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心态已经大变,整个人的精神气势也焕然一新。高庸见他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打动了他,不过他既然肯乖乖进去了,高庸也就不再多言了。
寝殿里面很安静。
皇帝没有着朝服,只穿了件轻便的常服,半卧在靠近窗边的短榻上,眯着眼歇息,早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他身上,留下一身斑驳的光晕。他的脚边有两位宫女,正坐在软墩子上给他敲腿。这样的情景安静祥和犹如一幅温馨的图画。
卫衍这时候更加确信高总管所言不虚,皇帝此时心情极好。很久很久以前,哦,其实也没多久,大概也就两三个月以前,只是卫衍自己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那时候,皇帝心情颇佳的时候,也喜欢偷得浮生半日闲,安安静静地半卧着晒太阳。偶尔轮到卫衍值卫的时候,他的眼前也会出现这样的情景,那时候阳光照在皇帝俊美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虽然这种时候卫衍不敢盯着皇帝看,但是每一次都会屏住呼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上一眼。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在卫衍的心里,年轻的君王永远像天神一样,只可仰视膜拜不可接近。只是后来发生的那一切,犹如一场梦魇,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卫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皇帝面前发呆,他凛了凛心神,压下了脑中的纷乱杂念,恭恭敬敬地上前俯身请安。
“爱卿平身。给卫大人赐座。”景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卫衍低着头,看不见皇帝的表情,不过感觉得到他说话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缕柔和慵懒的味道,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卫衍依稀记得在西山行宫时,这种状态的皇帝就变得很好说话。
皇帝的心情真的很好。卫衍再一次确定,多日来的不安终于一扫而光了。
很快就有宫女搬来个小圆墩放在榻前,请他入座。卫衍告罪后坐下,开始一五一十地向皇帝禀告此次去幽州的各项事宜。
皇帝闭眼聆听,偶尔会微微颔首表示他在听着,却始终没有提什么问题。
卫衍的禀告告一段落,等着皇帝开口询问,偏偏皇帝就是不肯开口。
安静的寝殿里面,本来就只有卫衍一个人的说话声,他停了下来后,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那两位正在为皇帝敲腿的宫女,在这诡异的氛围里面,甚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声。
“陛下?”沉默了大概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卫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低声询问。
“爱卿说完了?”皇帝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在等他继续说话。
“是。”虽然皇帝脸上的表情让卫衍觉得很奇怪,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是”。
“没有其他事需要禀告了?”皇帝又问了他一次。
“是。”
“爱卿还是好好想一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再来回朕的话比较好。”
卫衍闻言沉默了片刻。
公事他可以肯定没有遗漏,至于那件事,不说也罢,最后他还是回答:“臣想过了,没有。”
“既然如此,那么朕只能帮卿,好好回忆回忆了。”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的口气里面似乎有些说不出来的遗憾,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光看他嘴角的笑容,就知道这个时候,他肯定是很高兴能有机会“帮忙”的。
“陛下……臣不明白……现在还是青天白日……”卫衍不明白,事情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最坏的方向,试图做垂死挣扎。
但是,他的挣扎注定了是没有用的,因为皇帝已经挥手让伺候的宫女退下去,然后起身向他走来,拉住了他的手腕,用温柔至极的语气说道:“朕会让卿明白的。”
那种温柔到可怕的语气,让卫衍在温暖的殿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景帝自上月中旬以来,心情就极好,就算看了暗卫送上来的那些密折,知道某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胆大妄为胡作非为,他的好心情依然没有减去半分。
他一边笑意吟吟地将暗卫送上来的密折,当作政事之余的消遣看,一边在心里估算着卫衍返京的时间。纵使后来卫衍返京的时日一延再延,景帝依然被他“七上八下,一惊一乍”的表现逗得笑出声来。
既然怕他生气,就不要做这些事;做了还敢磨蹭着不肯回来见他,岂不是罪上加罪?
