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大营,让军医帮你看看。”
谢珏反应慢了半拍。先是迷惑的抬眼看着他,长翘的睫毛扑扇着,晃的青年一颗心猫抓似的痒——
昨晚他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的,看的人血脉逆流蒸腾欲沸。
“不!不要!”终于听明白的谢珏发出惊恐的低呼,拼命摇脑袋。这太羞耻了!怎么可以!
郎靳好歹在大楚京城待了几年,明白大楚人骨子里的保守和腼腆,那种古板到近乎迂腐的执念。
“你那里裂开了,不让军医治疗一下上些伤药,会生病,严重了还会烂掉。”郎靳板着脸故意吓他。
少年抖了抖,小脸上泫然欲泣:“不、不要……”只是这回声音小多了,完全没底气的样子。
“乖。”郎靳摸摸他的脑袋:“不怕,我守着你。让萧晫找个经验丰富年纪大的军医,不会有人敢笑话你。”
萧家军的大营从外面看过去并没有谢珏臆想中的壮观森严,说实话,稍一打量就会发现,这片军营大部分的营帐甚至有些破旧。
被一路引着往帅帐去,谢珏不知道怎地,心里就有点发虚。
想想京城之地的不尽繁华,歌舞升平的盛世太平,再看看这里的贫瘠清苦,头盔之下一张张脸,年轻稚嫩却受尽风霜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被郎靳带着远离京城,怕是这辈子从生到死,养尊处优的大楚六皇子谢珏都不会见到戍边卫国将士的这一面吧。
萧晫这个人非常爽快。一是一二是二,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故弄玄虚。
“……眼下西乐国质子死于京城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了,西乐国的老国主更是一气之下直接升天。郎鑫这个人,如果不借机闹点事儿出来,简直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郎鑫了。”郎靳握着少年的手坐在毡垫上,丝毫不避讳对方的和盘托出,态度诚恳:“眼下不管我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都避不开西乐跟大楚之间的一仗,糟糕一点,可能还会扯上大金。与其这样,不如萧将军助我一臂之力,双方都得好处。对内,我会清理家丑,对外,只要郎靳登基,终身与大楚停战,世代修好。萧将军,你觉得呢?”
萧晫想了想,痛快的点头:“暗中派些好手跟你回都曲没问题,借兵不可能。”
郎靳微笑,气度绝佳:“我不用借兵,我只要二十个绝对忠心的人,还有几匹快马。萧将军,你得知道,我速度越快,你的压力会越小。”
对于郎靳理直气壮借人借马的强盗行径,萧晫并没多说什么,反倒是男人抬手一指,打的人措手不及:“你可以走,六皇子是我大楚的人,留下。”
郎靳一点不惊慌,笑着摸了摸眉毛:“现在哪还有什么六皇子?这人不过就是郎某的枕边人。”
萧晫还没等回话,谢珏先不争气的躲闪着目光红了脸。
“对了。”郎靳一点不觉得自己提这要求有什么不妥或是难为情,坦坦荡荡:“昨个一时情难自禁,我家小孩受了点伤。能否请萧将军行个方便,让军医进来查看一下?”
萧晫眼中有点不解,不过也没多问:“好。”
“麻烦还请找个年纪大稳妥点的大夫,伤在不便之处,小孩脸皮薄害羞。”
威赫将军呆了呆,那么高大威猛的人露出这种表情,实在令人有种忍俊不禁的反差萌。
只有谢珏一个人,被这种无底线的对话已经臊的快要昏死过去了。
很快,萧晫叫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看过去老实巴交的,也不像什么多话的人。
“魏叔,”萧晫指了指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帮忙诊个伤。”
看着男人没什么自觉依然傻了吧唧站在原地不知回避的行径,郎靳终于意味深长的笑了:“我说,萧将军,你不会还不知道我家小孩受的什么伤?受伤缘由是什么吧?”
可怜被调侃的萧将军还有礼有节的跟老流氓回话:“二殿下放心,萧某不是好奇之人。不会多话。”
郎靳撑着额头笑的浑身都抖了起来,一副头疼的样子:“萧将军,容郎某说句不厚道的话。你在这边关待久了,是不是脑子都待傻了?不懂风月到了如斯地步?都跟你说了,我家小孩伤在难以启齿之处。”
还是那个忠厚的魏叔反应快,当即给自家将军使个眼色:“将军,还请移步先回避一下。”
萧晫愣了愣,很快老脸通红,疾步往大帐门口走去,称得上落荒而逃了:“我去看看厨房……”
郎靳眼泪都笑出来了,意犹未尽的神情在对上自家小孩泪汪汪的双眼后竭力忍住,安抚炸毛的少年:“乖,不是笑你。我就没想到,哈哈……一把年纪的威赫将军哈哈……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哈哈哈……”
被取笑的威赫将军听不到,倒是老军医魏叔不乐意了:“边境苦寒,将军又是一心扑在战事防护和百姓疾苦上面,哪里有心思儿女情长?”
