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跟着慈成帝走的明朗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剩了红通通。
慈成帝倒是和蔼地笑了,像是看着自家用功过度的孩子一般说道:"朗星啊,你就去陪常大将军玩玩吧,没有仗打,在皇城中,他也怪无聊的。"
"……是。"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明朗星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一日清闲,难得没有早朝,明朗星站在常府大门前,犹豫不决。
常经年曾对他说过,以后明朗星来自己府上,不用派人通报,直接推门而入就行。
明朗星没有当真,可今日来了一瞧,确实没法通报,因为连个看门的仆人都没有哇。
直接推门而入又不合规矩,敲门大喊又太伤形象。
思忖了片刻,明朗星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突然从常府墙头上跳下一个身手矫健的红衣人。
然后明朗星就被人用胳膊挟持住了,明朗星以为是刺客来了,刚想拼死一搏,耳边就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哎,朗星,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可是趴在墙头看你犹豫不决了半天,我差点等得睡过去。"常经年嬉笑道。
"我,不是……"明朗星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常经年拉进了常府。
"来来来,今天我教你练剑!"常经年兴致盎然。
"呃……"方才被常经年挟着进来,没有看清常经年,如今直面常经年,才发现他穿了一件艳红色的衣服,墨黑色的腰带紧束,那艳红色的发带也亮得晃人眼。
其实本来这颜色就俗气,可是穿在常经年身上就显得……更俗气了。明朗星心下想,有点像城西街口那过年时穿着红衣杀猪的屠夫。
"……不敢恭维。"明朗星瞥过视线,小声地说。
"什么?"常经年没有听清,却也不在意,"这身衣服是我们的练功服,来来来,你也换上。"
常经年不知从哪掏出一套一模一样的艳红色衣服,塞给了明朗星。
明朗星脸一黑,推脱道:"不,我就算了……我也不想练什么剑……"
"不行不行,废话少说,把衣服换上。"常经年不但不听,反而还要上手帮明朗星宽衣解带。
明朗星吓了一跳,真的往后跳了一步。
常经年乐不可支,说:"你怎么跟怕人的小兔子似的?来来来,本将军给你换上衣服。"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行,自己来……"明朗星连忙拒绝他的好意。
常经年停下了,却看明朗星迟迟不肯动作,问道:"怎么还不换?"
"给我……"明朗星低头盯着怀里这件艳红色的练功服,面颊似乎也染上了红色,"……找房间换衣服啊。"
常经年在房间外等了半天,心想,自己在军营中的时候,都是大老爷们的,换个衣服也没这么多事,怎么这读书人换个衣服都这么多规矩?
等得不耐烦了,常经年就直接冲进了房间。
明朗星刚刚束好腰束,惊诧地看着直接闯进来的常经年。
常经年第一次知道自家这么俗气的练功服能被人穿得这么……美艳。
明朗星还没有束发带,一头直发如墨泼洒在肩头,他身量修长,腰身紧束,让人看了不觉心下一紧。
常经年啧啧称奇:"第一次见有人把我家练功服穿出……嫁衣的感觉?"
明朗星闻言,也顾不上脸红了,伸手就要解下自己的腰束,想要脱下这身"嫁衣"。
"别急着宽衣解带嘛,"常经年调笑着,顺便拿起了桌上的红色发带,挽起明朗星的长发,"这还没到洞房花烛的时辰呢。"
"……"明朗星真是说不出话来了,十几年来,还没有人这般调戏过自己。
常经年给明朗星束发,不见他反抗,只从侧面看他羞了个大红脸,不由得心里欢喜,伸手朝着明朗星的脸蛋上捏了捏。
明朗星瞪大了眼,随即僵直了身子就往外走,语气硬生生地说道:"……朗星告辞。"
常经年见势不妙,忙上前拉住他,说:"哎,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做这唐突之举了,留下来好不好?"
