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奉友在皇城内寻了一夜,终于在天刚亮的时候,找到了他。
在皇城城门附近,何思蹲靠着城墙,缩成一团,全身湿透了,显然是淋了一夜的雨。
“阿思!”金奉友扔下了手中的伞和灯,朝他跑了过去。
金奉友扶他起来,何思的面色苍白,双手冰冷得不似活人。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金奉友看着他,感到有些心疼。
“我要……”何思的声音在颤抖,“离开皇城……”
“你……”金奉友拉着他走,“你先跟我走,找地方暖和一下身子……”
正午时分,太阳出来了,晒得人昏昏欲睡,皇城守门侍卫拦下了一辆想要出城的马车。
“站住,例行检查。”
马夫停了车,只见一位金衣少爷从车厢里走出来。
“是我。”
“啊,金少爷……”门侍显得有些为难,“即使是金少爷,也需要检查车厢,非常时期,皇城现在正在通缉何府的人,目前何府公子还未抓获,我们怕人逃出皇城……还望金少爷见谅。”
“当然,官府行事,多有不便,我自会体谅,”金奉友掀开了车帘,“我金奉友没有苟且之事,要查便查。”
门侍往马车里一看,只见马车里坐着一位紫衣少女,长相俊俏娇美,眼眉低垂,神情略带哀伤,皮肤白嫩,淡淡的胭脂涂抹在脸颊和唇瓣,长长的黑发垂下,不戴头饰,却显得仙气十足。
几个门侍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咳咳……”金奉友咳嗽了两声,“请问……可以放行了吗?”
“可以可以,打扰金少爷了。”门侍让步放行,眼睛却紧紧地黏在车厢上。
直到马车走远了,一位老门侍才说话:“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比谁啊?”年轻门侍问道。
“当年的雨柔啊……当年江南最美的名妓进了皇城,轰动一时之后便也沉寂了……”
“你说这金少爷带着这么一个……啊,不愧是金侯爷的儿子,有福气,有福气啊……”年轻门侍猥琐地笑了笑。
万府,万崇锋经历了心疾的折磨,刚刚醒来,心口还在阵痛,左小虎把事情都告诉了他。
“夫君!”月儿猛地跪倒在地,“您怎可听那肖阳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您这不是在冤枉我吗?”
“把人带上来!”左小虎吩咐下人,万崇锋坐在一旁,脸色不好,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
下人把一个丫环押了上来。
“这个丫环都承认了,她看见你下毒了,是你收买了她,以防不测,让她指证何公子的。”左小虎解释道。
月儿看事情已经败露,便不说话了,再狡辩也只是给自己添丑。
左小虎扔了什么东西给她。
“这是你给老爷下的药,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月儿捡起那包药,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望着万崇锋,“夫君……一日夫妻百日恩,您真的对我连一点恩情都没有吗?您不记得那晚做的事情了吗?”
万崇锋二话不说,把手边的茶杯朝着月儿身上砸了过去,茶水洒了月儿一身。
“恩情?”万崇锋冷哼一声,“我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何来的恩情?事情我都知道了,那晚你给我下了大量蒙汗药,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连名字都记不住……”月儿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包毒药,似乎在震惊。
“废话少说,你是自己服毒还是让人来帮你?”左小虎问道。
“夫君!”月儿突然说,“您非要这么对我吗?何公子在的话,他也不会允许您这么做的!”
万崇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我就是因为他才对你这么仁慈的!当时质问的时候,他都没将你供出来,如今你却还拿他来当挡箭牌?”
“说到底还不是夫君你把他赶走的……”
“闭嘴,别叫我夫君!”
“夫君你只爱那假仁假义的何公子,从来不肯正眼看我!”
“什么,你说谁假仁假义!”万崇锋怒火上头,猛地站了起来。
“我说何思!”死到临头,月儿毫不畏惧地喊着,得不到的东西干脆毁了他,“仗着自己有一张天生好看的皮囊,就到处对人笑,见谁都勾引……”
“混账,你敢再说一遍!”万崇锋的心脏突突地跳着,一下一下地疼痛。
“我就说了!何思见谁都勾引,那金侯爷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还有肖阳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对,还有你,万少爷你不是也被何思那个贱种给迷住了吗!”
