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呆了好久,才能找到自己的舌头。他所有人的礼物都准备了,但是真的忘了还有皇帝陛下这回事。
“可是陛下什么都不缺……可是臣带回了幽州知州敬献的礼单……可是……”在皇帝的目光如炬下,卫衍支吾了半天,垂下了头,“可是”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不缺这点东西,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些东西表达的只是心意;至于幽州知州的礼单,那是谢师兄的心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皇帝生气是正常的,若是他,别人都有礼物,就忘了他的话,恐怕会比皇帝现在生气一百倍。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是不是?那些是不一样的。还好你没有骗朕,说什么礼物放在家里忘了拿之类的谎话,要不然朕会更难过的。”
“你让朕这么伤心,不知道打算怎么补偿朕?”
“不如你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朕吧。”
景帝伸手将垂着头的卫衍搂进了怀里。怀里的人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不过终于伸出右臂抱住了他的腰。这是卫衍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自愿抱住他。
所谓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就是指目前这种情况吧。
对此,景帝当然很满意,非常满意,嘴角的笑容,要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第二十四章 佛前
卫衍在被皇帝抱上榻的瞬间, 就后悔了, 皇帝那种要将他生剥活吞的凶恶眼神, 让他不由得害怕。
他怎么就这么蠢, 竟然老老实实地承认, 他真的忘了给皇帝准备礼物,还要皇帝提醒, 他才发现他完全可以谎称把礼物忘在家里了, 回过头去随便找样东西敷衍一下皇帝不就好了。不知道他现在改口,还来不来得及?
而且蠢一次也就算了, 接下来竟然还会同意皇帝那句把他自己送给皇帝做礼物的玩笑之语, 简直是蠢到家了。
他略一分神间,他的腰带已经被皇帝扯断了,外袍皇帝不耐烦帮他脱,竟然直接用手撕开。卫衍还在发愣中, 来不及阻止, 上好纻丝所制的常服, 经不起几下蛮力拉扯, 转眼间就成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卫衍顿时欲哭无泪起来。陛下,私毁官服可是死罪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帝犯法要治什么罪?还没等卫衍想到该治个什么罪,他的中衣也在皇帝手中成了碎片。
皇帝盯着他的眼中除了欲望之外,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仿佛是最凶猛的食肉动物, 在饿了很久以后看见食物的眼神,卫衍就算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危险,如果现在不推开皇帝的话,接下去一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
他突然害怕起来,忍不住想伸手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这具充满了压迫感的年轻躯体,可惜他的手刚举起来,就被皇帝抓住手腕,压到了软枕上。
“不许乱动。”皇帝的声音低沉中带了丝哑意,口吻依然霸道威严。
实际上,皇帝并没有用上很大的力气抓着他,卫衍有心挣脱的话,其实很简单。只是一旦想到这个人的手掌里面握着的是至高的权力,是掌握所有人身家性命兴衰荣辱的权力,卫衍就迟疑了,压着他的那双手掌顿时变得重若千斤。
所以就算他现在非常害怕,此时此地在这个人面前,唯一能做的却只能是闭上眼睛。
“别怕,睁开眼睛看着朕,朕不会伤着你的。”皇帝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安,轻声呢喃着安慰他,脸上的神色却表明他似乎极力在压制着什么东西。
温热的唇在卫衍的肌肤上慢慢地拂过,像春风拂柳一般轻柔,像春雨润物一般细腻,像对待最珍贵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没有吸吮没有啃咬,只是轻轻的碰触,却让卫衍的心跳加速起来,比炽热缠绵的深吻还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陛下,求您……”卫衍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求皇帝什么,是求皇帝放过他,还是求皇帝不要这么吊着他,要做就赶紧进入正题。
他的身体里面全是火,一点点被点燃的火,而在他身上点火的那个人,根本一点灭火的架势都没有,只是不停地在点火。
卫衍的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忍不住扬起头,贴着皇帝的脸颊蹭,往日他只在被皇帝宠幸到情动失态时,才会这么做,但是现在皇帝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只是亲了亲他,他却觉得自己快崩溃了,身体在崩溃,脑子也在崩溃。