其实常经年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有那种轻薄举动。
"朗星,这是一把假剑,伤不到人,你拿着。"常经年自己也挑了一把。
明朗星接过了剑,自刚才起,就一直绷着个脸。
"来来来,我过几招,你看好动作。"说着常经年就在庭院里比划了几个简单的招式,虽说简单,但常经年比划起来却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如此,怎样?"示范完毕,常经年问道。
"好,"明朗星也不吝啬赞美,"气势如虹。"
"哈哈哈,"常经年听得开心,抛下手中的剑,走到明朗星身边,"我来教你。"
常经年是个粗人,倒是手把手细致地教了明朗星每一个动作,明朗星也聪明得很,摆个两三遍就学会了。
要不是在意常经年握在自己掌背上的大手,明朗星能学得更快。
"好,这一招式教完了,你来练整一套给我看看。"
常经年温暖的大手离开了明朗星的手,明朗星突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尽管面上还是一件冷淡的表情,内心却有了几个起伏。
也许是从小到大未曾尝过他人身体的温暖,一道尝过,便生出几分迷恋来。
带着这些心事,明朗星照着方才常经年教过的招式走了一遍。结束后,微微气喘,询问道:"如何?"
只见常经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明朗星一皱眉,自己练的真当这么差?不由得脱口而出:"我本是读书人,果然不适合这般舞枪弄剑之事,今日还是多谢常大将军教授剑式的美意了……"
"不不不……"常经年终于回过神来,眼睛亮了起来,"太美了!我第一次见人能把这杀气汹汹的招式演绎得这么美,非但杀意全无,反而能从中看出剑意缠绵,似乎还有愁苦之意……"
明朗星一怔,突然慌张了起来,莫非刚才把心事流露在剑气上了?
"相由心生,剑意也由心生,朗星,你可是有什么……"
"不,"不等他说完,明朗星忙说道,"以后我再也不会碰剑了。"
明朗星走后,常经年觉得甚是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么美的剑法了,但又一想,仅此一次的剑法让自己一人看去了,也算值了。
第五十七章 乘船
前几日练剑之事让明朗星辗转反侧了几个夜晚,明朗星因为做御史一职,督察百官,向来关注一些细枝末节,对事情也抱有着刨根问底的态度。
明朗星想不透,那天练剑,常经年握着自己的手时,自己所产生的情愫到底是什么,以至于后来差点被常经年看透心事,这才落荒而逃,近几日也在躲着常经年。
明朗星刚躺下,正准备开启新的辗转反侧的一夜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敲自己的窗户。
明朗星感到奇怪,打开窗户一看,常经年那张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明朗星吓得退后了两步,硬是忍着没叫出来。
"朗星啊,"常经年纵身跳进了屋里,"这几日你躲我躲得好苦啊。"
"你,你怎么进来的?"
"你们明府的防守也太松懈了,"常经年一脸轻松的样子,"改日我送几个我的护卫过来。"
"不用了,多谢将军美意。"
常经年眉头一皱,问:"怎么变得如此生分?最近你总是躲着我,是发生什么了吗?"
"并没有,将军多虑了。"明朗星低头,"朗星在朝上树敌颇多,常大将军还是不要和我走得太近为好。"
"什么,你在说什么?"常经年越发不解,"我想跟谁走得近,有谁能够管得着我?"
"……"明朗星无言,知道是自己瞎扯的借口,只是想让自己和常经年保持距离。
"跟我走。"常经年不由分说地拉起明朗星要走。
"什么……去哪?"
"明日无早朝,我们去放河灯!"
江面平稳无风,静静地浮着无数盏河灯,远远望去,倒也是壮观美丽。
只可惜,明朗星无心赏灯,只因自己也变成这河灯中的一盏了。
明朗星和常经年两人坐在一只小小的船上,若是两个男子平躺下,则略显拥挤了,两人盘腿而坐,常经年小杯酌酒,明朗星却抱着船家送的大毛裘,满脸愤懑。
方才说要坐船来水中央赏灯,常经年想租一条豪华大船,明朗星急忙制止,被常经年调笑了一顿"定是贤妻"后,却选择这艘又小又窄又挤的破船。
明朗星面对这落差,在心里叫苦不迭。
常经年斟了一杯酒,递给明朗星,道:"朗星,喝酒。"
"不喝,"明朗星面无表情地盯着水面上的河灯,"酒量差。"
常经年倒也不自讨没趣,转了话题,问:"明朗你学识渊博,你可知这河灯将要流向何处?"
