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越听的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
说到海东青,青年肩上的神骏黑鹰歪过头,用鸟喙梳理了一番羽翅。
“上次你们去捕猎海东青,你以为我生气是因为你和闵雄没保护好鹰哥儿?不是。海东青这种鹰野性难驯,一般人轻易不敢去捉。如果有胆识又有能力,凭自己本事拿下也是一桩美谈。鹰哥儿还是个小孩子,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抓获并驯服孤傲的海东青,可他却拖着你们一起赴险,甚至受伤。看不清自身,不自量力是大忌。”
“将军,”正在干活的士兵抬起头:“还有别的植物根系,盘根错节的,挖不挖?”
“全部清理干净。”岳麒麟半点犹豫都没有,跟着把缰绳递给焦越:“我去一起弄,争取早点清理完。这东西寄生在植物根系,给它留点养分,来年就得再生。”
焦越左右撒摸着,找了块大石头拴缰绳:“这有山是不假,水呢?还依山傍水……”
离得近的一个士兵笑着抬头,说的话带着本地口音:“俺们这块儿老早是有片海子的,后来一年大旱,沙漠里又跟打雷似的响了半个月。这片海子就没了。家里老人家说,是被天神爷爷收了,填天池去了。”
焦越帮着一块儿拔那些枯草药材,心里模模糊糊猜到了岳麒麟未说完的话语。
宝库引得贪心者觊觎,带来的是灾祸和不详,挖出来并不见得是好事。
小青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不挖也好,不然进贡给你们皇帝老儿,我得心疼好几年,不不,心疼一辈子。”
一行七人一直忙活到大半夜才把黄骨狼铲除殆尽,将那片坑坑洼洼的沙地恢复成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寻常样貌。
临回大营之前,尽管都是岳麒麟信得过的亲兵,他还是让各人起了重誓,今日之事绝不外泄,包括家人。不义之财绝不私下过来取之一厘,以免遗祸不浅。
那份慎重感染了每个人。那个给焦越解释海子的士兵诚心诚意的说出掏心窝子的话,眼下的太平和好日子都是岳将军带来的,他们如果再不知足背叛岳将军,简直就是牲畜不如。
宝物是好东西,可是有命取出来也得有命花。
只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一定人人都懂,更多的则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回程的路上,一行人都累的不想说话,只有马蹄踩进泥沙间的细碎声响,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响鼻动静。
焦越策马走在岳麒麟斜后方,看了眼浓重夜色中静立如山岳的男人。心底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说不清,只是对这人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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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鞑靼兵果然动了。
五万大军兵分两路,三万去河市攻城,另外两万狡猾的化整为零,蝗虫过境一般烧杀劫掠,抢夺大楚边境子民的财物粮食牲畜,所过之处一片哀鸣。
这种蚂蚁啃大象的感觉很糟心,岳麒麟跟鞑靼打了这么多年,不怕正面杠上大部队拼死厮杀,唯独这种骚扰似的土匪行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焦越给他出了个主意。过了年开始安排人沿着边界线统计并游说那些散户集中住到城镇里面去,毕竟身家安全最重要。
其次,关防军再彪悍,针对鞑靼强盗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快速作战也是无可奈何,往往赶过去的时候,人早跑远了。针对这点,如果最终能把村子都集中成几个城镇最好,那就派兵入驻,哪怕几千人的队伍,对上鞑靼兵也比普通百姓强。如果百姓不愿意集中到城镇,那就派士兵去村里训练民兵。那些青壮劳力,鞑靼们不来骚扰的时候尽管种地务农,一旦对阵,他们拎了刀集合成队,就是士兵!然后给各村民兵长发响哨,一旦有敌踪,立刻放响哨升空。临近的村子可以来支援,大家同仇敌忾,互相守望,充分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最后,沙漠里有种铁蒺藜植物,对马蹄子伤害很大。焦越建议村民们把铁蒺藜围种到鞑靼们会来的方向,顺便再挖点坑,坑里埋点削尖的木棍啥的……
岳麒麟一介磊落君子听的简直匪夷所思。
种种近乎无赖的做法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兵不厌诈,对付狡猾凶狠的鞑靼兵,焦越的办法更加行之有效。
小青年笑眯眯的看着两眼放光的岳麒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喵了个咪的,这厮双眼的狼光要是换种含义就好了……
憋了二十五年,早些年碰不着合适的也就算了。眼下自己明明守着粮仓水库却饥渴个半死,个中苦闷找谁说理去?