“求朕什么?”卫衍这般不知所措的模样,景帝每次看到了,心情都会很愉悦,所以他的问话中带了些笑意。
“陛下,求您……求求您……您知道的……”卫衍的祈求中带上了哭意。
“卿不说,朕不知道啊!”看到卫衍这个样子,景帝真的有点忍不住,他重重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了一下他想就这么把人吞下肚的情绪,回答道。
“您知道的……”卫衍已经知道自己是在求什么,皇帝明显也知道,但是他就是要装傻,可恨到让他想咬人的装傻。
但是皇帝现在要装傻,他一点都没有办法,只能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抬起头亲了亲皇帝优美却无情的唇形,那些羞耻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最后近乎崩溃似的喊道:“陛下……”
“有话不能和朕直说吗?”景帝等到了卫衍主动来亲他,心里终于满意了,停止了到处点火的动作,回了他一个深吻,才说道,“是不是想要朕宠幸你?是就点个头,不是就摇头。”
闻言,卫衍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他知道,皇帝一直在逼迫他,逼迫他,不但逼迫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习惯这些事,还在逼迫他的内心,皇帝一定要他亲口说愿意被宠幸才满意。
卫衍很想很有骨气地说他不愿意,但是此时,他的身体早就背叛了他,叫嚣着想要得到皇帝的宠爱,渴望着皇帝用最强硬的方式来临幸他。
“陛下……”他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一下子挣脱了皇帝的束缚,用手臂环住了皇帝的腰,将自己紧紧贴在皇帝身上,“陛下……求您不要这么对待臣,臣好难受。”
“爱卿,你这么做是在赖皮哦,朕觉得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景帝说是这么说,不过这次他得到了太多好处,有些东西一时到不了手,他也不去计较了。
接下去,他当然是要让已经在哭的人收泪了,不过在收泪的过程中,让人眼泪越掉越多,也是一时难免的事了。
反正到了最后,这是一场彼此都很满意的放纵。
景帝虽然年富力强,这么放纵的房事也很耗体力,完事后,他歇了好久才带卫衍去沐浴。
本来每次做完这事,卫衍都会精疲力竭地睡死过去,这次虽然也是精疲力竭,但是卫衍的脑中却没有一点睡意,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的脑袋里面打转,偏偏理不出一丝头绪。
“怎么了,睡不着?”黑暗中,皇帝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从被窝里面摸到他的手,握在掌中,轻声问道。
皇帝刚才的那些恶劣调笑全部收敛了,此时他的语气中只剩下温和轻柔,却让卫衍的心猛地一紧。
“陛下曾经说过,等哪天厌了臣,就会放臣走是吧?”他不知道自己嘴里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句话。他记得在西山行宫的时候,皇帝亲口对他允诺,才过了短短数月,那时的一切却仿佛已经变得很遥远。
皇帝很久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始终沉默不语,在卫衍以为他会发怒时,他却开口了:
“朕是说过这话,怎么了?”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皇帝轻快的声音里面没有一丝不妥,卫衍听了他的回答后,继莫名不安以后,又莫名心安了。
“没事,臣睡了。”堵在卫衍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瞬间安然落地,他终于可以放心入睡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卫衍突然被人摇醒了。
其实他很不想醒来,他很疲累,而且四周一片安静,气氛祥和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根本就没有硬要他清醒的理由,但是那人不依不饶地摇着他的肩膀,摇得他脖子都快断了,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把眼睛打开一条缝。
“卫衍,朕是皇帝,你明白吗?”结果,皇帝半夜把他弄醒,竟是为了说一句废话。
“臣明白。”卫衍有气无力地嘟哝道。
他好困,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架,根本睁不开眼睛,但是皇帝要和他说话,他也不能不搭理皇帝,只能努力撑出三分清醒,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至于像在说梦话。
“你真的明白?”皇帝似乎不相信,又摇了摇他。
“臣明白。”卫衍东倒西歪地点头,他很想把话说得大声一点,来增加这句话的可信度,可惜他的嗓子还有些沙哑,大声不了。
他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帝,这一点勿庸置疑无可辩驳,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帝陛下他有必要半夜扰人清梦,就为了说这么一句废话吗?