“对对,”郎靳扶额:“是我不好,我的不是。还得劳烦魏叔帮个忙。”
晚饭就在萧晫的帅营吃的。
商议好正事,郎靳看着欲言又止的威赫将军,恶劣的挑了挑眉:“萧将军有话但问无妨,萧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大概知道,这人想问什么才这么吞吐的样子。
萧晫深色的皮肤依然看得出耳根泛了红。男人看看郎靳,又看看谢珏:“你们……”
谢珏倒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这人还要重提下午送他回京城的事儿,直接抢了话,勇敢到大无畏:“萧将军,现在世上已经没有了大楚六皇子谢珏。你不用再劝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去的,我、我要跟郎靳哥哥在一起,去西乐。”
郎靳笑吟吟的伸手摸摸小孩的脑袋:“乖。不过萧将军要问的应该不是这个。”
“你们两个的事儿,”萧晫挥挥手:“郎靳你只要有把握不被皇帝知晓后迁怒,我不多管。我有个小问题,咳咳,”男人眼中有几分难为情:“我有个小兄弟他人很好……”
郎靳是人精,几乎顷刻间就明白了问题所在:“你确定,只拿他当小兄弟?”
几分惊讶的抬眼,萧晫摸摸鼻子:“不是很确定,所以,想向你们讨教一二。”
“这还不简单,”郎靳懒洋洋的笑,一句比一句没正形:“看到他想亲他,抱他,做点快乐的事儿……”
谢珏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话题往浪漫的风花雪月里靠:“萧将军,你别听他满嘴胡说八道。我觉得,如果你喜欢他,应该会时刻惦记着他。比如,有好吃的好玩的想着他,看到他跟别人亲热说笑你会心里不舒服,总有说不完的话想跟他说,哪怕没什么重要的事儿……”
“小乖说的,是厅堂外版本。”高大的青年笑的邪气:“我说的,是私密内版本。喜欢他,想疼爱他,让他从里到外都沾上自己的气息味道……”
“你够了。”谢珏推了他一把,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人,明眸含水,楚楚动人:“你再这样,我、我走了。”
看着萧晫若有所思又恍然的表情,郎靳适可而止,开始哄自家脸皮薄的小孩:“好,不说了不说了,让威赫将军自己去领悟。快吃吧,我让人烧了热水,一会儿你洗一洗,好好睡个觉。”
☆、番外一
出了大楚国界第三天,一直不见踪影的鲁一回来了。
不用风餐露宿,是以虽然需要小心掩藏行踪避免被郎鑫的人发现,一行人还是扮成了商队,该投宿投宿,该打尖打尖。虽然西北地处贫瘠,不如大楚富足丰饶,好歹出行休憩正常了。单从这点来说,谢珏反倒比前段时间舒坦多了。
鲁一来敲门的时候,郎靳正在闹腾谢珏。
结实朴素的大木床上,被骚扰的少年边笑边辛苦的躲避,巴掌大的脸上红扑扑的,衣衫都散乱了开来。
“主子。”鲁一在门外低低开口:“鲁一有要事禀告。”
郎靳捏了捏谢珏挺翘的鼻尖,翻身坐起:“好好歇着,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谢珏刚被他到处点火痒的浑身都软了,眼下噙着汪汪一泡眼水,却也及时伸手扯住了青年的大手:“我在,会不会不方便?”
郎靳已经站在了床沿,闻言转过脸,漫不经心却不是开玩笑:“有什么不方便?你是我的人,以后也是他们的主子。”
谢珏才放下心来,就见郎靳突然想起来似的,弯了腰伸手按在他耳边,目光直接几分认真:“听可以听,有不满一会儿可以问我,不许自个儿胡思乱想心里难受,嗯?”
谢珏乖乖点点头。
下一秒,大床两侧的床幔已经被放了下来,而郎靳一摇三摆的走到外间去给鲁一开门。
他们投宿的这家客栈,虽然其他方面不怎么样,可是胜在宽敞。宽敞到什么程度呢?
郎靳和谢珏住的这间客房,分成内外两间,中间隔着的墙壁做了木栅栏似的隔断,挨着边的过门那里,挂了细密的软垂帘,可以说,从外间看,几乎看不到里面卧室的情况。
“主子。”鲁一的声音即使刻意压着,依然清晰无比:“任务已完成。您看在这里说,还是出去说?”
