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幻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万山横

作者:万山横  录入:07-06

  等到方宅时,天已是黑定了。贺言春下了马,把马缰交给亲卫,自己去敲门。来开门的恰是胡安,提着个灯笼,看见是他,便怔住了。
  贺言春把斗蓬帽子取下来,行了一揖,笑道:“胡伯,好久不见,不认得言春了么?”
  胡安立刻慌了,抖抖索索地跪下,道:“君侯,这可折杀老奴了!”
  贺言春忙把他搀起来,道:“胡伯,怎么同我如此生分了?快不要这样!大家还同往常一样便好!”
  胡安见他待自己亲昵一如往昔,这才定下了心,喜盈盈地引着他往里走,两眼含着泪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再想不到的!起初城中都说君侯出了事,可把三郎急坏了,一宿宿地睡不着觉。直到前些日子捷报传回来,合家上下才放了心。这不听说今日回来,好几个伙计还出城看了热闹的,也才刚回来不久……”
  贺言春听到“三郎急得睡不着觉”等语,满心里便只剩了一个方犁,再装不下其他事,忙道:“三郎在房中么?我去找他!”说着也等不及胡安,自己灯笼也不拿,轻车熟路地往方犁院中去了。
  一进院门,就见方犁正坐在灯下发呆。听到院中脚步声,方犁还以为是胡安,回头看时,顿时呆了,只怔了片刻,飞身就往外跑,连鞋都不及穿,赤脚跑到院中,一把扑住贺言春,紧紧搂住了。
  贺言春一路赶过来,心里始终急惶惶的,急得发疼,直到此刻,搂着怀中人,闻着熟悉的气息,一颗心才妥妥贴贴地落下来,只觉得此生此世再别无他求了。
  过了好一会儿,贺言春回过神,看方犁还赤着脚,忙把他抱回房中。两人在灯下坐着,方犁此时还觉得像做梦,见他斗蓬未解,忙帮着解了搭到架上,又道:“本以为今天皇上要去西郊,你回不来,谁想竟赶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贺言春摇头,道:“想着要来见你,连中饭都没好生吃,饿!”
  方犁便笑,站到廊下喊胡安,让他准备饭菜。胡安等人正在院外守着,闻言忙答应着去了。方犁又回来坐下,两人灯下对望,看不够似的看了良久,贺言春才轻声道:“怕不怕?”
  方犁笑了,抬手摸摸贺言春脸颊,道:“不怕。我家将军这般英明神武,不过是对付几个蛮子,有甚可怕的?”
  贺言春听了,又是自豪又是心疼,把人又搂在怀里,道:“我答应过你,要毫发无损地回来。好男儿自当一诺千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方犁也不说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贺言春搂了一会儿,又委委屈屈地道:“我还以为,回来时你会到路旁接我。看了一路,没见到你人,我还生怕是自己错过了……”
  方犁扑哧笑了,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好,让将军失望了!本来要去的,偏偏今儿大司农丞叫我去他那儿议事,一去就去了大半天,等出来时,天已晚了,只得作罢……”
  贺大将军立刻撒娇,道:“我不管!我不听!一会儿你得好好补偿我!”
  方犁见他撒娇撒得毫无愧色、得心应手,自然只能点头答应,两人呢呢喃喃地说了一阵话,胡安便端着饭菜进来了,把热饭热菜都布在案上,并回话说,君侯带来的人已经都安排好饮食和歇宿的地方了。贺言春也不多言,端起碗来一顿猛吃,方犁拿了双筷子给他搛菜,一连干掉三大碗,贺言春才放下碗筷吁口气,道:“还是胡伯厨艺好,好久没吃得这般舒服自在了!”
  胡安听了满脸是笑,道:“今儿晚了,委屈君侯随便对付一顿。明天老奴到厨下好生整治几个菜。可有想吃的?”
  贺言春想了想道:“明儿就想吃碗热热的汤饼,上头浇上许多肉酱!”
  胡安和方犁都笑,方犁道:“那是什么好的?早说了,刚才就给你做出来了。”胡安也道:“还吃得下么?我再去做碗汤饼来?”
  贺言春摇头道:“委实吃不下了,我等着明天吃。”
  胡安这才收了碗盏走了。早有仆从抬了热水来给两人沐浴。贺言春先洗,方犁守在旁边,一边给他洗头发,一边陪他说话。说着说着,就见贺言春眼皮渐渐往下垂。方犁便住了口,想着他这一路辛苦狠了,刚又吃饱饭,被热水一蒸,此时必定困倦已极,忙给他把头发冲干净了,拉起来草草擦干了,道:“快去榻上睡。”
  贺言春却舍不得睡,一边眨着眼睛往榻上走,一边道:“你也随便洗洗就来,咱俩还做点别的事!”