岳麒麟这人讷言,原本刚认识时候焦越觉得这是个槽点。眼下一块儿相处了半年,小青年却是怎么看怎么好,滤镜越戴越厚,心眼子偏的没边了——
男人嘛,就该说的少做的多,惜字如金!
☆、番外二
年三十这天一大早,焦越是被兴冲冲冲进客房的鹰哥儿叫醒的。
“起来了芭乐大哥,”小少年眼珠子发亮,一股脑的把手里的衣物塞给青年:“快,换新衣服,咱俩去赶庙会!今天有舞狮子,还有戏班子搭台唱戏!”
焦越迷迷糊糊的不想睁眼睛,耍赖的裹着被子转向床里面:“去,自己玩去……睡觉……”
“别睡了,今天不一样。”鹰哥儿伸手拽他被子。这半年来,鹰哥儿跟着他活泼多了,不再像个寡言老成的小大人,显露出十二三岁孩子该有的朝气样子。不过这样一来,少年也被惯的有点“没大没小”。好比拽被子这种事,换在原来鹰哥儿连想都不会想。
“小祖宗!”焦越抓狂的翻身坐起,伸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眼睛还闭着呢:“回头我跟你爸告状去,说你扰人睡眠!”
说是这么说,青年还是不情愿的抬了双腿下床,打了个寒噤开始穿衣服:“还新衣服。这地方的习俗?过新年穿新衣?”
鹰哥儿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反正从我记事起,每年的年三十都要换新衣。”
焦越心里一动:“你家老子也换吗?”
鹰哥儿对他层出不穷的造词早都免疫了。不管是爸还是老子,意思都是爹。
“有的。”
换好衣服又洗漱完,两人一块儿往饭厅走。
空气寒冷而醒神,院子里的腊梅花开了,暗香浮动。
迎面碰着刚刚锻炼完周身热气腾腾的岳将军,一身的黑色短打衬得人特别精干,只是领口腋下后背都湿透了,色泽深了一大片。
“爹爹早。”
岳麒麟唇角微勾,看着两人点了点头:“不错,很精神。”
新袄子是城东巧手张做的,样子款式都挺好。
焦越已经无力吐槽了:“我说这位大哥,扯了一块布做几件新衣裳,还是这种老气横秋的阴丹士林色的,你觉得鹰哥儿这么朝气和我这么帅气,穿着合拍吗?能衬托出我俩的英俊神武吗?”
岳麒麟对这方面极其不讲究,闻言愣了一下:“你不喜欢?”
焦越很没骨气的软了:“算了算了,你快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苦中作乐的想了想。嗯,这样也好,出门在外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三口哈哈哈……
父子装,情侣装,家庭装……
“鹰哥儿你先去饭厅,我找你爹有点事儿要说。”焦越想了想可能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袍子穿在岳麒麟身上,突然就有点心痒难耐,一秒钟都等不了。
鹰哥儿懂事的点点头,顾自一个人走了。
暗戳戳的搓搓手,焦越抬脚往岳麒麟房间走去。
其实如果不是焦越一时心里有鬼,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岳麒麟脱了上衣打水擦身上,进而脑子秀逗的偷摸躲在那里,像个变态似的等着,咳咳,岳将军全脱的可能性……事情也不会尴尬成那个样子。
岳麒麟什么人啊?有武艺傍身,又是耳目聪慧,那点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很快被他察觉,当即眉毛一拧,转过头厉声喝问:“谁?!”
焦越心跳都要停了。这种没出息的偷窥被逮着,好变态的说……现在掉头就跑还来不来得及?
岳麒麟压根就没往焦越身上想,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鞑靼的细作潜进府了?
所以,焦越犹豫的那么一点儿工夫,一个茶杯挟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直接扔了过来。
“擦!岳将军是我!”连滚带爬的躲开茶杯,听着身后瓷杯撞在墙上碎裂开的动静,焦越惊魂未定的站直身体,硬着头皮举手示意:“是我。”
岳麒麟松口气,那股如有实质的杀气泄了,却生生吓出焦越一身白毛汗。
“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岳麒麟压根想不到焦越那点小心思,坦然的继续弯腰洗毛巾擦身上,无知觉的秀身材秀肌肉:“不是吃饭去了吗?”
