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原箫寒也要来?”阿七震惊,但下一刻,他的肩膀被人按住。
“兄台,你这话说得太对了。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若是能同他说上几句话,够我吹一辈子了!”排在阿七前方的人回身,格外激动地说道,“我必选流夜台!”
阿七顾不得惊讶,回拍前面人肩膀,以坚定的语气对他说:“好,兄台,我们流夜台见。”
不只这一人如此,朱楼里已炸开了锅:
“什么什么?孤月剑主也要到流夜台指教?”
“两大风云人物齐聚于流夜台,那必然要过去了!”
“看个热闹也好,这两个人可是宿敌呐!”
“你们说,春山刀和孤月剑主这两人,会不会就谁更会教学生做出一场比试?”
“若是如此,流夜台之人可有福了!”
闻得此般言论,阿七回头给钟灵递了一个眼神。两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不多时,负责入学试的长老出现在朱楼,吩咐随在身后的童子向排队等候之人发放号码牌。
阿七领到了十三,钟灵乃十四。
沉入神识之前,需报以姓名籍贯,阿七左思右想,报了个“阮七、金陵”。
这个时候,阿七看见朱楼大门探入一个脑袋。是个熟人,虽说曾有过嫌隙,但后来阿七改变了看法。此时此刻,这人一双灵动的眼睛正好奇打量此间。
阿七突然有一个想法,他立马跑过去。
*
廷秀园。
学子们疯涌入饭堂进行饭食争抢的时间段已过,园内很是清净。谢天明点了一道鲜笋牛腩与一盘油酥花生,同阮霰坐在角落,设下绝音结界,小杯酌饮。方才出现那种状况,他可不敢让阮霰再喝酒。
“我一直不知晓当年你将雾非欢逐出师门的缘由,现在可否告诉我?”
“北周国相为何会如此护着你?寒露天是怎么回事?”
“你身体到底怎么了?”
“为何忽然到流夜台执教,你是不是同境主做了什么交易?”
谢天明的问题有些多,一杯酒罢,视线掠过阮霰覆在面上的银色面具,深深垂下脑袋。
“还有镜云生之事……我没想到他会因为我的‘死讯’,来找你报仇。我代他向你道歉。”
阮霰跪坐在谢天明对面,背挺得笔直,看也不看桌上酒与菜,淡淡道:“无妨,他打不过我。”
“我这就去找他,同他说清楚。”谢天明皱起眉,当即便要起身。
“我在此处,他自会找上门来。”阮霰拦了谢天明一下。
“我定会同他说清楚,当年之事……”谢天明拿起筷子戳上油酥花生,话语里有些烦恼,“哎,不提这个,别的问题呢?你不回答我?”
略加思忖,阮霰将其中缘由慢慢道来,“先前说过,原箫寒护的不是我,护的只是一份能拔出神刀寒露天的力量。寒露天在他们北周的预言里,是把救世之刀。
我的身体无妨,三魂缺少其中之一而已。
到流夜台执教,是因为和岚光岛守岛人做了一笔交易……”
接着便说到摇光试,谢天明听得直摇头:“参加摇光试的队伍,少则两人多则五人。你家阿七境界在乾元境,但那个少年钟灵,不过凤初境,若是遇上强敌,他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拖后腿。这样的组合要想赢得比试,极为困难。”
“但流夜台没有旁的可选之人。那个钟灵,我会想办法让他在短时间内有所提升。”阮霰道。
谢天明倏地笑起来,露出尖尖虎牙:“我有一个妙招。”
“说来听听?”阮霰来了兴趣。
谢天明拿自己的酒杯撞了阮霰的一下,笑道:“我也来流夜台,替你出战。”
阮霰想也不想便拒绝:“不行,你睡了百年,想必伤势严重,如何能……”
“阿霰,此言差矣,我睡了百年,如今正是活动筋骨的时候。”谢天明打断阮霰,话语甚是坚定,“这事不许拒绝,就算你拒绝了,我也会去朱楼递交申请,然后报名参加摇光试。”
说着,这人又要起身。
阮霰对这人的性格十分了解,知晓这人不听劝不听说,决定之事,鲜少会更改,便道:“我去同境主说,让他直接给你流夜台学子身份。”
“善极。”谢天明抚掌笑道,“如此一来,我们的队伍里,便有两个乾元境修行者。若能再来一人,只要境界不低于琴心境,便可胜券在握。但要如何招募到合适人选呢?”
