的贪婪,星北流被迫去承担不属于自己的罪孽,甚至是后来目睹了璃狼灭族,母亲死在面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却要抱着另一个才出世不久的孩子,流亡到皇城。
本想去寻找父亲,投奔父亲,却不知道父亲已经在深宫中自尽。
他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就在背负自责。有的人想再一次折磨他,有的人想污蔑他,有的人想洗白自己,于是他们一起,将那些苦苦折磨他的事情以十分扭曲的方式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那只星北流翻版布人偶嘛=。=
☆、情至(二)
长光露出森森的笑容,垂着头没让威正帝看见自己近乎残暴的表情,缓声道:“陛下不认为这次事情有些巧合吗?正好碰上公开大公子身份,却让当年的事情暴露出来……”
当年关于璃狼灭族的事情是威正帝的痛脚,所以被长光提出来后,威正帝再一次发起火来。
他恼怒的是这次事情闹这么大,差点就让那个女人说出当年的事情,他再一次被她威胁了,作为皇帝的威严再一次遭受践踏。
偏偏他不能将主母怎么样!
想到这里威正帝咳嗽得更厉害了。长光看着他生气的样子觉得有意思,江五虽然误打误撞伤到了星北流,不过有一点他确实成功了,那就是让威正帝与主母离心。
星北流一直是这两个人之间的一个隐患,如今有了导|火索,多年的积怨终于被引燃了。
长光继续火上浇油:“陛下,依臣之见,就算主母不是有意当众说出当年的事情,但是她能够立即拿出证据,实在是匪夷所思。”
恰不巧,这个“证据”,十分不成功。
就算一时在众人面前显得十分可怕,但是在威正帝这里说不过去。
毕竟,威正帝和主母都不是当年那场灾难的亲历者,所以他们的认知,还停留在“变异的醒梦花会毒死璃狼”上,却不知道,真正会被毒死的,是人类。
威正帝陷入沉思,并不急着判断,只问:“咳咳……长光,你怎么看?”
长光露出有些惶恐的神色,起身伏跪在地上:“臣来时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有一个十分不敬的想法。”
威正帝若有所思道:“起来吧,你尽管说,不必担心。”
长光起身回到椅子上,犹豫了片刻,才道:“臣以为,大公子向来光明磊落,他既然了解醒梦花,说过这东西只会毒害璃狼,不会害人,那想必就是真的。”
威正帝点点头,他心里清楚醒梦花这东西,所以十分赞同长光现在说的话。
“可是今天在大殿上,主母拿出来的那东西,让一个人当场被死亡,所以我以为,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这或许并非是真正的醒梦花,而是一种可以致死的毒。这样的话,主母拿出来要求试验,当场死人,既让大公子背上了‘灾厄’的名声,又可以嫁祸主母。”
威正帝眼睛精光一闪,忍不住大拍着床板:“朕也是这样怀疑的……咳咳咳咳……可是就是想不明白,是什么人如此狠毒,竟然妄图如此一举两得!咳咳!”
长光低着头:“臣有一个猜测……陛下仔细想想,这次您想公布大公子的身份,还请了主母作证,可是主母并没有答应,但是在大殿上却一反常态全部说了出来。会不会是有人怂恿主母呢?会不会是有人了解了当年醒梦花的事情后,故意将假的醒梦花呈给了主母,让主母改变了心思?”
威正帝皱眉:“还有谁……咳咳咳……会知道醒梦花的事情?”
长光低声道:“不知陛下是否记得初春时让臣去晚离郡将大公子接回来?回来的时候,大公子身上带了伤。”
威正帝当然有印象,后来没查出来星北流怎么伤的,这事就算过去了。
长光把晚离郡星北流遇到督主的事情说了说,没有说那天夜里那盆仅剩的醒梦花被浇灌了星北流的血液,只说了星北流差点被抓去当做培养醒梦花的饲料,在逃出来的过程中被打伤了。
“陛下不知,督主如此恼怒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大公子在调查他将醒梦花与什么人交易。后来大公子似乎在督主府里发现了些东西……那些东西指向了星北府。”
威正帝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错愕道:“你是说,星北府里有人在买醒梦花?”
“是的,而且是天价收购,因为督主府里有许多奇珍异宝。”长光点头,“所以臣怀疑,星北府里定然有人知晓醒梦花的作用,所以才会高价收购,就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威正帝点点头:“……不会是大公子,也不会是主母……那会是……”
长光不动声色地提醒道:“陛下,这星北府里,除了主母这一家,便只有三老爷家里最有权最有势,星北沂父子在朝为官,妹妹星北彤将为皇子妃……”
他不说还好,说起星北彤威正帝便想起之前她撒谎的事情,顿时有些怒了:“什么皇子妃!想都不要想!”