焦越咽了下口水,眼睛想黏上去又不敢,想正气凛然提醒自己色即是空又做不到,纠结的直想啃手指头:“哦,没事,那啥,就是问你……今天鹰哥儿说去逛庙会,问你去不去。”
岳麒麟向来不爱凑热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着,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也去吗?我陪你们两个去转转吧。”
“哦好,”饥渴青年焦越眼下被“无意识色-诱”的岳将军迷得五迷三道,都要鼻血横流了,出口的话基本上已经不过大脑了:“后背不好擦吧,岳将军我帮你。”
岳麒麟没想那么多,大大方方的递过来湿毛巾,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宽阔结实的后背:“多谢。”
焦越拿着毛巾哆嗦着擦上去,即使隔着一层毛巾,那种强韧弹性的肌理触感依然极其分明,令人心荡神驰。
小青年郁闷的想,自己怎么跟个色中饿鬼似的?分分钟想把人扑倒的冲动……
果然人不能禁欲太久。
“芭乐不是你真名,问你又不说。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岳麒麟也不嫌冷,房间里没地龙热暖,跟冰窖似的,他这么擦洗身上居然也站得住。
焦越闷声嗯了一声,毛巾滑下男人的腰侧。啧啧,这把劲瘦的腰身,一看就是雄壮有力型选手:“焦越。”
“哪两个字?”
小青年眨眨眼,突然想到很风骚的一招:“我在后背写给你,看你能不能猜出。”
说完,焦越拿开毛巾,右手食指点了上去,极其缓慢的划了第一撇。
指尖下的皮肤带着些许油润的微光,在受了力之后很浅的凹了下去。焦越狠狠打了个哆嗦,明明他是主动的那个,结果现在搞的好像他成了被诱惑的那个。
阿弥陀佛,定力不够啊定力不够。
一个字写完,焦越没出息的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还好,摸了摸鼻子,没流鼻血。
“焦炭的焦?”岳麒麟觉得有点怪,他竭力想要忽略那种感觉。像是有蚂蚁在他背上爬,又不完全是。那种痒痒的感觉很难受,一直痒到心尖一般,抓都无处抓,落不到痛快。
越字写走字旁最后一笔的时候,焦越拖的有点长了,一直划到男人腰侧,不知道是不是碰到异常敏感的腰眼了。男人忍无可忍,咬着牙憋着笑一转身捉住那只作乱的手:“好了好了,我猜到了,是逾越的越对吧。”
这一转身面面对上,两人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子。
音尾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岳麒麟握着青年的右手没动,而焦越红着一张脸,左手半举着那条湿毛巾,目光躲闪游移不定。
“焦越?”岳麒麟试探的开口。
青年的反应过大了一点。只听他啊的一声,如梦初醒似的,紧跟着那条毛巾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有种模糊的东西呼之欲出。岳将军拧着眉头试图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念头。
这个节骨眼,半掩的门外远远传来鹰哥儿的呼喊:“爹,芭乐大哥,快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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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走在街上,周围的人都是满脸喜气洋洋,一派节庆时分放松的模样。
想要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焦越却觉得脸上的假笑几乎挂不住,都快同手同脚不会走路了!
简直哔了狗了!这人总是一脸深沉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做什么!
您老不是迟钝吗?您老不是恍然不觉只想搭伙过日子吗?您老就不能好好逛个街,看舞狮子看戏班子随便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吗?
三个人里面,真正最开心的只有鹰哥儿。
“芭乐大哥你看!那个狮子窜上高台了!真厉害!”
“爹爹,大成家肉铺门上挂的灯笼真好看,也不知道谁做的。”
“手冷了?”岳麒麟看到焦越搓手又拢在嘴边哈气,居然再自然不过的伸手握住了青年的手:“我帮你暖暖。”
焦越吓一跳,欲哭无泪。木头疙瘩突然这么会撩,您老被附体夺舍了吗?
“别闹,这在大街上呢。”焦越不是故意端着,他实在给刚才在房间里那一出吓得不轻,还没还魂过来。何况俩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又都是河市的闻名人物,估计被人看到,不用明天,到傍晚就能传遍全城,今日事今日毕,都不带跨年的。
岳麒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也不坚持,直接松了手。
你笑毛?焦越很想问。可是实际情况却只是想想,然后青年脚底抹油,飞快跑到前面跟鹰哥儿肩并肩走在一起。
这种明显逃避的作风莫名取悦了岳将军。男人摸了摸下巴。
既然想通了原来从来不曾想过的事情,就直接落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