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非言非默

作者:非言非默  录入:07-07

  卫衍在此事上,处置虽然严厉,不过严厉也有严厉的好处,至少让所有的人,都明白违例的下场是怎么样了,不过他的后续工作却没有做好,只能说行事过于简单粗暴。
  须知手下人犯错,必有犯错的缘由,只一味的严苛,后面却没有适当的解决之道,问题依然存在着,日后未必不会再犯。
  卫衍这种做法,分明是世家子弟的通病,完全不知人间疾苦,想当然地以为,该请假的时候,便该请假,犯了错后当责就责,却不肯细细查问,底下人为何会犯错。
  沈莫让卫衍接下去继续查问此事,并向他示意,恩威兼施才是带兵之道。
  这一查,卫衍才知道这事的原委。原来营兵甲是因为母亲病了才不能来轮值。卫衍一听这是孝子,心中就减了几分恶感,一开始的抵触情绪很快就没了。
  只是,既然营兵甲不能来轮值,为何就不能请假,这个问题卫衍依然想不明白。
  奉了他的命令去查探情况的下属就告诉他,如果营兵甲请假,当月的薪俸就会少了两千钱。
  近卫营营兵的薪俸绝对不低,怎么会因为两千钱,就铤而走险违例行事了?听了这个解释后,卫衍显然更加糊涂了。
  被他问话的那名下属同是出身贫寒,他自己其实很能够理解营兵甲做这事的缘由,但是他解释了半天,却无法让他出身世家的上司明白,何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说道:“要不大人去他家看看?”
  看看就看看,难道这原因看一下,就可以明白了?带着这样的疑问,卫衍去了营兵甲家里一趟。
  这是卫衍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个破落的大宅院,住了十几户人家。没有亭台楼阁,没有雕栏画廊,有的只是各式各样脏乱不堪的杂物,以及各式各样好奇的目光。
  营兵甲母子两人住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内除了黝黑的墙壁和桌椅之外,什么都没有。母亲住里面,儿子住外面,中间就拉了一块薄薄的蓝布。营兵甲因为受了杖刑,正在卧床休息,他的老母亲则一边咳嗽,一边在为他煎药。
  看到他们进来,营兵甲挣扎着要爬起来行礼,卫衍急忙制止了他。
  卫衍落座后,问了问他的伤势,以及他母亲的病情。营兵甲的伤势有军医诊治过,显然还好,只是入秋以后,他母亲的咳嗽,却越发严重了。
  营兵甲自幼丧父,由母亲拉扯着长大,因母亲常年病着,生活才会如此困苦,那日他实在是无法可想了,才厚着脸皮要求营兵乙帮他个忙,当然在头目丙那里也通了声气,那两人知道他家的情况,因同情他,最后却受他所累一起被罚,他实在寝食难安,不由得恳求卫衍,能够网开一面放他们二人一马。
  有了营兵甲自己的诉说,再加上这家徒四壁的凄凉景象,卫衍就算再傻,也能明白区区两千钱,对于这个家是多么得重要,显然这事虽然法理难容,但是情有可原。
  不过卫衍还是斥责了他一番,然后命人去请了位大夫,来给他母亲诊脉,又留下了银子给他母亲抓药让他好好养病。
  这一趟他既然出来了,营兵乙头目丙家里就一并去探望了,当然也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问题。
  近卫营中的众人,见这事卫衍首尾收拾得很是干净利落,因他蒙受君恩,骤然高升引起的不服气,明显减少了不少。
  毕竟,多数人愿意信服的上司,俱是规矩与人情并重之人,场面上讲规矩能做到奖罚分明,私底下有温情能够怜弱惜微,这样的上司很难得出现,但就是因为难得,才是众人愿意追随的对象。
  卫衍现在当然还没有做到位,但是他这架势已经摆出来了,足以唬住一些人。
  有此一例,卫衍办事更加用心,行事更是稳重了不少。若是查到有人违例,当责自然还是要责,不过这缘由他已经知道要问问清楚,责完以后还会着手去收拾一番。这么一来,他手底下的人,对他就越发敬重了,实在没有辜负沈大统领一开始的教导之意。


第五十四章 诛心
  这世上很多人喜欢严于律人, 宽于律己, 比如皇帝陛下, 就是天底下第一号自己可以错, 别人绝对不能错的坏家伙。
  卫衍原以为自己不是皇帝陛下这种人, 现在他突然发现,恐怕因为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和皇帝待在一起的时日久了,他也学会了皇帝的坏毛病。
  或者说他此时的行为, 是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的典型表现,营兵甲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就忍不住要去打那幅“燕山听涛图”的主意。
  到底送还是不送,这真的是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 卫衍踌躇了很久, 还是下不了决心。此时没有硬币拿来掷掷看看天意, 不过铜板勉强可以代替。但是因为卫衍心里一直犹疑不决, 所以就算掷铜板,也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他思前想后,不送这图, 他自己当然什么事都没有,但是红玉姑娘只能继续留在玉澜阁里强作欢颜, 而齐兄则会继续思而不得;如果送了, 他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这种事情一旦败露, 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私赠御赐之物,从小的方面来讲,是行为不端,若往深处追究,则是大不敬的罪名。不过想来以皇帝对他现在的态度,往死里罚他还不至于,就算如此,杖责罚薪的惩罚必然是逃不脱。如果还要加上贿赂官员,钻律法空子为官妓脱籍等等罪名,他的下场不用多想,就知道会很悲惨。