  方犁笑着应了,把他牵去榻上,给他盖了被子自去洗漱,等他洗完过来,果不其然,就见贺言春空有贼心,却无贼力,已是睡得熟了。
  方犁低头凑近了,盯着贺言春的脸看着,这时才觉得,这不是梦,是他实实在在地从关外回来了,一时只觉得心里满荡荡的都是怜悯和柔情。看了许久,才吹熄了灯,抱着他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诗经、兔罝和一两首唐诗乱炖而成,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不要当真。


第一百章 合家欢
  因为贺言春说想吃汤饼,胡安惦记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起来就开始和面、熬肉酱。等酱熬好了,他便去院外的小屋守着,一边等两人起身,一边和小殷聊天。两人说起这回贺部立下的大功,胡安叹息道:“当初不该让你来,没的耽搁了你!若你也跟着去了边郡,这次军功,岂不是你也有份!”
  小殷倒是想得挺开,闻言忙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强求不来。况且那军功是好立的?昨儿晚上听跟着将军的那几位哥哥说,在大漠里奔袭,哪一个不是大腿上肉被马鞍磨得血淋淋的?疼得去了半条命!这还是运气顶好的,好歹全手全脚地回来了。像姚将军带的那些兵,不都把命丧在漠北了么?我不贪那功!我跟在长丞身边,虽没甚大富贵,却从不挨饿受冻,又不担惊受怕,倒也心满意足。”
  胡安点头道:“你倒是个豁达孩子。如今君侯新立了功,皇上高看他一眼,就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眼红。他们也不想想,人家这功劳,都是拿命搏来的!吃过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今日这荣耀!坐在家里的人,怎想象得到?”
  小殷见胡安说得愤愤的,忙宽慰他道:“您理那些人作甚?胡爷爷,我瞧您对将军和自家人一样,将军跟您也从不见外。您老人家跟他渊源倒深!”
  “可不是?”胡安想起头一回见到贺言春的情形,一时也感慨万分,道:“打小儿看着他长大的!从小时候我就说过,这孩子长大后必是个有造化的,可不被我说中了?可见我这双老眼,识人也还没糊涂……”
  正说得热闹,忽听房里稀里哗啦一阵响,两人吓了一跳,小殷忙撇下胡安冲进院里,手按剑柄贴着门道:“长丞,将军!怎么了?”
  屋里悄无声息,过了一小会儿,才传来贺言春的声音,道:“没事,闹着玩呢,你先出去罢!”
  小殷听他声音平稳,可见是真没事,只得一边纳闷,一边朝冲进来的胡安摆摆手,两人默默退了出去,依旧关了院门,到外面候着去了。
  却说屋里两人听到关门的动静,这才惊魂稍定,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四下里一看,就见身下床榻已然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木头,不由相顾失笑。贺言春赤精条条地爬出来,用被窝把方犁一卷,连人带被子抱到一边席上,自己则对着碎木头发愁。
  原来方犁房中那间床榻,还是当初买房时,从原来的房主手中一并买下的。虽是旧的,但方犁喜欢它简洁耐看,便一直留下自用。贺言春昨夜一觉睡饱,大早上开始翻来覆去地折腾。谁想那床榻早就不甚结实,此时受不住力,喀嚓一声散了架。幸好隔着厚厚的垫褥,不曾伤着人。
  方犁伏在枕上笑,就听贺言春抱怨道:“堂堂的铁市长丞,又是钦赐的大夏义商!外人说起来,都道你不知怎么有钱,谁成想家里竟穷成这样,连个床榻都破烂不堪,住不得人!”
  方犁头蒙在被子里,小声反驳道:“还不是怪你力气太大!又不是打铁挖矿,只管使那蛮力作甚么?”
  贺言春闻言,忙紧张兮兮爬过来,道:“怎么?我力使大了,你不舒服?”
  方犁脸红红的,也不答话,只是笑。贺言春放了心,也重新躺下,和他脸对着脸道:“你个没良心的,还怪我使的力气大了?我一百多年没见你了,使点力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又朝方犁顶了几下。两人七手八脚嬉闹片刻,方犁便爬起身来,找了件衣裳披上,道:“快起来罢,一会儿洗漱了,叫胡安进房里收拾。”
  贺言春赶紧道:“别让他进来!我可丢不起这脸!”
  方犁又笑起来,道:“这时又怕丢脸了?早作甚么去了?”
  贺言春叹气道:“罢了,你别管,一会儿我来收拾。今日我定要亲手给你做个新榻,省得往后躺在上头心惊胆战……”
  两人一边嘀咕,一边穿了衣裳梳了头,喊外面端进水来,都在屋外廊下洗漱了。趁胡安去端早饭,贺言春把小殷叫进院,悄悄吩咐他带几个人,去买几段上好檀木并斧子锯子刨子等物回来。小殷一一记下了,又纳闷道:“将军可是要打家什?那我去城东打听打听,再叫两个好木匠过来?”