“你!”万崇锋上去,一把抓住了她,“你就活得这么不耐烦了?!”
“说起来,”月儿一笑,“那晚我可是帮了你大忙啊,给你下了媚药,你有没有尝到何思的滋味啊,骚不骚啊?”
左小虎都不忍心听下去了,挥了挥手,让屋里多余的仆人都出去。
万崇锋狠狠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碎尸万段。
“前世得不到他,你今生也别想得到他。”月儿平静地对他说。
万崇锋握紧了拳头,气得青筋凸起,想要一把掐死她。
“还有,你知道何思前世是怎么个死法吗?这可是正史里记载的……”
万崇锋瞪大了眼睛,胸口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就连脸上的那颗血色泪痣也开始发出烫人的疼痛。
月儿靠近了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四个字。
“尸首异处。”
第五十三章 清醒
左小虎看着自家少爷,有着说不上来的心疼劲儿。
这是少爷这几天来,第三次犯心疾了。
第一次是把何公子赶出万府的时候,第二次是处置月儿的时候,不知月儿对他说了什么,少爷的心疾当场发作。
这一次便是少爷来何府找何公子,却发现何府被查封了,望着贴在大门上的封条,万崇锋的心疾又发作了,这次却疼地格外厉害,万崇锋抓着胸口哀嚎着,连眼泪都涌了出来。
从小到大,左小虎看万崇锋发病过无数次,但是哪一次万崇锋不都是咬着牙抵抗,何曾为心疾而这般大哭过?
左小虎明白,少爷为何而哭,绝不只是这肉体上的疼痛。
忍受心疾折磨中的万崇锋,一遍遍地在心里起誓:若是他死了,就让我也马上死去。
纵使万崇锋的体格再好,也受不了这接连不断的心疾折磨,有时还会昏迷一整天,好生疗养了半个多月,才逐渐恢复过来。
“少爷,你别担心了,我已经让人去查过了,也亲自去看过了,官府那里没有抓到何公子,说不定何公子福大命大,逃出皇城了呢……”
“福大命大……”万崇锋低喃了一声,又暴躁地否定,“怎么可能!何府都被抄家了,朗……小狐狸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会有什么人去帮他!况且他那种烂好人,就算逃出了皇城,在什么地方被谁骗了都……唔!”
万崇锋吼得太猛,扯及了胸口,又开始阵痛起来。
“啊,少爷,大夫不是说了吗,不要暴躁,心态平和……”
“平和……”万崇锋猛地抓起床上的枕头,朝左小虎扔了过去,“平和个鬼!小狐狸现在生死未卜,让我怎么冷静啊……”
“大少爷……”其实左小虎很想告诉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找何公子,而是这万府……
“小虎,这些东西可以变卖……啊,大少爷……”一个仆人抱着一堆东西走进了屋子,看到万崇锋醒了过来,打了个哆嗦,手中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仆人也顺势跪倒在地。
“什么?变卖?”万崇锋询问左小虎。
“大少爷,”左小虎说,“实不相瞒,老爷去世后,并没有留下多少财产,万府这些仆人,已经养不起了,打算变卖一些物品……”
“出去出去都出去!”万崇锋突然冲着左小虎和仆人挥了挥手。
“啊?少爷?”左小虎满脸不解。
“出去出去,让我静静。”
“呃,是……”左小虎和仆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万崇锋一人在屋中。
万崇锋从刚才仆人抱来的一对物品中,挑出了一幅字画和一件狐皮大衣。
字画便是那次金奉友带来的贺寿图,万崇锋铺开字画,画中仙鹤脚下的牡丹已被涂上了色,栩栩如生。
万崇锋摸着画中那几处水痕晕染的地方,垂下了眼帘。
"你是谁?""在下何思,被万丞相找来说是要做教书先生。"
"你怎么在我屋里?""书房里找不到你,老爷说我可以在这里等。"
"你该不会是哪儿来的狐狸精吧?""在下是何氏商户何震的二儿子,家中是做古董生意的,上有一大哥,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以后就叫你小狐狸了,比何什么思好记多了。""你开心就好。"
“好,那以后你跟在我身边伺候我,我去哪你就去哪。”“可以。”
“我浑身酸痛,过来给我揉揉。”“好。”
“啊,万少爷……为何要抓着我的头发呢?”
