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云卿想了想,选择站在长光那边:“总之,我不但要来向大统领汇报工作,还有二殿下让我来看望大公子,顺便问问他两天后要不要进宫。”
“这是二殿下的意思,还是威正帝?”肃湖卿问。
“命令是二殿下下达的,但是陛下估计也想见见大公子吧,只是殿下现在身体实在不好。”
那么这个时候,四皇子和继后那边在做什么?
肃湖卿摸着下巴似乎在沉思什么,直到肃云卿起身打算去后面院子问问长光和星北流的情况,他才跟着起身晃到肃云卿面前拦着。
“不如这样吧,你去向长光汇报工作,我去找大公子帮你问问怎么样?”肃湖卿对自家弟弟道,“我们在这里都呆了这么久了,也不便继续打扰别人。”
肃云卿愣了一下,打扰别人的从始至终不就只有他哥一个人吗?不过肃湖卿的话似乎也没有毛病,于是他点头同意了。
在院子外面等了一会儿,长光就从屋子里出来,将肃云卿带到其他地方说话去了,让寒千带肃湖卿进去找星北流。
肃湖卿进屋时,星北流还在床上,身上衣物穿戴整齐,脸色比之前肃湖卿见到他似乎要红润一些。
肃湖卿倒也不客气,自己拖了凳子坐在星北流床边。
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大公子,两日后皇帝要亲自审查醒梦花一事,你要去的吧?”
星北流点点头,并不开口说话。
肃湖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目光渐渐落到他还有些肿的嘴唇上。星北流被看得有些背后发毛,默默地扭过了头。
肃湖卿装作没看出来他的难堪,托着腮有些失落地道:“大公子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星北流愣了一下,一时没有想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又下意识觉得没什么事情值得生气,于是摇了摇头。
肃湖卿垂下眼眸,神色更像是被伤了:“我知道大公子只是为了不伤和气才这样……其实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之前带长光去边歌岸的事情吧?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作为同僚,有些娱乐是必须的。”
星北流被他的话糊弄得有些愣住了。
“长光必须要学习这些啊……其实他就算去了边歌岸也只是跟着我们喝酒,像那种床笫之私从来都不会掺和。”肃湖卿托着腮,垂着眼道,“所以就算这么大个人了,又是手握重权的朝臣,其实对这些事情还是一窍不通呐……”
一窍不通?星北流默默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耳朵有些发红。
肃湖卿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又道:“所以大公子,请您一定要原谅我之前不懂事的行为,我郑重向大公子道歉。”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而且这样一件事,值得被记到现在么?星北流有些郁闷地看着肃湖卿,心想他到底还要说多久才肯自己离开。
于是他用点头的动作表示自己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谁知肃湖卿继续不依不饶,神色已经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可怜:“大公子,您连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想来是肯定不愿意原谅我。”
星北流咬着牙瞪了他一会儿,润了润嗓子,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没有怪你……”
他的声音沙哑不已,寥寥字词从口中说出都变得有些断断续续,肃湖卿忽然瞪大了眼,脸侧像是痉挛一般微微抽搐起来。
星北流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忍笑的动作。
“你……”
他顿时明白过来了肃湖卿的意图,露出有些恼怒的神色。
肃湖卿赶在他冒火砸东西之前跳了起来,连忙往后退,于是也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想笑的冲动。
他笑得弯下腰去,朝床上的星北流挤了挤眼:“大公子,所以一定也要原谅‘没有经验’的长光啊。”
星北流气得将身后枕头砸了过去,却被肃湖卿敏捷地躲闪开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往外走,正说着话拉开门:“那我就先告……”
门开了,不是被他拉开的,而是从外面推开的。
肃湖卿的笑容僵住。
长光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盅汤,微微笑着看他:“我家大公子,是别人能够欺负的吗?”
