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佑澜,我就是再厉害,我也不能让一个死人当皇帝!你明不明白!”沈长清焦躁地转来转去,时不时停下用发抖的手指指着躺着的白佑澜,“顾景死或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你一死了之,万事轻松。那我们呢?我们陪着你斗争这么多年,然后你撒手而去,那这么多年算什么?你曾经设想过的未来算什么?白佑澜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谁都可以死,你不行!”
“你死了,这么多年的筹划,全部都会变为一纸空谈。”沈长清大口喘着气,右手扶着胸口,“准备好的背水一战,根本就什么用都没有。”
“白佑澜,算我求你,你下次,能不能思考一下。”
“思考一下,你身上背着多少人的命,多少人的期望。”
沈长清的话音落地,除了不断的风声雨声,便只剩下震耳的雷声。
良久,白佑澜的声音才响起:“那也得我有时间思考才行啊。”
沈长清倒吸一口气,右手捂住胸口,左手颤抖地指着白佑澜无辜的脸。
心肌梗塞。
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心口。
沈长清从来没想过,他的死法可能是被气死。
“那个…”白佑澜试图弥补一下,准备开口慰问一下。
“闭嘴!”沈长清干脆利落地打断白佑澜的话,再让他说话,可能就要直接喊许幸言过来了。
“你休息吧,我回去缓一缓。”深吸一口气,跟这种傻子计较不值得。沈长清面带微笑地转身,狠狠踹到无辜的屏风。
亏得只是普通的木质屏风,没按点琉璃什么的。
沈长清一拉开门,跟等在外边的顾景对上了眼。
顾景身上的蓑衣还没脱,但是上边的水珠已经是所剩无几。
一看就不是刚来。
沈长清觉得两眼发黑。
他怕自己骂白佑澜太狠被人听见影响不好,就没让青岚就近守着,而是留在远处拦着人。
谁知道青岚居然把顾景放过来了。
长风为什么不提醒我?
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沈长清匆匆忙忙地见礼告辞,仿佛后边着火一样地快速逃走了。
这件事暂且记下,回头再跟白佑澜算账。
第61章
白佑澜因为沈长清离开而松的一口气还没吐全就一下又都吸了回去。
“王爷?”白佑澜心下一惊,下意识想起身。
“太子别动。”他这一动作将顾景也吓坏了,顾不得自己进来时还是满脸的冷漠,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白佑澜床前。
此后又是无尽的沉默。
“莫谷,你先出去。”顾景微微偏头,莫谷尘看不清他的神色。担忧的话语在心间盘旋,出口却只剩一个“是”字。
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反正瞧着白佑澜现在这幅德行,怎么也不可能暴起伤人。
王爷都比他能打。
房门“吱吖”一声后,再无任何扰动屋内这潭寂静的死水。
“王爷先坐,省得累的慌。”白佑澜叹口气,伸出胳膊拽住顾景的衣角,示意他坐下。
顾景安安静静地顺着白佑澜的动作,坐在沈长清曾经坐过的地方。
最后绷不住的还是太子。
“怎么了?”白佑澜刻意放缓声音,用一种诱哄的语气来发问。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一个突破口,错过这次,可能再也遇不见这般好的机会。
偏偏他被阻挡在最一开始的外墙。
里面纵然再不设防,对他也毫无用处。明知道果肉甜美醉人,却无法破开那层坚硬的果皮。
白佑澜叹了口气。
果皮眼下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尽管坚硬依旧,可若是凭借强大的外力,生生砸开也是不难。
只要他舍得。
还是再等等吧。
不要硬闯,将拦路的门撕得粉碎。他有时间,多点耐性。
等里面的人将门,稍稍敞开一道缝。
顾景心甘情愿,总比他逼迫来的强。
不过用点小手段,总不会有人说些闲言碎语吧。
拽着衣角的手悄悄放开,余光确定好目标,骤然间如猛虎扑食一般,攥住沉默者白皙修长的手。
白佑澜清晰地感觉到最开始短暂的僵硬,缓过神后的挣扎。力道之大让他不得不加大手上的力气,方才将捕获的猎物困在手心。
顾景略略放大的瞳孔对上那人早有预谋的凤眸,劈过的闪电和明亮的灯火映出那双眼里熟悉的狡黠和得意,带着隐隐的炫耀惊颤住这一个月来不曾放松的心。
