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管事上去试试呗。”
“是啊,没准真能走几招。”
“管事教我们的那套拳可好用了,如今练了些日子,村里的小流氓都不敢来我家找茬了!”
这些人天天早上跟着宋阿南练拳,自然知道他有些功夫,此刻也特别想见识一番。
宋阿南不说话,手却有些痒了。
这校场他不陌生,校场边的人更是他熟悉的。
两年未逢对手,哼,不过是他不在,所以让那杨老二威风了一把。
“上去试试?”宋菽道。
“小兄弟,你年岁还小,输了也没什么丢脸的,继续努力便是。”尹恆火上浇油道。
宋阿南果然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刀,锐利得很。
原本宋阿南想低调一些,可尹恆这么一说,他还怎么忍?更关键的是,宋菽脸上有所期待。
杨老二和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这边。
他一眼认出,那个打扮普通的少年,正是他们的小将军。
袁督尉叮嘱过他们,见到小将军也要当作不认识,可没说过,不能跟他打架啊。这两年他勤学苦练,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与小将军再次交手。
这一次,他一定要赢!
宋阿南脚下一点,几步掠上校场。
“来。”他说。
“南管事好厉害!”随队而来的豆油坊工人道。他们从未见过宋阿南施展轻功,当下忍不住赞道。
旁边的士兵听了,心里嘀咕:他们小将军当然厉害,这些没见过市面的农户,只是轻功就吓成这样,过会儿还不得眼珠子都瞪出来?
这回,杨老二理都没理场边的叫嚣,全副心神都灌注到了这场决斗。
他拉开架势,细细打量对手。
宋阿南站在另一半场,不动如山,锁住杨老二的视线,偷偷开了个小差。
宋菽站在场边,正看着他。
宋阿南心里一热。
绝对要赢得漂亮!
杨老二正要动手。
电光火石间,风卷起沙砾,拳头已到他眼前。
他下意识后仰躲避。
然而,拳头急停,宋阿南转身横扫。
杨老二调整不及,被他一腿扫乱了重心。
输得好快。
校场周围的人都没眼看了。
杨老二勉强防守,已是步步后退。以往他跟小将军过招,总能走过十招才露败相,可今天,竟然一开场便败相已露。
说起来,小将军离营两年,他们都不知他去了哪里。
原本以为他不在营里,武艺必然有所生疏,没想到两年过去,他不仅没有生疏,似乎还更强了。
豆油坊的那一杆工人,更是已经傻了眼。
他们知道南管事有几分功夫在手,可万万没想到,他跟军队里的高手对垒,不但不落下风,还能一路抢攻。你看对方那样子,分明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太残暴了。
杨老二欲哭无泪。
他以为小将军好歹会让他现出招,给自己一点点赢的机会。谁知两年过去,他连机会都不给了,竟然一出手就是狠招,一点空档不露,简直是压着自己打。
可他还没有放弃,他苦练两年,不是为了放弃的!
杨老二一边勉强防守,步步后退,一边沉下心,耐心寻找宋阿南的空档。
功夫不负有心人,宋阿南果然出现了一个小失误,被他精准抓住。
抢上!杨老二迅速出击。
那拳头带着破风之声而去,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出拳都更快更准。
几乎要命中时。
宋阿南忽然跳起,俯身一击。
杨老二肩背一痛,动作略有变形。
紧接着,宋阿南的膝盖已经飞至眼前,命中!
杨老二的攻势瞬间被破,宋阿南又一套连击,把他打得连连后退。
这一回,他没再给杨老二反击的机会。
迅速近身,掐住了他的命门。
“你输了。”宋阿南说,竟然略带了几分得意。
打败了他有必要那么得意么,杨老二欲哭无泪。苦练两年,竟然输得更快了。
他们场上交手数个回合,场下却只过了片刻。
宋菽只看见两人对峙,宋阿南抢先出手,噼噼啪啪一通打,杨老二扑了。
跟他那时候打潜入家中的柳大郎,似乎也无甚区别。
这军营里的人如此不堪一击,尹家是不是快要被朝廷干掉了?
宋菽不由怀疑地看了尹恆一眼。
尹恆欲哭无泪。
他家小弟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好歹现在这营是他代管着,他竟然二话不说,当着外人的面,噼里啪啦就把人料理了。
赢了也就算了,这得意的小表情是怎么回事?炫耀吗?!
