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佑澜危在旦夕,怎么能坐以待毙?
“白佑澜你个混蛋。”语气凶狠得像是要从白佑澜身上撕下一块肉来,顾景让白佑澜靠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跟白佑澜这种上过战场会点武功闲的没事还会在太子府里锻炼锻炼的人不一样,顾景向来是可着自己舒服。加上他母妃怀孕时被人陷害差点流产,虽然保住了他这一条命,身体也落下了不足。
这是要长年累月的养着,才能慢慢补上来的。皇家的条件虽好,想要安安静静养病,可就是天方夜谭。
顾景有段时间可以说是完全靠着那些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
对于一个跟自己同龄还高上自己那么一寸的大男人来说,背是背不动的,抱更是不可能。顾景觉得自己能将白佑澜扶起来走上一里路都费劲。
幸亏自己之前有在好好保养自己,长了点肉出来,攒了些力气。
不然他们两个可能真的要在树边等着人打完架。
“王爷、怎么…还,还骂上了。”顾景正在这里提心吊胆紧咬下唇,生怕身上这位金贵的爷有个三长两短。然后一股热气拂过脸侧,泛红的耳朵捕捉到这人微弱的声音。
“骂的就是你!”鼻头一酸,明明还没脱离险境,心里偏偏涌上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顾景死死压抑住想挣脱眼眶束缚的液体,红着眼圈语气凶狠:“谁让你救我的?活该,还连累我!”
还没死,还能说话。
还没死。
以为凶着口气就听不出来颤颤巍巍勉力支撑的语调了么?白佑澜费尽力气,才终于把失去控制的嘴角往上扬了那么一丝弧度。
真是的,顾景还是真是,凶巴巴的。
可爱的紧。
本来受了一掌,整个人都昏过去了。恍恍惚惚地好像做了个舒适的美梦,没有疲惫的世界在梦里向他招手。
他还在过不过去的边界犹豫着,谁知道被顾景喊醒了。
那就不过去了,反正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身体似乎是到了极限,脑子可还算清醒。那个刺客知道他是谁,中途收了力。不然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现在估计已经在阴曹地府排队了。
怎么感觉顾景要哭啊,别哭啊。
你现在哭我也看不见,反倒是让人瞧了笑话。
长得那么好看,哭起来肯定比那些美人的梨花带雨更美。
所以怎么也要让我看一眼,才不亏啊。
别哭了,没事了。
不过这下肯定是把顾景套牢了,不亏。
白佑澜轻轻咳了两下,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连咳嗽都没力气。
他不能死,他还有好多事没办呢。
对了,顾景好像问自己为什么要救他?
怎么也要先告诉人家答案,不然顾景生气怎么办?
他可不太会哄人,会哄人的是沈长清那个家伙。
要不让沈长清哄一哄?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能麻烦沈长清呢?
“不…不想你…你死…”
微弱到近乎没有的呢喃,像极了辞世之人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言语。
泪滴积少成多,淹没了困住它们的堤坝。
白佑澜你个混蛋!
你给老子一个解释!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个混蛋!
所有的怒吼还未出口就飘散在了风中,顺着两唇之间的缝隙来到外界。
顾景一瞬间失去了声音,除了滚落在地的泪水再无宣泄的渠道。
“…别…别哭…”
从唇齿间消散的两个字还不知能否抵达制造者希望它们抵达的彼端,说话的人就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别哭了,很亏的。
我就睡一会,一小会。
可能不是一小会…
你别哭了,我保证,我会醒的。
我保证。
所以你别哭了…
等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他面前骤然停下的时候,顾景已是止住泪水。
一身狼狈的贵气王爷,冷淡地看向翻身下马的带头人。眼睛被血丝占领,气势却不居下风。
“好慢。”顾景嘴角扯开傲慢的弧度,“准备马车,会医术的出来,快。”
顾景和昏迷不醒的白佑澜总算是脱离了危险,而负责拦下蒙面刺客的莫谷尘跟长风则是不同程度的负伤。
“让开!”蒙面刺客咳出胸口的淤血,“这里没有东辰的事!”