  虽然有着极大的风险,但是想为齐远恒做点什么的想法,最后还是在卫衍心里占据了上风,而且卫衍显然还如营兵甲一般,有着赌一把或许不会被人揭穿,运气好就能够蒙混过关的念头在里面,所以这幅“燕山听涛图”,最终还是转手到了那位范府尹的手里。
  入秋以后,近卫营开始着手准备秋狩事宜。
  去年的秋狩出了桩“逆王案”,导致了无数人头落地,连沈大统领都因此事受到明旨训斥。今年,人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沈大统领亲自带人去做先头的准备工作,卫衍也跟着去了。
  皇帝有可能是对去年的事心存芥蒂,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刚添了皇子,不想跑得太远,这次没有选择去上苑猎场秋狩,而是选择在贺鸣山下的皇家猎场,也就是世人所谓的西山猎场举行围猎。
  按惯例,皇帝围猎时,整个猎场都被重兵把守着。京西大营的将士守在最外围,里面近卫营的营兵又布了一层防,然后才开始从内到外逐寸逐寸地往外推进排查,确保猎场里面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或物,并且随着排查的行进,逐次在各个关键位置布防,以达到万无一失的目的。
  在如此要把地皮翻三寸才肯罢休,猎场里面动物的雌雄都要辨认一下的细致排查下,去年会出那样的纰漏,现在想来就是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逆王”当时不知道收买了多少人,才能造成去年的那种惊险状况。
  卫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具体的防务事项,他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心地学着所有他应该学习的东西。
  五日后,卫衍被皇帝的急诏,召回了京城。路上他还在想,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皇帝这么着急要他回京,进了皇宫知道了真相以后,他忍不住哭笑不得起来。
  原来是皇长子的居所完工了,皇帝迫不及待地要向人炫耀他的杰作。
  这个居所要供皇帝心爱的长子居住,富丽堂皇奢华无度自不必去细说,光是整个布局就可以说明,皇帝果然是下了无数的苦心。整个居所被分为四个区,一为起居处,二为书房,三是供习武所用的演练之处,四则是一个很大的游戏玩耍之地。
  卫衍其人,内心深处还保留着许多童真幼稚的地方。彼时为君权所慑,因身份地位所限,他在皇帝面前自然是规规矩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但是随着皇帝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温和,与他相处起来越来越随便,他虽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严守君臣相处之道,但是骨子里的某些东西,还是会在无意识中流露出来。
  比如说,他现在对整个居所中最感兴趣的地方,明显就是那个游戏玩耍之地。
  这个房间地上铺的都是上好的松木,里面仅有的几件摆设也全部用软毡包起来了,确保婴孩在爬来爬去的时候,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至于房间各处,则散落着各式各样供小孩子玩耍的东西。
  景帝哭笑不得地跟在卫衍身后,看着他把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试着玩了一下。他一直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多大了,他现在的行为,配合他的年龄,实在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不过他很清楚,以前那个在他面前木讷寡言、规规矩矩的人并不讨喜,而眼前这个人很多时候尽管是在无意识中所做的,但是细究起来明显就是在和他撒娇闹脾气的行为,还有在他面前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幼稚,都让他觉得很好玩,心中更是多了些莫名的欣喜。
  或许仅仅是因为卫衍在不知不觉中,不再用上所有的力气防备他,开始慢慢摘下忠贞臣子的面具,愿意把那个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他的面前吧。
  这样的卫衍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不用担心以后没人陪瑜儿玩了。对着那个正在把玩拨浪鼓的卫衍,景帝作如是想。反正,养一个小孩也是养,养两个小孩也是养,就当他又多了一个小孩吧。
  如果卫老侯爷此时能够听到皇帝的心声,不知道会不会感激涕零?