“我赢了。”宋阿南都没看落败的杨老二一眼,飞快回到宋菽跟前。
“嗯,好厉害。”宋菽道。
宋阿南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心里像灌了蜜似的,转头道:“还有谁来?”
有人蠢蠢欲动。
虽然知道上场就是挨打。
可挨小将军的打他们也愿意!
小将军两年未归,营里都没有高手指点他们武艺,就算杨老二比他们厉害,可见识过了小将军的,其他人再厉害也不过尔尔。
“我来!”
“还有我!”
“我我我,我也要打!”
有好几人出列,都是营中实力不错的。
“一起来。”宋阿南又回到场中。
这些人知道他的厉害,便也没推让,果真一起上了。
这些士兵天天一起训练,打仗时又很讲求配合,一拥而上,相互配合,战斗力也是大增。
就连宋阿南,也不得不放了全副心神,认真应对。
虽是废了点功夫,但不过多时,这些人都接连被他打出场外,输了个彻底。
宋阿南还是一眼没多看那群手下败将,迅速回到宋菽跟前,等夸奖。
“我们阿南果然很厉害。”宋菽道,这次一对多,那些士兵互相之间的配合很默契,给阿南制造了不小的麻烦,但也终于让宋菽见识到了他的犀利。
“精彩。”尹恆鼓掌。
“南管事,你好厉害!”
“南管事,你这功夫哪里学的?”
“南管事……”豆油坊的工人们一个个与有荣焉,没想到他们作坊的管事竟然是个隐世高手。军队里一群士兵一拥而上,他噼里啪啦就把人打飞,太厉害了!
这些工人们刚进军营时,还有些犯怵,可这会儿见他们管事这么厉害,一个个抬头挺胸,神气得很。
周围那些士兵又酸涩又自豪,那个超级厉害的南管事,可是他们的小将军!虽然现在不能说,但小将军永远是他们的小将军,以后等着瞧,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时候还多着呢!
“大将军。”
校场这里告一段落时,袁三郎终于出现,他赤着脚,裤脚卷起,脚上沾了泥。
“麦子已经收了,您可要去看看?”
袁三郎一边放在卷起的袖管,一边道。
他们义成军都得自己种地,连节度使和小将军的亲兵也不例外。之前他从相河村那儿得了粮种,春小麦已经收获,那收成比之前翻了好多倍呢!
之前求种时,相河村的麦子收成平平,所以他只对粟米种子感兴趣。可那神秘人,如今知道是小将军了,给了他两带粮种,一袋粟米,一袋麦子,他便都用了。
粟米才种下不久,还未收获,那麦子倒已经成熟。这两日他带着人在田里忙活,把麦田都割了。割完一清点,才知道,这每亩田的收获,竟然比之前翻了数倍!
宋家的粮种果然名不虚传!
今天尹恆按例会来看新收上的粮,他地里的事情一完成,立刻就奔了过来,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尹恆这一大好消息!
“哦?收成如何?”尹恆如往常一样问道。
“那宋家的粮种果然名不虚传,连麦子也收成甚好,翻了足足五六倍呢!”袁三郎道。
“我家的粮种?”宋菽就在几步之遥,听见了袁三郎的话,转头问道。
他一眼认出了袁三郎!
原来这人竟是军中的。那么说来,庞六郎口中的袁督尉,竟是他了?
可宋菽记得,当日袁三郎来问他要粮种,他并未卖。
而且当时,他家只有粟种声名远播,那麦种还放在后院,没有种下呢!
这麦种,他又是如何得来的?
“宋四郎。”袁三郎不知道他在,心里疯狂打鼓。
刚才自己都说了什么?
他这儿的粮种是小将军偷偷给的,宋四郎应是不知,他这么一说,不就暴露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小将军怪罪起来,他是不是会被拎到校场上教训到死?
袁三郎僵立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
宋菽记起,袁三郎在的那几日,宋阿南经常失踪。袁三郎走那天,他发现家里的粮种少了,问了宋阿南,可他却翻墙逃走。
现在想来,这粮种难道是他给的?