肃湖卿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摇头。
“很好,”长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最近都没怎么练手,身手都有些生疏了,正好你今天在这里,陪我过过手好了。”
他把肃湖卿推出房间,对外面的人道:“陈曲,你带肃大人去西边场地等我。”
肃湖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了一般,哀嚎道:“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说是吧?”
长光关上门,将肃湖卿的嚎叫声关在外面。
他转身朝着星北流这边走了过来,先将手里的汤放在桌上,然后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尘土放在星北流身边。
星北流扭过头,话也不和他说。
“生气了?”长光端着汤走过来坐在床边,小心放在星北流手中,动作和笑容都带了几分讨好。
星北流转头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我的错,我的错。”长光迅速认错,“我不该把那家伙放进来的。”
星北流哑着声音开口道:“我气的是这个吗?”
长光露出无辜的眼神,靠过来在他脸颊侧轻揉着:“难道,你生气是因为被我诱惑了?”
星北流哼了一声,转过头不想理会他。
长光伸手撑在他身侧,稍微压身过来,神色诚挚不已:“我真的错了……”
星北流用还有些润的眼眸看着他,示意再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长光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下次不会那么持久了。”
星北流气得脸色有些涨红,然后抓起手边的枕头砸在长光脑袋上。
长光夸张地“嗷”了一声,从床边跳了下来,抱着脑袋蹲在床前,可怜巴巴地望着星北流:“你真的生我的气了吗?”
星北流微微冷笑一下:“自己好好想想吧,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今晚就不要和我一起睡。”
☆、春去(五)
直到拿肃湖卿出完了气,送走了肃家两兄弟,吃过了晚饭,快要到星北流休息的时间,长光依然没有被准许进屋子里。
他十分不在意形象地蹲在房间门外,全然不顾衣摆都落到了地上,可怜兮兮地哄着星北流给他开门。
“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做完这事让你见人。”
里面没有半点回应。
他继续拿爪子挠门:“呜呜呜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连架都不和我打,我们怎么讲和呢?”
星北流继续不理会他。
“肃湖卿说要宠着自己的人,虽然这个时候没有外人,但你也不能这样啊……”
他狼哭鬼嚎的声音都快传出院子了,外面守卫的人默默对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大公子向来纵容大统领,这是府里的人都差不多知道的一件事实。今日能耳闻大公子将大统领关在门外,还真是难得。
大概是真的被惹怒了吧……大家都这样想着。
星北流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赤红着耳朵开了门,瞪了门外保持着抓门动作的长光一眼,低低道:“进来!”
长光欢天喜地地跳了起来,从星北流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腰,跟着进了房间。
星北流低声喝道:“放手!”
长光在他肩上蹭了蹭下巴,脸颊紧紧贴着他:“你好无情,今早上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星北流磨了磨牙,可是他又说不过长光,说得再多只会被长光接话,让长光说出更多令他脸红的话来。
长光抱着他倒在床上,将他圈在自己怀里问:“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星北流沉默了片刻,便说道:“除了变成狼,别的都不接受。”
长光低声笑了笑,胸腔因为笑起来而微微震动,他趴在星北流耳边道:“其实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其他的道歉方式,比如说……”
星北流的背后与他紧紧相贴,所以对方身体有什么反应是能够十分明显感觉出来的。
其实长光还是有点开心的,因为星北流在和他赌气,总比之前那种状态好。但是他的高兴并没能持续太久,星北流便开口问道——
“你该不会是,不敢变回狼形吧?”
长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我没有,我为什么不敢?”长光努力让自己说话保持着有底气的程度。
星北流转过身看着他问:“那为什么今天不变?”
长光还想挣扎一下:“今天不舒服,所以不想变……”
星北流冷笑一下:“以前你小时候,每当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变成狼。对于你来说,狼形甚至还会更加舒适一些吧?”
长光沉默了,抱着星北流的手臂微微收紧,但就是不回答,也不变成狼形。
他甚至怀疑星北流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简直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大概他今天确实将星北流惹生气了,所以今晚星北流故意和他过不去?