“既然你明白就没事了,睡吧。”还好,对于他的回答,皇帝似乎满意了,终于放过了他,不再折腾。
睡得迷迷糊糊的卫衍,根本不明白皇帝在搞什么鬼,半夜不睡觉要去折腾他的景帝,倒是很清楚自己在搞什么鬼。
朕是皇帝。随心所欲,恣意妄为是朕的权力。
他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好心提醒下卫衍,不要忘了这个道理。
自卫衍回了京,入了宫,太后就命人紧紧盯着乾清宫里的动静。
令她惊愕的是,乾清宫里始终风平浪静,她所期待的事一直没有发生。
“哀家这是真的看不明白了。”太后之所以命谢萌做下那些事,不过是想给皇帝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做出决断罢了。
出了这种事,皇帝赐卫衍一些财物,将他外放出去,就此丢开手,这是太后最为满意的结果。
若皇帝放不开手,又怕再出这种岔子,从此将他关在宫里,太后勉强也能接受。
至于因为这事杖毙卫衍,太后倒从未有过这个期盼。不管怎么说,皇帝先前这般喜爱他,怎么着都会对他心存几分怜惜之意,不可能下得了这个狠手。
但是现在,皇帝明明很在意他,却一点都不为那事动怒,依旧宠幸如故,也不做任何防范,依旧允他出宫,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是真的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了。
“或许陛下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太后的心腹女官悄声分析道。
“暗卫的密折隔几日就要送进来,该知道的事,陛下肯定都知道。”太后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推论。
“或许陛下近来心情极好,所以不计较此事?”女官继续进言。
“政事顺畅,后继有人,陛下心情的确很好,但是也不至于好到可以忍下这事。”太后再次摇了摇头。
“或许陛下宽容大度,因他苦苦哀求,就饶了他这次?”女官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陛下若真是这般宽容大度的性子,哀家也就不用太担心了。”
虽然皇帝遇事一向表现得很是宽容大度,不过皇帝是太后生的,又是太后手把手教着长大的,她哪里不知道皇帝真正的性子。往日里,皇帝的宽容大度,十停里有九停都是装出来的。有些事,皇帝不过是觉得时机未到,暂且按捺隐忍罢了,一旦时机到了,就是算账的时候。
但是卫衍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在他面前,皇帝根本没必要搞什么隐忍,完全可以由着性子来行事,所以……
“难道说,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事与娘娘有关?”女官再次问道。
太后摇了摇头,这事皇帝恐怕真不知前因后果,否则皇帝来请安时,言语中必会忍不住试探一二的,但是皇帝目前的这个做法……最后,她长长叹了口气。
遇到这种事,皇帝对人怎么个决断法,自然与那人在皇帝心中的身份地位有关。玩物有玩物的决断法,禁脔有禁脔的决断法,臣子亦有臣子的决断法,而现在,难道是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发生了?
太后对皇帝的做法充满了疑虑,其实卫衍也在疑惑,皇帝怎么突然间就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了?不过他这人,有个难得的好处,就是想不明白的事,他就懒得多想,很有些得过且过的心态,反正他现在的日子,怎么着也不会比前段时日更差。
就这么过了几日,卫衍请到三日假期,陪母亲去怀安寺还愿。
当年他出生时体弱,差点没保住小命,后来得寺中高僧指点,多年寻医问药之下,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一直到他练武后,身体才渐渐好转,所以每年春天,他都会陪母亲去怀安寺住上三日,沐浴戒斋焚香,礼佛还愿。
他本身不算非常虔诚的佛祖信徒,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能让母亲开心一点。再说住在寺庙里面真的很舒服,每次去都好像从身到心干干净净清洗了一遍,绝对不是一趟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撑下去的苦差。
不过往常他想请假,都要经过一番磨难。他的轮值表早就被皇帝作废,想要出宫就得请示皇帝的旨意。幸运的是,这次皇帝经过他的提醒,记起了往年间是有这么一桩事,就很干脆地允了他。辞行时皇帝还笑言,让卫衍替他对佛祖说声谢谢。
卫衍听后只是恭敬地施礼,躬身退到门口,转身出门,当没听见。
怀安寺位处京城西区,闹中取静,占地颇广,建筑雄伟。据说这座古寺已有千年历史,历经战火,一直在毁坏和修葺间反复。
这话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有些人质疑说,平京城的历史尚不满千年,怎么这座古寺就满千年了?庙里的和尚反驳说,当时他们这寺是建在荒郊野外的,自然是有了。然后两方又对荒郊野外有没有可能会建寺庙,展开一番口水大战,最后,好像是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