不过那个在路上怕得不敢回来的人,真的见到了他,倒不怕了。听他在那里一板一眼地禀告公事,完了以后还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景帝忍不住就想吓吓他。
他很宽宏大量地给了某人三次坦白的机会,可惜某人始终迟钝到不肯受教,就怪不得他要好好料理他了。
“爱卿想在哪里被朕宠幸?”景帝故意这么问,等着看他露出羞涩为难的模样。
果然,卫衍抿着嘴唇不肯开口,不过眼神却忍不住飘向了里面。
景帝虽然觉得在阳光下宠幸他,肯定也会很舒服,但是转念一想卫衍的想法也很有道理,美味的东西就应该放在舒展得开手脚的地方好好享用才对,就没有反对,一把拖了他往里面走去。
“竟敢把朕说的话全当耳边风,不让卿做的事,卿全都做了,相信卿一定对今日要受的惩罚做好准备了?”到了榻前,景帝一边解卫衍的腰带,一边示意卫衍帮他宽衣。
“臣没有……”卫衍虽然满心不愿意,还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唯一的小小反抗就是宽衣的动作磨磨蹭蹭,尽量拖延上榻的时间。
“卿是不是觉得朕那时候是在说笑?卿也不想想,朕什么时候和卿说笑过。”景帝见卫衍低了头不敢回话,也没在意,只管自顾自地说下去,“让朕好好想想,卿到底犯了哪些错。宿娼狎妓风流快活不算,竟然还去买了个美貌的婢女,朝夕相处巫山共游,吃干抹净以后,还把人家抛弃了事。事发以后心虚得不敢回来见朕,还敢在路上故意磨蹭。卫衍,你说朕该怎么惩罚你?嗯?”
景帝嘴里数落着卫衍一路上犯下的错,手下也没有停顿,很快就把卫衍剥得干干净净,抱着他上了榻。美味在前,而且是阔别一个多月的美味,景帝当然忍不住,也不想忍。
有些事,卫衍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皇帝不可能发现,可惜皇帝在此道上浸染数年,岂是他可以欺瞒,不过是用手试了试,就知道他先前交代过的按时涂抹药膏这事,肯定也是被卫衍抛到了脑后。
其他的事倒还好说,这件事景帝觉得应该让他长长记性,免得他以后再把别人的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是不是朕嘱咐你用的药膏也从来没用过?既然如此,今日就罚你在朕面前自己做好准备。”
听到这话,卫衍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却发现皇帝神情认真,脸上丝毫没有玩笑之意,装有脂膏的香盒也很快递到了他的眼前。
“不……”卫衍摇了摇头,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皇帝命他带上的药膏一直放在行囊里,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用。皇帝对他做任何不堪的事,他都能说服自己,因为他不敢反抗,不能反抗,所以他必须忍耐,但是让他自己来做,仿佛在身体屈从的同时,意志也一起屈服在了对方的身下。
这种事,他不愿意。
可惜,龙榻再大,也没有他可以躲的地方,很快他就被皇帝逼到了角落里。
“不?”他看不到压在他身上,正在他耳鬓厮磨的皇帝的表情,只能听到皇帝颇为玩味的声音,“卿的意思是,不做好准备要朕就这么进去?”
说着让卫衍害怕的话,景帝又亲了亲他的耳垂,继续说道:“卿的身体变得这么青涩,不做好准备就进去的话,肯定会受伤,受伤的话肯定会发热,据说发热的身体很舒服,到时候朕恐怕会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宠幸卿,这么不停来回往复,卿难道是打算一辈子躺在这张榻上?”
一辈子躺在这里?明知道皇帝这些话可能只是在吓唬他,卫衍也不敢赌。他挣扎了片刻,还是接过了皇帝手里的香盒。
“好好弄,否则到时候吃了苦头可不要哭。”
皇帝此话一出,卫衍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已经明白,皇帝今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了,咬了咬牙,一狠心之下,就准备乱来。
景帝故意将话说得很荒唐,其实就是想看卫衍羞涩难忍的表情,却不料卫衍被他逼得脸色苍白神情木然,顿时他的兴致大减,心里也莫名不舒服起来,在卫衍不把身体当自己的身体,准备蛮干的瞬间,握住了他的手腕。
“算了,亲朕一下,就饶你这一次。”好吧,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终于不得不承认,与木头玩榻上情趣的自己真的是个笨蛋,还是个屡教不改的笨蛋。
其实在某根木头只肯接受一种房事姿势,其他的姿势就算更舒服,也会被他视作惩罚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在木头的脑袋里面,是没有情趣这两个字的。
听到皇帝这么说,卫衍愣了一下,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突然改了主意,但是很怕皇帝过一会儿就反悔,没犹豫几下,就直起身凑上去,吧唧一口亲在了皇帝的脸上,然后又迅速躺了回去。
他这么干,让景帝无语了好半天,最后终于认命似的长叹,嘴里嘀咕着诸如此类“和笨蛋生气的人只有更笨蛋”这样的话语,将他直接压倒在了榻上。
景帝前面虽然说了一堆要把卫衍这个那个的威吓之语,却没有打算把其中的任何一项实行,卫衍对他在榻上的话总是半信半疑,显然与这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压倒了卫衍,身体力行地教导了一遍何谓“亲”,直到把人亲得气喘吁吁的,才松开他。
“这才是亲,记住了?”景帝伸出手指,抚了抚卫衍带上了血色的唇,心中又有些痒痒的,“记不住的话,要不要朕再教一遍?”