明朗星依旧面无表情,回道:"冥界。"
"……"常经年无言了一阵,又笑道,"这是祈福用的河灯,若是漂到了冥界,是指望着阎王爷帮我们实现愿望吗?"
"……"明朗星又不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水面。
常经年突然伸手捏住明朗星的下巴,强把他的头转过来对着自己。
"美人,可否赏本将军一个笑脸?"常经年无赖地问道。
明朗星赏了他一个白眼。
与明朗星认识这么久,常经年倒还没看他对谁笑过,也不强求,便说:"翻白眼也好看,美人不笑,那本将军给美人笑一个。"
然后常经年绽开了花儿似的笑容,然后越笑越狰狞。
"噗。"明朗星用袖子捂住脸,轻嗤了一声。
常经年看明朗星已经不生气的样子,又大胆起来,挽过明朗星就要给他灌酒,明朗星推不过他,就捂住自己的嘴。
"朗星,连口酒都不肯喝吗?"
明朗星借着灯光看向常经年,那副向来天地不怕快活自在的表情竟然染上了一丝凄凉之意。
"几日后,我又得出去打仗了,这次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明朗星一愣,说:"给我,我自己喝。"
常经年一乐,其实这次要出兵打的仗只不过是小打小闹,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自己装个可怜,朗星就这么快从了自己。
明朗星从他手中夺过酒杯,一杯饮下,然后翻转酒杯示意已经喝光,说:"这下你满……"还没说完,就直直地倒在了常经年的怀里。
"这……"常经年抱着怀里的明朗星愣住了,终于知道为何刚才他百般推辞,"……原来是半杯倒啊!"
常经年也不知现在是漂到哪里了,就想着在船上睡一晚明天再划回去好了,于是把怀里的明朗星轻轻地放倒在小船上,然后自己也跟着躺下,还把自己的胳膊垫在明朗星的头下。
"这小船……"常经年躺下后才发现,"……有点挤啊……"两个男子共卧一张小船,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
夜晚江上寒气还是有点重,常经年担心明朗星受凉,就把那张厚厚的毛裘给他披上了,顺便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明朗星突然不满地哼哼了两声,然后一手抓开了毛裘的一角。
"怎么了?"常经年纳闷。
只见明朗星依旧闭着双眼,面颊微红,一伸手扯过一半毛裘盖到了常经年的身上,两人一同挤在一个厚毛裘中。
常经年不知道为什么,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轻轻搂着怀里这个温暖的人。
常经年想,要像兄弟一样爱护明朗星,又转念一想,军营中自己已经有那么多兄弟了,不能再把明朗星看做是兄弟,明朗星对自己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他想给明朗星一个很特殊的位置,是什么好呢……常经年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月色朦胧,江上河灯璀璨,船中两人相拥而眠。
明朗星从未感到如此温暖,是人的体温,好似上次常经年手掌的温度。明朗星陷入了梦境,梦中的他是六岁时的样子,慈成帝握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走上朝殿,随即慈成帝消失了,常经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小小的明朗星,是那般温暖的怀抱,让人想哭,又让人不忍离去。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明朗星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那个人的睡颜,突然心绪稳定,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事,心情跟着天边的曙光,亮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救场
上次看完河灯后,明朗星再也没避着常经年,若果有人观察过,那定会发现,明朗星对待常经年可真算是温柔如水了。
最近常经年出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所幸都是一些小打小闹,打完仗的常经年回皇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向皇上禀报,而是去明府找明朗星。
"朗星,为了早点回来,这一仗我打得好累啊。"常经年厚着脸皮赖到了明朗星的床上。
"那你就在这儿睡会吧,时辰也不早了,先住下休息吧。"明朗星建议道。
"好好好,"常经年不住地点头,"哎?你怎么要出去?"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等会儿。"说着就走了出去。
常经年的嘴角要扬上天了,惬意地躺在明朗星的床上,似乎能嗅到明朗星身上的味道。
他喜欢每次出征回来的时候,只要自己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明朗星就会依着他,要是挂点彩就更好了,上次胳膊受伤了,还是明朗星给自己喂的饭,常经年突然有些懊悔这次没有装作胳膊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