他一激动又开始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你出去后,叫肃湖卿带人去星北府里把人抓回来审问……咳咳……照顾好大公子……咳咳咳咳……”
长光领命起身,行过礼后转身离开。
他微笑着轻蔑地斜睨了一眼床榻上的威正帝。
衰弱无力,许多事情都已经想不明白了,只想着在临死之前,让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都聚在他身边,让自己享受既为君王又为人父的幸福。
却不知道,身边人的心已离散。
纵然是星北流的生父又如何?除了那道血脉,他给过星北流什么?
连保护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
·
出去后,沉如琰居然不在,长光没有理会继后和沉如瑜,跟着宫人出去,找到还在军营里的肃湖卿,带来了威正帝的手谕。
肃湖卿只看了一眼,眼睛倏地一亮:“你希望我怎么招待这一家子?”
长光闷笑一声:“好生照料着,别动他们。”
肃湖卿纳闷道:“……我没有听错吧?”
“先关起来,”长光说,“你去星北府的时候,顺便去找那名叫昊映的医官,如果她主动提出要来找我,不用管她,如果没有,你就把她一起带走。”
肃湖卿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为何我们不先审问?”
“我给皇帝说,主母手中的那些东西其实有毒,应该是有人告诉她自己手中有醒梦花,并且他应该真的有,所以才煽动了主母,其实那个人拿出来的是毒。而我从大公子那里了解到的是,这些醒梦花是在昊映手中,但不知为何到了主母手里。”
“我记得你后来告诉我,这个人曾经是大公子手下的!”肃湖卿皱眉道。
长光点头:“我之前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我要等昊映来了问个清楚。但是我们都很清楚一件事,今天的事情都是沉如瑜连同三老爷一家一手促成,从钦天监监正说的话,到找来的方士,还有主母能够拿出来的醒梦花,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这个宴会本不该有三老爷一家参加,他们来得太巧了。
肃湖卿低声道:“所以,醒梦花一定是三老爷他们交给主母的!”
“不错。不管那到底是不是醒梦花,死了人是事实,威正帝和我们想要的,都是能够担负起以毒害人这一罪名的人,来洗脱众人对大公子的恐惧和畏惧之心。”长光淡笑道,“所以,他们死定了。”
“现在证据不足,没有办法说明那些醒梦花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又不能审问主母,如果让那个女人感到危机,她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三老爷一家。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有足够的证据将他们置于无法翻身之地,并且让主母主动撇开关系,还是要从醒梦花上下手。”
肃湖卿看了长光许久,才开口道:“长光,你今天……很不一样了。”
长光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随口问道:“有么?”
肃湖卿十分认真地点点头:“你今天竟然一直和我谈正事,都没有刺激我!”
长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鼓励的语气说:“看来你是想好了怎么去面对主母的‘弄死你’的凝视了。”
说到这个,肃湖卿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要去星北府抓人,一定会被主母那个女人冷嘲热讽一番,想想都觉得可怕。
他一点都不想去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忽然想起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对,你要如何给他们把罪名定死?”
长光的眼眸变得有些幽深起来。
“等我家大公子来收拾他们。”他露出开朗中带着些狡黠的笑,“我猜他有办法,从他把送给星北彤一只不该属于她的簪子的时候,我就这样猜了。”
肃湖卿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个不是……为了让威正帝猜忌沉如瑜和三老爷一家来往密切的吗?”
长光嗤笑一声:“他是个男人,怎么会随身带着女子的饰物进宫?他怎么会料到自己那天一定能碰到星北彤?所以我猜,这东西是带去给威正帝看的。后来他见到星北彤,果断将东西送了出去,不但是为了让星北彤在威正帝面前留个不好的印象,还是为了再一次提醒威正帝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肃湖卿好奇不已。
长光耸了耸肩:“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吗!肃湖卿在心中无声呐喊。
可是他又没那个胆子去质问,缩了缩脖子:“我已经可以感受到你对三老爷他们一家的憎恨了。”
“那是自然。”
说到这里的时候,长光的神色淡了许多,甚至还有些无法掩饰的厌恶流泻了出来。
肃湖卿只了解一些大概的:“是五年前那件事吧?”
长光轻笑了笑:“你不是都知道了。”
肃湖卿摇摇头:“我只是听二殿下说,大公子并非是因为什么抓你做娈童才被驱逐,而是……为你承担了什么罪名,才被流放到偏远的晚离郡去,做了那里的郡公。而这件事的起因,是三老爷一家……”
长光静了好一会儿:“是,没错。”
“五年前那件事的起因,是三老爷一家一起设计的一场局。”长光说,“三老爷……为了扳倒大公子,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儿清誉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