被推出去的诧异,扶起时的不安,听见呢喃时的劫后余生,昏死过去的惊吓惶恐,等待时的害怕痛恨。
再加上莫谷尘还重伤不醒,无人抚着他的头顶柔声安慰。
这一个月来他如同惊弓之鸟,瑟缩在壳中不敢听闻任何消息。就是那些药材,尚且是在莫谷尘苏醒后才送过去的。
渴望得知白佑澜的所有消息,又怯懦地不敢询问。似乎这样不听不问就可以装作那日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只是各自忙碌。
后来传来白佑澜苏醒的消息,顾景方才有勇气让莫谷尘早就布置好的人动手,将血迹累累的债务讨回来。
饶是如此,他尚不敢来见白佑澜一面。
还是莫谷尘实在看不下去,生拉硬拽把他扯到行宫的太子居所。原本他看到青岚在外边守着,以为白佑澜不方便外人在场,想借机打道回府。
谁知道青岚见他没有一点拦截的意思。
现在他方撂下一颗心来。
白佑澜这个混蛋,当真是没事。
这些时日所有的害怕和惶恐,不足为人道的担忧和思绪,还有强压下去的情感。
在顾景确定事实松懈的那一刹那疯狂反扑。
顾景颤抖着回握住白佑澜的同时,再无力气压制自己不想展露于人的脆弱。
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洇湿了名贵的烟罗。
美人落泪煞是好看,尤其是顾景这种心思深沉性格坚毅的人。
白佑澜见多了顾景平日摆在脸上的客套,也见过这人藏于眉宇隐蔽的得意,还有翘起的嘴角发光的眼眸。
就连顾景迷糊的小表情也有幸识的。
唯独这般脆弱的,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
易折易碎的顾景。
欲伸手拭去不得止息的泪水,两手却都不得空。
一只被顾景死命攥住,疼的不痛不痒。另外一只便是伸出,也无能为力。只得转变方向,落在身侧,抚摸着顾景几乎爆出青筋的手。
他总算明白他曾经强行理解为惺惺相惜的情谊,实际上是他不愿承认的暗暗种下的情愫。可不闻不问并不能制止播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反倒会让其无拘无束的自由生长。
刻意或者无意的小动作,忍不住靠近交流的欲望,试图探寻内心的行为。
还有在那时违背求生本能的一推。
放任不管不仅没能让时间将感情稀释冲淡,反到让它逐渐占满整个心房。
等到他再不能视而不见的时候,回首才发现曾经稚嫩的幼苗已经长成。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在城门初见时,矜贵的质子裹挟一路风尘,向他投来的那高傲一瞥。
“王爷,”温柔的语调像是在哄着情人,诉说什么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让我抱一下。”
翻腾的思潮猝然停下,呼吸都停下一瞬。顾景眨了眨泛红的双眼,没能反应过来。
白佑澜乘机挣脱顾景的手,盯着木在原地的顾景,手指抚上他的后颈。
“王爷,”这次跟平日的语气万分相似,还带着些无赖的意味,“让我抱抱。”
后颈传来什么东西的压迫,顾景懵懵懂懂的脑子还没将事情消化完,身体便已听从了指挥。
直到眼前是白佑澜散乱的发丝,后背上横了一条手臂,顾景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眼下是什么境况。
膝盖下是柔顺的地毯,颈窝传来白佑澜温热的呼吸。胸膛交叠在一起,传递彼此活着的证明。
肩膀传来湿润的感觉,白佑澜顿时柔和了所有的棱角。两条胳膊将人抱在怀里,歪过头。
吻上伏在怀里的人的耳朵。
暗处的长风自然自觉地背过身。
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爷一直弓着腰不累么?”胸膛地起伏渐渐归于平缓,白佑澜拍了拍顾景,“我还没那么脆弱。”
顾景不说不动,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王爷,乖,起来歇会。要不然你直接趴上也行。”白佑澜揉揉顾景后脑,一声“王爷”被他刻意拖长,尾音擦着地,磨得顾景微微发痒。
然而顾景还是坚持不说不动的政策。
刚刚脑子不清醒,现在反应过来,这算怎么回事?
他,他根本没准备跟白佑澜挑明啊。
悄悄把脸埋得更深些。
白佑澜这反应算什么?抱就算了,他刚刚是不是,是不是…
耳廓上温热的触感还在,留恋不去。
顾景又把脸往下埋了埋。
还有现在又算怎么回事?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诡异的姿势的?