“太子有命。”长风压低身子,将自己弹射出去。红色的刀片在手中流转,出手便是杀招。
他原本跟人学的便是杀人的功夫。
为了防住那些层出不穷的刺杀,翁逢弘为他请来的不是什么武功盖世的江湖名流,而是生在暗处的顶尖刺客。
在孩子最擅长模仿的时候便交于人教导,他的性子跟他师父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的模样。
更不要说武功。
“跟你师父一个德行。”刺客侧身,用双镗架住这一招,“让开!我不会杀你家主子!”
耳边穿来破空声,眼角又瞄到寒光劈来。剑未至气先到,凛冽的杀意让脖间一凉。刺客双手一反,左脚用力,避开莫谷尘扫过的一剑。随后左手一抖,袖中暗器与袭来的石子两败俱伤。
“你还要坏我好事?”三人同时收手,刺客看着突然冒出的方楷,恨恨而言,“你若不信我的言语,大可自己来看。”
方楷视线停留在莫谷尘打斗时被撕裂的左臂衣袖,索性当时刺客用力不深,血已经停下。只是伤口太长,看上去很是恐怖。
而一道似竹叶又似笔锋的胎记在血迹中若隐若现。
方楷收回目光,低下眉眼无悲无喜:“所以我出手。”
“我当时可是收着力的,你可别把这事推到我身上。”蒙着脸看不清表情,可是但看刺客几乎要拧在一起的眉,就知道她心情不怎么样。
方楷并不言语,只是一步步地走上前,挡在莫谷尘跟长风面前。
两人对视,刺客不甘心地“切”了一声,转身撤走。
被挡在后边的两人对视一眼,不同的眼神共同的疑惑。
刚刚站的太紧注意力又主要集中在刺客身上,他们两个并不知道方楷看得是谁。
更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人是敌是友。
方楷看着刺客消失的地方,随后才跟下定很大决心一样转过身来。
看到两个时刻准备给他来一下的人。
“你是自愿的么?”骤然跟人对视的莫谷尘被方楷这么一问,愣了一下,“你过的开心么?”
眉间的血痕随眉毛一同皱起,莫谷尘觉得莫名其妙:“你是谁?”
这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还跟刚刚的刺客说了一堆没什么意义,只能暴露他们很熟的话。现在没头没尾地问这么一句,莫谷尘疑心骤起。
该不会一伙的,想借机取得信任吧?
陌生眉眼中聚起浓重的戒备,方楷张开嘴,却不知怎么解释那些陈年旧事。
那些模糊又清晰的往事。
是他不敢忘却的记忆,也是他不曾知晓的过去。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方楷又一步步地走了回去。
消失在他出现的地方。
在原地的两人:怪人。
“咳。”最终确定危机解除后,莫谷尘再也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全靠插在土的长剑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上半身,咳出一大口血来。
“再撑一下。”长风看了眼还在厮杀的人群,“等我。”
身形一扭,再入厮杀。
白佑澜醒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好天气,天上黑压压的积着一群乌云,风声呼啸,为即将降临的暴雨渲染气氛。
一直守在白佑澜床边的青岚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事情。
随后这间寝室便是炸开了锅,像是要将这段时间的寂静统统讨回来一样。
首先闯进来的就是一直候在外室许幸言。
本来他在京城待得好好的,结果被长风在三个时辰之内从太子府打包带到行宫,还没站稳就急急忙忙地开始给白佑澜诊断把脉。
“白佑澜你能不能别这么不省心!”许幸言裹挟着一阵风冲进来,张嘴便是劈头盖脸的训斥,“你知道你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遭么?老子差点以为你救不回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招惹的仇家!”
然后一眼把白佑澜试图为自己辩解的话瞪回去。
“你这是白捡条命!运气好才能活下来!”许幸言也就是嘴上凶狠,手上轻柔地掀起被子,搭上白佑澜的手腕,“下次再这么不知死活我看你得去地府哭!还笑,还笑!笑什么笑!差点死了你还笑。怕是只有你笑得出来。”
白佑澜并不生气,凤眸弯起轻微弧度。
他还活着。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不笑呢?