“就在这儿说。”郎靳毫无芥蒂的接口。
鲁一没有立刻接话,迟疑了几秒后应了声:“是。”
躺在床上的谢珏抿了抿唇,心里知道鲁一是不想被自己听去那些话。
“言家已经安顿好了,二公子的身份毫无破绽。”鲁一有条不紊的一一说下去:“墨涵被截杀,我们这边死伤四人。老国主被毒死了,郎鑫已经召集军队,自称正义之师,准备讨伐大楚。至于毒医景墙,他现在跟在郎鑫身边,按您的吩咐,我们不敢打草惊蛇,暂时没动他。”
“大金也加入了?”郎靳一句话直指要害。
“是。”鲁一的语气带着佩服:“主子英明。郎鑫跟大金已经达成协议,联军出兵八万共同攻打萧家军那边,逼迫大楚割地赔偿。此外我们在大金的探子查到消息,大金这次不计代价要杀掉威赫将军。”
“啧啧,”郎靳夸张的长叹一声:“大金已经被萧晫吓破了胆,这人一天不除,他们寝食难安……让齐二传个信儿过去,好歹萧晫现在跟我们站一边。”
鲁一应了声是,又没话了。
谢珏看不到,可是他听得出,鲁一没走,应该是还有后文。果然。
“怎么?”郎靳开口问了:“前些日子踹你那一脚还不长记性?”
噗通一声,鲁一应该是跪下了:“主子明鉴。拜相得悉您要带着……回去都曲,也觉得不妥。眼下正是关键时期,郎鑫在朝中支持者不少,您回去之后的斡旋本就困难重重,如果再加上大楚的六皇子,恐怕原本支持我们的大人们也会动摇。毕竟大楚皇帝知道您侥幸逃出是一回事,若是知道您带走了六皇子,怕是要震怒之余立即出兵……”
“没用的东西。”郎靳的声音听过去含着不加掩饰的轻蔑,还带着森冷的阴鹜:“要那帮老东西支持是给他们脸。至于郎鑫,你觉得我见了面,还会给他辩解的机会?笑话,还斡旋!鲁一,我派你回去办事是让你将功赎罪,你当真胆子大了,眼里没我这个主子了?”
鲁一急了:“万万不敢!鲁一只是——”
“滚!”一声闷响,不知道是不是郎靳拿东西砸人了:“你要不想跟着我,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我面前出现。”
“主子我再也不敢了。”鲁一磕头的动静:“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郎靳沉默了一会儿,多出来的几句解释,落在隔着墙壁谢珏耳中,总觉得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然你以为我让你去找言家做什么?不管是隐瞒他的身份,还是跟郎鑫夺权,甚至之后跟大楚建立邦交的解释。哪有一件会容易?鲁一你听清楚,以后谢珏就是你们的主子,跟我一样。明白吗?”
鲁一毫不犹豫应允:“属下明白!”
赶走了鲁一,郎靳回卧室的时候,谢珏面朝着里面侧卧着,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都听到了?”郎靳走过去躺下,轻笑着伸手勾人:“这又闹什么驴脾气?都答应我有问题就问,还这副别扭样儿。”
拗不过青年的一把子力气,谢珏被握着肩膀转过脸。果然,少年的眼睛是红的。
“你最开始,就没打算把我带回到西乐是吗?”
“是。”只要肯说话,郎靳就不怕:“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被扔到大楚不闻不问这么些年,就算朝中还有些势力,毕竟比不得郎鑫这个正牌太子。说起来我这样破釜沉舟去拼一下,生死难料自顾不暇,想要顾全你,很难。”
想要听个实话。可是对方真的说了实话,自己又纠结的万分难受。
“是因为,”少年咬着下唇,粉红的唇瓣被他用了力,咬出一个失血的白印:“我在魔鬼城跟你……那样,你才改了主意?”
“就猜到你会这么想。”郎靳失笑:“事不关己关心则乱。谢珏你动动你的聪明脑袋瓜好好想想,我让鲁一回都曲办事不假,可那是哪一天的事儿?”
懊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谢珏闭着嘴巴装死不吭声。
“在京城的时候,我犹豫着不想把你卷进来。毕竟如果你在大楚待着,就算日后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你这个无害的小弟弟大多会被封个闲散王爷,一世富贵无忧。可能冥冥中自有安排,我那么挤兑你,要纵火离开那天你还是来了……你也别耿耿于怀,最初我是打算把你带到边关,等我们安全了再……放你回去的。我想着凭咱俩的交情,你能说服皇帝不对西乐出兵,也算相安无事。可是后来我舍不得了,不想放开你。明知道这是下策,还会后患无穷,依然不想放开你。早在第一次投宿时候,我知道你在宫里养尊处优,三天不修整仪容差不多已是极限,突然就觉得很对不住你。加上后来夜里的熏香意外……谢珏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差点就没忍住,想直接办了你。后来你睡了,我硬了一晚上,怎么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