  贺言春摆手道:“叫什么木匠?用不着。”想了想又道:“是了,若顺路的话,也给我带一包针回来。”
  小殷听到要买针,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灵光一现,猜测他家将军说不定要打造什么独门暗器,忙激动道:“是针?不是飞刀?要多大的?您说个尺寸,要没有,我现去铁匠那里打!”
  贺言春一脸无语地将他望着,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你买针,扯什么飞刀?就是坊市里小娘子们常买的绣花针啊!”
  方犁在旁边偷着笑,把茶水都洒了。见小殷疑疑惑惑地走了,便道:“你又要买绣花针做甚么?”
  贺言春靠在他旁边坐下,眼睛斜斜瞥着他腰间一个香袋儿,道:“你说呢?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说好不收别人东西的,我这才去了多久,你那腰上就多了个新玩意儿,哪儿来的?”
  方犁往腰上一看,又笑起来,戳他一指头道:“你这醋瓮!这香袋儿是使钱买的!买的还不行?就为怕你唠叨,我连柱儿媳妇绣的都没敢戴!”
  贺言春听了略满意,却不依不饶地道:“这个也不许戴!谁知道经了哪个小娘子小媳妇的手?我先头给你的那一个呢?”
  方犁没好意思说那一个被自己当宝贝收起来了,只撇过脸道:“还没过门,管得倒宽!算了算了,这泼悍货不要也罢!谁家要谁拿去!”
  贺言春立刻欺上身来,一边胳肢他,一边道:“你说甚么?反了天了!有胆你再说一遍……”
  正打打闹闹间,胡安端着饭进来了,两人这才丢下手吃饭。饭后喝了两口茶,小殷那边也渐渐使人把东西送进院里。这时就见朝廷新封的平虏侯挽起袖子,亲自在小院里收拾出一块地方,支开摊开始做床榻。
  也幸好他聪明,手脚又极其利索,对着那旧榻多看了两眼,便琢磨出来要怎么做。整一个上午,他在院里又量又画,又锯又刨。自己忙不说,又不要外人进来帮手,只把个休沐在家的铁市长丞指使得团团转,一时让他帮着扯墨线,一时让他递个刨子,一时让他喂口水,一时让他捶个背。方犁正一心在他身上,自然也乐意受他差遣,两人把个木工活儿做得满是柔情蜜意。胡安几回送茶点来,见院子里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问他们做甚么也不说,不由深为诧异。
  到掌灯时分,新床榻就做好了。虽比不得外头雕匠们做的美观,但胜在材料厚实、简洁耐用。等床榻做好后,贺言春这才叫小殷进来,悄悄儿把屋里破木头收拾了,又和几人合力,把新榻抬进了房。
  当晚歇息时,两人自然要试试这新做的床榻牢不牢靠,灯光直亮到后半夜还未熄。贺言春换着花样,在屋里百般折腾,气喘吁吁、汗水淋漓之际,觉得这榻果然一等一地结实,不愧是花大价钱买来的上好檀木!
  翌日两人又是日上三竿才起来。吃过早饭,贺言春便要回家看望娘亲。临别前道:“我晚上依旧过来住,叫胡伯给我留着门。”
  方犁虽万分不舍,却也不忍白氏在家久望,道:“既回京了,见面的日子尽有。晚上也别惦记着过来,只管放心陪你阿娘去!”
  贺言春却又抱着方犁亲了几百口,这才恋恋不舍地去了。回家后,郑家上下无不欢天喜地,郑孟卿从官府请了假,郑谡也从宫里赶回来,一家子骨肉团聚,好好乐了一天。到晚上,白氏说什么也不放幺儿离家,就留他在房里,母子俩说了半夜话。贺言春只得在家歇了。到第二日,皇帝大宴群臣,贺言春作为最重要的嘉宾,自然要早早出席,如此又忙碌了一整天。第三日,皇帝皇后又在宫里设了家宴,专请皇后娘家人。白氏早早在家,带着人给两个儿子穿戴整齐了,把他们送上车去才回房。
  当日宴席设在皇后宫中,郑孟卿和贺言春在宫外下了马,由小黄门领着往里走,刚进凤翔宫,就见郑谡牵着太子,被一群宫人簇拥着迎了出来。郑贺二人忙给太子施礼,太子虽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的一个小肉团子,却努力装出大人神气,上前将两人扶起来,道:“君侯请起,中丞请起!”
  郑谡也与父亲和小叔二人施了礼,几人这才热热闹闹地往里走,贺言春见太子腿短,便躬身道:“殿下,我抱着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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