下一刻,他托着下巴,自顾自说出解决之法:
“或许我们可从江湖上招募。”
“又或者,我们可以将那位孤月剑主请来,与他一同商议解决之法。”
阮霰不咸不淡道:“此事休提。”
谢天明认真地望着他:“阿霰,向国相求助,乃是一道良策。”
阮霰语气依旧:“不谈。”
“你从前可不会这样,你向来是该计较的时候才计较,不该计较的时候决计不提过往情仇。”谢天明盯紧阮霰,仔细观察一阵,道。
“哦。”阮霰撩起眼皮,轻飘飘瞥了谢天明一眼,并为他酒杯斟满。
“……”谢天明很是无奈。
两人又在廷秀园坐了一会儿,直至一坛酒喝完,谢天明才想起一个被阮霰忽略的问题——雾非欢被逐出师门的缘由。
他再度询问,而阮霰一如既往,闭口不提,甚至转移了话题:“去找点暮鸦。”
“好。”谢天明只得点头。
瑶台境境主在北边高塔内,阮霰为谢天明弄到流夜台弟子的身份,这个过程没有波折。而谢天明提出住到秋江八月声去,点暮鸦欣然同意。
便回渡河秋收拾东西,前往秋江八月声。
正午时分,境主在廷秀园向众学子宣布,北周前任国相、孤月剑主原箫寒成为流夜台新执教。
举境沸腾,议论不断。
午时二刻,阿七终于摆脱了那令人头大的入学试,一路急奔回秋江八月声。
见到谢天明,他先是“卧槽”惊叫,然后绕着这人转了好几圈,摸摸捏捏确定真假。接着扑向阮霰,蹭住这人肩膀说:“主人,我获得新队友了!”
阿七如今不是雪白巨犬的形态,乃是一少年,阮霰极其嫌弃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撕开,提溜到一旁。
谢天明侧目望来,好奇发问:“是谁?”
第三十六章 恕难从命
“九堂叔, 你怎么忽然戴起了面具?”
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抬眼一看,说话人乃是一位粉衣负剑的女子,被钟灵引着来到秋江八月声,面如芙蓉眸似秋水, 赫然是阮秋荷。
“主人, 我说的新队友就是这位阮秋荷。我们在朱楼遇见的。”阿七收敛做狗时的养成的习惯, 乖巧站在阮霰身侧,垂着手说道。
阮秋荷快步走到阮霰身前, 语气激动道:“九堂叔,我听闻你正为瑶台境星脉能否赢下今次的摇光试一事烦心,索性入了流夜台, 同阮七、钟灵一道参赛,希望能为你解一分忧!”
闻得此言,阮霰挑了下眉。
这人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但阮秋荷以为他又要问自己为何来此, 然后顺势把自己赶回去, 忙不迭道:
“九堂叔, 我这次来瑶台境, 一方面是听闻你在此执教, 另一方面是……我的确打算到这里学习、修行!瑶台境乃天下闻名的学宫, 早在数年前,家父家母就考虑将我送到此处。”
找出了充分理由让阮霰无法赶走自己, 阮秋荷还以为阮霰会问牧溪云, 又一股脑交代:“牧公子正同龙津岛官府一道安抚民心, 处理毒尸后续事宜,所以没立刻赶来。不过我想他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会过来了!”
说完后抬起头,眼巴巴望着阮霰,像条等待主人摸头夸奖的小狗。
熟料阮秋荷没等来阮霰开口,倒是听得一道幽凉幽凉的声音响起,“哟,今天真是热闹啊。”
原箫寒回来了。
阮霰看也不看这位后到之人,冲阮秋荷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同谢天明道:“如此一来,便凑足四人。时间不多,你们先熟悉一番。”
阿七甚为惊讶:“小明哥也要来?”
“不许这样叫我。”谢天明眼角微抽。
“谢哥!”阿七立刻改了口,笑容谄媚,“谢哥能来,我们队伍胜算翻倍啊!”
接着一把揽住谢天明肩膀,并冲钟灵和阮秋荷比了个手势:“走走走,谢哥、钟灵、阮姑娘,我们去练武场,彼此切磋几回,相互了解了解。”
钟灵一扫庭院中阮霰与原箫寒的神情,边点头边将阮秋荷拉出秋江八月声。
牧公子?十成十是那位鹤取公子牧溪云!
钟灵在龙津岛明善堂照顾伤患时,同阮秋荷打过交道,两人结下几分情意,并交换了部分底细,是以他很清楚牧溪云对于阮霰而言,是个什么身份。
可不能让这位阮姑娘继续说牧溪云,对自己主人太不利了。
这四人走后,秋江八月声立时静下来。微湿的海风分花拂叶,掠过廊下镂空的雕花,掀动银色的发与素白的衣。阳光止步于栏杆外,阮霰站在光透不进的阴影里,向原箫寒投去淡漠一瞥。
尔后转身,回去自己房中。
原箫寒在门扉合上的前一瞬,从门缝挤进去。
方站定,竟听得前面的人道:“这回不翻窗户了?”