星北流其实也没有强行要求长光做什么,他只是心存几分玩弄,长光既然不回答他就不再继续要求,打了个哈欠正想闭上眼,忽然发现身后的触感不对劲。
他正要转身看看,却被一只爪子遮住了眼。长光用威胁的语气道:“不准转过来!”
虽然看不到,并不代表不能伸手摸摸。星北流抬起手抓住长光的爪子,往后摸了摸,惊讶道:“真的被剪光了吗……”
长光的狼脸顿时变得黑沉沉:“你知道?”
“猜的,”星北流伸手将他的爪子拿了下来,转过头打量着身后这只狼,“因为今早你来的时候洗过澡。”
他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长□□鼓鼓地磨着牙,现在生气的人变成了他,但看见星北流笑了起来,心情倒也没那么郁闷了。
星北流端详着长光,发现本该毛茸茸的大狼真的变成浑身都秃了,一点毛都没有。
长光也十分无奈,之前他把自己的毛染成了白色试图哄骗星北流,后来发现那白色洗不掉,于是只能把自己的毛全部剪掉。
总之现在还不算太冷,只要自己不变成狼就不会被发现,长光想了各种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是他没想到星北流这么快就提出来要看他的狼形。
他又不会和星北流死犟……自然是对星北流百顺百依,让变成狼就变成狼。
长光想起昨晚星北流昏迷之前最后说的话,心里慢慢有了一个猜测。
“你是不是昨晚就发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
星北流微微弯着眸子,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长光抬头舔了舔他的手掌:“实话。”
“看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了……”星北流轻笑了笑,“因为母亲并不是白色的狼。”
长光脸上的表情僵住,怔怔问道:“不是月白色吗?”
“月白色是月亮的颜色,月亮的颜色并不是纯白。”星北流忍不住笑。
长光默默地低下了头。
当时他还在星北流面前演了那么久的戏,原来早就被看穿了。
“你要嘲笑我就笑吧,反正我不在乎的。”长光垂下耳朵道,“而且,你也不喜欢秃毛的我,小时候差一点秃了,你就一直心心念念到现在。”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说:“总之,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星北流将狼头抱在怀里,声音有些不自在:“我没有。”
长光眨了眨眼,依然用十分低落的语气道:“其实你不用勉强的,只是这一段时间我身上没有毛,过一段时间就能长出来了。”
听他这么委屈,星北流更有些无措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不会在意。”
长光享受着他怀里的温度,眯起眼问:“那你还喜欢我吗?”
星北流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才道:“喜欢……”
长光在他怀里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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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离郡
阿挽坐在自己屋子外的台阶上,娇软白皙的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风车,有轻风吹过,风车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三两个小孩子围在她身边,同样亮晶晶的眼睛里透出好奇和惊喜,紧紧盯着那只风车。
阿挽轻轻地笑起来,鼓起腮帮用力吹出一口气,于是那只风车转动更加快,孩子们都拍着手高兴地叫了起来。
晚离郡这附近的人都知道阿挽在做着什么,虽然有着郡公星北流的庇护,但是百姓们一般还是都不愿意和她来往。阿挽自己也知道她在这里并不受欢迎,于是一般也不会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
不过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们似乎都挺喜欢她,每次坐在这里,都会有小孩子过来,好奇地和她说话。
时间长了,阿挽就会做一些小玩具给他们,但是不会给他们吃的东西。
从郡公府那边的街道上远远走过来一位僧袍加身的僧人,阿挽微笑着将手里的风车给了身旁一个孩子,站起身轻声道:“去玩吧。”
孩子们拿着风车相互追逐着跑远了,风车旋转的声音和笑音在风中吹拂的远去了。
阿挽看着那些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眼睛深处透出一股暖意。
“阿挽姑娘还是那么的受孩子们欢迎啊。”
僧人已经走到了阿挽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抬起头时露出一双极为明亮却又平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