  他家小孩越养越笨,也许他会希望皇帝接手以后,能够养得稍微聪明一点。
  “陛下?”卫衍放下了拨浪鼓,开始研究他手里的毡球,突然感觉到皇帝的气息从耳后贴了上来,他侧了侧身,抬起眼,看到的却是皇帝突然放大的面容,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在发愣间,就被推倒在地。
  “陛下,不要在这里。”卫衍回过神来,挣扎着试图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皇帝。
  光天化日之下,皇帝竟然想在皇长子的居所做那事,皇帝的行为显然是越来越荒唐了。
  “别动。”景帝握住他的手腕压到他的头侧,制止了他的挣扎,“朕没那么心急,就是想亲亲你。不过你要是再动来动去撩拨朕,朕就只能不客气了。”
  这样的卫衍如此可爱,不好好亲亲怎么对得起他自己。景帝用体重将卫衍牢牢压在身下,不让他继续乱动,嘴里还不忘威胁他两句。
  果然,听了他的话,卫衍不敢乱动了。
  “好了,朕吓唬你的,就算你想要,朕也有事要做,现在没空陪你闹。你刚回来必是累了,去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了晚上朕再要你。”景帝顺着他的眉眼亲了亲,安抚着在他的威胁下,卫衍瞬间就僵硬的身体。
  明明他只是在开玩笑,为什么卫衍每次都会当真?而他非常认真的时候,卫衍却偏偏敢当作耳边风?对于这个问题,景帝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有些事情,想不通就只能不去想了。
  景帝和卫衍两人都没有钻牛角尖的习惯,对于那些想不通的事情,这两个人都很是默契地甩手不去再想了。
  反正,现在不明白的事,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再则,或许这两人并非是不明白,而是每每想到点子上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拒绝接受那个真正的原因。
  死鸭子嘴硬也罢,自欺欺人也罢,这两个人绝对是不相上下,倒也没有了谁委屈谁的比较。
  景帝说有事要做,倒不是在骗卫衍,此时正有一堆朝臣等着要觐见他。最近这些人追着他啰嗦的事情太多,他便故意晾着他们,现下里估摸着晾得差不多了,他就准备去办正事了。
  他将卫衍从地板上拉了起来,命人小心伺候着他去歇息,下令摆驾昭仁殿。
  昭仁殿伺候的内侍,早已根据这些候驾大臣的官职大小,要回事情的轻重缓急,当然也包括与他们这些内侍的交情厚薄,列了份召见的顺序名单,景帝落座后扫了一眼,示意宣人进来。
  头一个觐见的是礼部尚书谢正德。景帝本以为他又是来啰嗦采选的事情,没想到这次却是错怪了他。原来谢尚书这次是来和皇帝商议,这次参加围猎的人员名单的。
  秋狩是皇家盛事,每年都会隆重举行。能够与皇帝一起秋狩,既是荣耀也是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朝臣子弟宗室子弟哪个不想去,但是西山猎场就这么大,起居的地方也有限,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的。
  有些人需要留守在京,还有些人,仅仅是因为皇帝厌恶,根本不想看见他出现在眼前,才会失去参加此项盛事的资格,故谢尚书并礼部众人,揣摩着皇帝的心意,拟了份名单,现在就呈了上来,等着皇帝来确认。
  景帝接过内侍呈上来的折子,仔细看了一下。
  谢尚书为官多年,经验老道,就算要给自己派系的人马,增加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也绝对是做得毫无突兀之感,让人很难挑得出他的错,更不会让人轻易意识到他有偏颇之心。
  景帝看完名单后,笑了笑,稍微增减了几个人名,就准了他的请奏。
  这么一个个见下来,最后要见的是工部尚书。
  以工部尚书的官职身份,本不应该排在最后,不过这位尚书因河工的事,被皇帝斥责过好几次,若让他先见到了皇帝,难免会影响皇帝的心情,所以这位尚书虽然好好讨好了一把那些君前伺候的内侍,还是被那些很会体察君心的内侍,排到了最后。
  工部尚书这次来,既不是来哭诉的,也不是来找训斥的,而是来讨好皇帝的,他带来了一样好东西,要进献给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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