阳光照不进长廊,却是越过半开的窗,在屋中投下一道亮色,阮霰站在光芒中,发如雪衣如雪,连带遮住容颜的面具,亦折射着雪晶般的光泽。
他说话,即使是问句,声线也依旧平直,清清冷冷,像是被风吹起来的雪屑。
原箫寒望着这样的阮霰,忽然开始想,这人的名字,取得真是贴切。不过下一刻,他半弯起眼,绕到阮霰身前,道:“这回不赶我出去了?”
阮霰瞥他一眼,坐进椅子里,平静道:“恐怕只有杀了你,才能彻底将你赶出视线。”
“但很可惜,你杀不了。而我,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原箫寒耸了耸肩,在阮霰对面坐下。
阮霰一声冷哼。
原箫寒翘起一条腿,姿态悠闲,“我知道,想要让你这样的人点头,最好是谈条件,而非谈感情。我帮你扫清取得永无之灯这条路上的所有障碍,你同我会鸣剑山庄、将寒露天□□。”
“看来你去过岚光岛,从南无极嘴里挖出了些东西。”阮霰道。
“不错。”原箫寒点头。
白衣银发之人轻轻眯了下眼:“原箫寒,可曾有人这样说过你——你是个极能忍的人,连与厌恶之人结契对象,都能接受。”
原箫寒将手肘撑在案上,手轻轻屈成拳头,抵住下颌,眼珠子幽幽一转,却是提起一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
“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当初,你为何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是‘阮霰’?我想,这个名字,当是只有亲近你的人才知晓。”原箫寒道。
阮霰语气不咸不淡:“那个时候,我已无亲近之人。这个名字,便如同无名。”
“你用的是‘那个时候’,是否意味着,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原箫寒不错目凝视阮霰,眸底之色,三分探究,三分疑惑,剩下的,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不爽,“这个所谓的‘亲近之人’,是那个穿一身刺眼的明黄色,拎一把同样刺眼的剑之人?”
“若你敢用他来威胁我,我保证,寒露天永远无法出世。”阮霰沉声道,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屋内杀机四起。
原箫寒眯起眼,有些不满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听你这意思,是要把他摘出去,答应我的条件了?”
“当然不。”阮霰眸眼之中情绪冷冷,“永无之灯,我会凭自己的实力拿到。”
“凭你这条堪堪被独明草吊住的命?”原箫寒嘲讽。
“随你怎么想。”阮霰不为所动。
屋内出现片刻沉默,沉默化开之后,原箫寒垂眸摇头:“阮雪归,你太倔了。”
阮霰端起茶盏,缓慢饮了一口,搁回桌案时,瓷杯发出的碰撞声沉沉然。
他的语气亦沉,往细了听,还能发现一丝不屑:“若我答应你,身上便会被烙下鸣剑山庄的印记。你别以为我不知晓鸣剑山庄是什么地方——山庄之人,世代守在观山,非大事不出。这等同于,我虽捡回了一条魂魄,却失去了自由。”
“你可以不遵守这条规定……也可以如你最初想的那样,在帮完我后,选择离去。”原箫寒未料到阮霰会在意这个,一时有些惊讶,轻笑对阮霰说道,但话至末尾,声音渐低。
“恕难从命。”阮霰冷声道,语气坚定。
原箫寒瞪视阮霰,良久之后,竟是笑了一下,紧接着,翻拳为掌,将一把迷.药撒向阮霰。
他们两个人距离本就近,原箫寒出手又快,阮霰根本来不及抵御。迷.药入口鼻,他当即运转元力,欲将之排出,谁知这药药效迅猛如斯,方沾染,便是经脉凝滞、气海沉寂,并且四肢沉重,脊背发软。
阮霰暗自蹙眉,在倒下去前瞬,被原箫寒接住,继而被抱起,安置在床上。
这张床看不出丝毫被睡过的痕迹,料想昨日,阮霰是调息打坐度过了一整夜。这个人对自己,便如苦行僧一般。原箫寒想着,不由低垂眼眸,向这人投去一瞥。
阮霰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上表情,但由于四肢使不出力,被原箫寒强行裹进了被子里。
“这药会锁住你的功体,若强行冲击,只会遭到反噬。那时候,独明草的效力将微乎于无,相当于你把你自己送到了我手上。”原箫寒轻声道,“我会替你将永无之灯取回来,然后在你拔出寒露天后,帮你修复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