“阿南。”宋菽转头。
宋阿南手背到身后,有些抖。
“宋四郎,”尹恆抢上一步道,“真是对不住,当日袁三郎想找你买粟种不得,给我报了信,我便派人去,悄悄拿了一点,也实在是军中缺粮,不得已而为之。”
“当真?”宋菽怀疑。
尹恆要粟种,何必偷偷拿,他身居高位,有一百种办法逼他乖乖就范。
“当然是真的,不瞒你说,我也曾想领一队人去逼你就范,可家父不许咱们扰民。”尹恆说着,右手食指轻挠了两下脸颊,看起来真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事情确实是我们不对,要不我现在就着人把欠款补上,你看如何?”
宋菽沉吟片刻:“光赔钱,似乎不够诚意。”
尹恆神情一僵,深吸一口气,笑得更灿烂了:“那宋四郎以为如何?”
“我是外地人,在这恒州城行商总有几分不便利,只希望尹公子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宋菽道。
“什么要求?”
“我现在还未想好,等需要了,自会告知于尹公子。我答应,这要求绝不会对义成军不利,我也不会要公子行伤天害理、欺民霸市之举。”宋菽道。没想到自己也有能用到这招的一天,真是爽快!
这是把他当剑使啊!
宋家能有什么事,无外乎生意做太大,得罪了地头蛇。
他尹家就是恒州城最大的地头蛇,有了他们在背后撑腰,这宋菽岂不是能横着走?尹恆见他得意,真是百般不情愿。
但转念一想,他答不答应有差别吗?
就算自己不帮,尹暔这小子也不会不帮,不如他一开始就卖宋菽一个人情,还能让他惦念自己的好。
尹恆欲哭无泪,面上却还得端着,佯装思考了片刻,点头道:“行。”
军营里逛了一圈,还得了尹恆一个大便宜,区区一点粮种而已,宋菽真觉得划算得很。
宋阿南跟着他回家,路上宋菽再没提到粮种之事,他那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刚踏进家门,宋菽却道:“今天说起粮种之事,我忽然记起,那几日你行踪成谜,究竟是去哪儿了?”
不管尹恆说的是不是真话,那几天宋阿南行踪诡异却是真的,他那会儿无暇顾及,现在既然旧事重提,还是得好好问问。
宋阿南才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已然过关,却没想到……这可怎么办?
“你们堵在门口干嘛?”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宋阿南回头一看,正是宋河。
“问阿兄。”他立刻道。
“嗯?问我什么?”宋河一头雾水,他没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只知道他一回家,就看到宋菽和小将军堵在门口,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气氛有些僵持。
宋菽狐疑地看了宋阿南一眼,却也知宋阿南是宋河走后来的,两人交情不深,宋河应是不会替阿南骗他,便问道:“阿兄可还记得袁三郎?他来学种红薯那几日,阿南常常不见人影,你可知他去做什么了?”
宋河也一愣,想了好久才想起宋菽说的袁三郎是谁。
那人是小将军的副将,他也认识,只是对方不认识他。四郎这么问,可是小将军的身份曝光了?
宋河看了眼宋阿南,他也看着他,那一惯缺少起伏的眸子里,竟有一丝示弱之意,仿佛在央他帮忙。
一瞬间,宋河福至心灵,说道:“那几日阿南跑了悦行市几趟,替我买些东西,其余时间都在作坊里,你没瞧见许是正好错开了。”
“什么东西?”宋菽问。
“几样女儿家的胭脂首饰罢了,你大嫂偏要,我又没时间给她去买,便只好麻烦阿南了。”宋河在心里默默对程二娘道了声歉,实在是不得已,小将军的身份不能暴露,他只好拉自家娘子来圆谎了。
“果真如此?”宋菽还是不太相信,但他总不能去找大嫂,让她把当日买的东西都拿出来,跟宋阿南当面对质吧。
“当然。”宋河非常肯定地点头。
宋阿南也跟着猛点头。
有了宋河这一番说辞,宋菽勉强信了,毕竟宋河没必要帮着宋阿南诓骗自己,真要论起来,肯定还是自己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弟弟要亲近一些。
宋阿南艰难过关,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之后几天,他尽量避着宋菽,很少再往作坊跑,天天在赌场那儿盯着。有他那么时时监工,修葺赌场的工匠们半分不敢懈怠,效率猛增,没几天,赌场两旁临街的铺面便都已经修整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