在许幸言吵吵嚷嚷的声音中,白佑澜再次闭上了眼。
再睡一会。
我不会食言的,我会醒的。
太子在昏迷一个月之后终于醒过来的消息根本不用刻意传播,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是众人皆知。八皇子一派暗自咬牙切齿,太子一党则是终于放下了心头的石头。
东辰帝听闻后,不只是放心还是吊胆,背着手看窗外大雨磅礴。
张顺候在殿外,终于等来了皇帝的口谕。
着太医院全力医治,凡不足药材,可自行去库房取用,不必再等朕的准许。
顾景听见消息的时候,推开了窗子,豆大的雨滴打他的手生疼。
“王爷。”守在顾景身边的莫谷尘欲言又止,只是拿来厚实的外衣披在顾景身上。
他受的内伤比长风严重的多,现在还未好全。但着实是放心不下顾景,寸步不离的守着。
好歹他也照顾顾景这么多年,他的话顾景或多或少还是听的。
“我有数。”顾景紧紧披在身上的衣物,关上了窗。任由水滴滴湿了地毯,名贵的布料蘸在小臂上:“动手吧。”
在各方势力前来贺喜,太子的管家忙得一塌糊涂的时候,白佑澜可是轻松太多。
有沈长清在,稳住自家的人还是不成问题的。需要他一一决断的事情虽说不少,但是沈长清手里有太子金印,也没人会不长眼的反驳。
至于外祖啊师父啊这些长辈来看他,白佑澜先是开始认真点头聆听,然后两眼一闭开始装睡。
成功躲开长辈的唠叨式关心。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唯独两家的人没来。
一是沈长清,白佑澜有预感,这位一定是等着自己清醒,给自己致命一击。这是想逃也逃不了的,白佑澜就躺在床上静静等着行刑的那天来。
二是顾景。
这位南夏的质子那天跟他同生共死,不知情的人都以为那场刺杀是冲着白佑澜的,却也对顾景冷淡的态度生出不满。
这位莫说自己亲自来看望,便是府上的下人都不曾有一两个带来顾景的问候。福王府的只来过一次,就是在白佑澜命垂一线的时候,让人带来众多用到或是用不到的药材。
看样子是将自家的小仓库都搬空了。
难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这位爷生气?白佑澜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众目睽睽,直接邀请顾景也不是个事。还是等自己能下床的再说吧。
下床找人的日子还没到,沈长清先找上了门。
“那个,我知道这次我不对,但这不是情况紧急么。”白佑澜脸上赔着笑,外边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倾盆大雨,跟他忐忑不安的心情格外映衬,“下次,绝对不会有下次。”
沈长清笑容满面气色极好,跟白佑澜预想的黑脸完全不同。
沈长清生气了。
很严重。
“下官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太子就这样了?太子不是替人挡伤挡的很厉害么?”沈长清坐在白佑澜旁边,“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冲上去的时候怎么不怕?死你都不怕你怕我?下官还真是荣幸啊。”
他干嘛要替这个不惜命的家伙应付谢相翁老?怎么不干脆让这两位来?好好审一审太子爷当初的心理动机。
“谁不怕死啊。”白佑澜斟酌一下,“我怎么可能不怕呢。”
“那你还去?”沈长清一掌拍在旁边的小几上,震得他整条胳膊都发麻,“白佑澜,你到底为什么要帮顾景挡下那一掌?你知道你会死么?你是比顾景多两只手还是比他多一条命?你想过你死了,我要怎么办?谢相要怎么办?翁老要怎么办?那些跟着你指望你登基的人要怎么办?顾景的命是命,你的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一连串追问压得白佑澜气势全无不敢出声,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挑挑拣拣回答了一个曾经被问过的问题。
就是不知道是谁问的。
还好自己记得答案。
“就是,不想让顾景死呗。”白佑澜心虚地缩头,双眼乱飘。
“顾景不能死,你就可以死是么?你是不死之躯还是可以断尾续命?”沈长清一听更气,直接立起来踢翻了被他拍了一掌的小几,“白佑澜,我现在真想骂你你知道么?对,你想称帝,可以,我帮你。你想拉拢顾景,可以,我帮你。可我帮你出的任何法子,都是在你,你!而不是顾景活着的基础上!”
“顾景死了,没关系,可以再找人帮你完成你的野心你的宏图你的霸业。就算完不成又怎样?我无所谓,我是东辰的官员还是四国的官员都可以,我辅佐是明君还是庸主都可以。皇帝是跟前朝一样富四海还是只有东辰这一块,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