“王爷。”白佑澜不死心地接着喊。
别喊了,别喊了。
我是不可能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的。
眼睛也红脸也红,等着被你笑么?
怎么能这么失态。
抱着自己的手臂有收紧的趋势,清晰地表达出主人抗拒的意思。白佑澜一边揉乱束好的发,一边手顺着顾景的脊骨滑下,反反复复地哄着怀里的人。
这样不仅不方便谈事,也顾景肯定也不舒服。真是的,还不知道顾景找自己什么事。
白佑澜眼睛一瞟,成功捕捉发红的耳朵一只。
从来没学过好时不时还征用许幸言话本解闷的白佑澜笑了笑。
“王爷。”
这次不比先前咬字清晰,含含糊糊地嘴里含了什么东西,鼻音重的很。一股子热气直扑耳道,又痒又烫,差点烧断顾景刚刚恢复的神智。
牙齿轻轻落在软骨上,虽说不疼,可是。
你别动啊!
“放开!”顾景猛地从白佑澜身上弹起,捂住自己刚才惨遭啃咬的耳朵。
跪坐在地,满目惊惶。
白佑澜几乎以为自己对顾景做了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事。
话本子都不能直写的那种。
问题是,他现在,连下床都要低三下气的求许幸言。
觉得自己特别亏的白佑澜:亏!
顾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我在白佑澜的寝房,我是过来找他干什么的?干什么来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个混蛋!
耳朵酥酥麻麻,似乎还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一蹭而过。
想到这层,顾景的脸连红都不红了,血色尽失。
白佑澜。
混蛋!
“王爷,你再咬就要出血了。”顾景从白佑澜的语气里不仅听出了无奈,还有点宠溺的意味。再看看白佑澜,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纵容。
“别喊我王爷!”顾景一哆嗦,扶着翻到的椅子慌慌张张地站起。
“不喊王爷,那要我喊什么啊?”白佑澜目光里透露着一种大概是真诚的东西,“顾景?顾儿?小景?景…唔”
压在他口唇上的手力气之大,不但阻断了他说话的能力,也险些阻断了他呼吸的自由。
“你,你别说话。”顾景一手捂住白佑澜的嘴,一手扶着额,大口喘着气,“我,我,我缓缓。”
这都什么跟什么!
细小的汗珠沾湿了指尖,顾景微微晃着头,试图找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白佑澜安安分分地被人捂嘴。
他很想试试话本中描述的用舌尖舔手心,但是他怕顾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刺激。
万一把人吓跑了,还要等自己能下地行走才能哄。
等到身后的汗落了,顾景方将将找回自己的思路。
“闭嘴!在我说完之前都不许说话。”顾景眼睛一瞪,警告白佑澜。
白佑澜很乖地点头,眼神澄澈。
扶好椅子坐在上面,顾景又拍拍胸口吐出口气,闭眼整理整理思绪。
“暗杀是因为我发现了古棱跟古乐儿通敌叛国,古棱借他父亲的名号,通过古乐儿向东辰帝泄密。你发现的那条密道,就是他们干的。”白佑澜有权知道这些事情,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我甚至怀疑,东辰帝会让你带人去攻打九剑关,就是因为有这份地图。”
“确实可能。”谈正经事,白佑澜也就收起自己那些小心思,认认真真地谈话,“九剑关天险难跨,先前的战役都是损失惨重才能攻下,而那条密道,让我以几乎无人阵亡的代价攻下了这个要命的关隘。”
“不止,我不知道他们那里听来的消息,不过那条密道功用不止如此。”顾景摇头,“它不是为攻占九剑关,也不是为传消息而建。我父皇野心勃勃,他不甘于屈居偏南一隅。那是他等待将来,绕过九剑关,出兵攻打东辰的暗道。”
“难怪,”白佑澜若有所思地点头,手指点着床“那条密道可以通行士兵。”
“平时可以传递消息,战时就是奇兵所在。”顾景用手在床上画着,“世人皆知九剑关,若是开战想必也盯着,以防攻击。但是那条暗道却直接将九剑关绕开,从南夏内部直接切到东辰。”
“若是开战,当真会打个出其不意。”白佑澜“嘶”地吸了口冷气,“只怕到时候援兵未到,边关已失。但是这般要害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发现?就算是叛国,古乐儿早就嫁了过来,古棱不应当能接触这样的机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