“我只戏弄你。”“为了以防万一,那我便相信你好了。”
“你……脸红什么?”“我……我不知道……可能是被水汽熏热了……”
“我要是不牵着你,你就要被挤没了。”
“胡说,你就是怕我,所以才不敢告诉我!”“万少爷……我不怕……”
“扔了它,我给你一个更……”“万少爷,您要是看我不顺眼,把我赶出万府就是了,又何必这样惹人嫌呢?”
“万……少爷……呜,我求求你……住手……啊……不要……呜……好疼……我错了……是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再进来了……啊……”
“为何要如此羞辱我……”
“万大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来原谅之说?反正我也只是你的玩具,想对玩具做什么又哪里有错。”“谁说我把你当玩具!?”“那万少爷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呢?”
“我知道了,是何某自作多情了。本就不该奢求什么,是我贪念太多……”
“少爷您不要说这种话了,您记得又能如何,我又不需要您负责……”
“若是如此,再好不过……”
“万大少爷,我曾心悦你……如今看来是何思错了……”
万崇锋抱着那狐皮大衣,把脸埋进了绒绒的白毛里,低声念叨了些什么。
一个月后,城西酒楼。
“哎,你们听说了没,北部蛮夷势如破竹般朝皇城这边进攻,朝廷那里正招人参军呢。”
“知道啊,城门口那边都贴了皇榜了,说是皇城内高官子弟愿意带兵出征者,一律重赏!”
“可拉倒吧,这皇城内的少爷们个个养尊处优的,谁愿意上战场杀敌啊,要说最有出息、武力最高的少爷,那得算是远在江南的金奉友,可那金奉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放弃继承他父亲的爵位……”
“为什么非得找皇城内的人?”
“你还不懂皇上的心思吗?当然是想要巩固皇城的地位啊……”
在一旁隔间的万崇锋听到他们的对话,放下了酒杯,对身旁的左小虎说:“小虎,去揭皇榜。”
“少爷!”左小虎大吃一惊,“你要参军!?要是在战场上犯心疾怎么办?”
“哪来那么多破事?犯了心疾大不了死在战场上!”
“不,少爷,你可要想开啊……”
“少废话!”万崇锋抬腿踢了左小虎一脚,“照我说的去办!”
“少爷……”左小虎刚想劝劝他,就听到歌声飘来。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诶……”左小虎惊了,他可记得这小曲,何公子曾唱过,当时自己还被吓得不轻,这酒楼的歌姬怎么会唱这个……
左小虎转过头看向万崇锋,万崇锋什么都没说,眼中的神色却透露出了心事,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日,金奉友带着何思逃离了皇城,直奔江南,何思因为淋了一夜大雨,身体虚脱,开始发热、干呕。
无奈之下,金奉友停在了半路,与之前救下的商队伤员住在一处。
高烧使何思昏迷不醒,身体感觉又热又冷,难受地呻吟着。
金奉友刚给他喂进去药,又立马被他吐了出来。
“阿思,你要是再不喝药,身体好不起来啊……”金奉友坐在何思的床边,急得不行。
“药太苦了,加些糖吧。”金奉友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金奉友抬头看向男子,皱了皱眉,说:“你的伤还没好,最好不要乱走动……”
男子也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了何思那只冰冷的手。
何思突然小声喃喃起来,金奉友凑近一听,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经年……经年……经年……”
半个月后,何思终于醒来了,眼神清明,仿佛重生一般。
【第二卷完】
第五十四章 初遇(1)
出身卑贱,幸承皇恩。
今生愿成为皇上的剑,斩奸佞,亦愿做皇上的棋,布天下。
他是慈成帝微服私访时遇到的流浪儿,皇帝看他可怜,就将他送给了老来无子的明史官做儿子。
慈成帝遇到他那天当晚星空明朗,于是取名朗星。
十几年后,明朗星不负众望,考中了状元,圣上亲赐御史一职,朝中大臣颇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