“臣记住了。”卫衍拼命点头,极力表明他记住了,皇帝真的不用再教一遍。
“嗯,这才乖。”景帝见经过刚才那番教导,卫衍眉眼都柔顺了下来,说话声中也带上了丝丝软意,再无刚才的一板一眼恭敬疏离,终于舒坦了。
他取过了香盒,开始细心地为卫衍做承恩前的准备工作。男子的身体不比女子天生适合交欢,燕好的时候更容易受伤,所以开始前的准备再周到细致都不过分。
卫衍的身体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恢复到了初次临幸时的青涩,景帝想到第一次的时候弄伤过他,此时当然不敢乱来,又用上了种种手段,挑起了他的兴致,才敢小心翼翼地享用。
虽然这具身体美味到景帝怎么都尝不够,但是他想到卫衍沿途劳累,心里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肯定没有好好休息过,就算心里再馋,也不敢做得太过放纵,就怕伤了他,累到他,只做了两次,稍稍解了解馋,就歇了云雨带他去沐浴。
等他抱着卫衍回到榻上,替他盖好了锦被,亲了亲他的脸颊,示意他可以闭眼休息了。然后,他就看到卫衍正傻乎乎地看着他。不用多问,光看卫衍脸上的表情,景帝就知道,卫衍根本不敢相信,这次他能这么轻易过关。
“这次你鸿运当头,正好碰上朕这几日心情特别好,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不算什么。”景帝本来想和卫衍闲聊几句,说说为什么最近他的心情会这么好,不过卫衍大概真的是累了,才听他说了一句话,眼睛就忍不住半眯着了,景帝见他这副模样,硬是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伸出手来,摸了摸他鬓角的发丝,轻声说道,“睡吧,等晚膳的时候朕叫你。”
卫衍本以为皇帝知道了那事,肯定会下狠手收拾他,一路上才怕成这样,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皇帝在整个过程中都没用什么手段,只抱着他规规矩矩地做了两次,就允他歇息了,还说这不算什么。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卫衍自然以为这事真的就这么过去了。既然这事到此为止了,他肯定不会傻到再旧事重提,去皇帝面前找不自在,所以绿珠姑娘留给他的提醒,也就这么被他丢到了脑后。
自官船过了祁阳府码头,卫衍就整日里提心吊胆胡思乱想,一直都没能睡个安稳觉,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皇帝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都做了,还大度地表示算了。
到了此时,他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再加上房事过后的疲累,这一觉他一睡就睡到第二日的晌午,别说是晚膳,连第二日的早膳都没能赶上。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如蚕茧似的,紧紧裹在一堆被子里面,旁边自然是空无一人。
他在被子里面赖了片刻,待整个人清醒过来后,回忆起脑中残留的某些片断,稍微有些汗颜。昨夜他睡得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有人要来抢他的被子,他就死死地抓着被子不肯放手,还怕那人不死心,将被子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很快安心地继续睡觉。显然,这是造成他目前如蚕茧般裹在被子里面的真正原因。
不知道那个来抢他被子的人是不是皇帝?不知道皇帝昨夜被他卷了被子没得盖,有没有生气?
不管了,反正他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卫衍对着榻边的流苏发呆了片刻,就决定放弃思考这种伤脑筋的问题。从小到大,揣摩别人的心思从来就不是他擅长的活,更何况是揣摩君心这种难度特别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