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古代架空]——BY:唐酒卿

作者:唐酒卿  录入:08-02

  沈泽川看那山林起伏,即将弥漫起来的夜色都龟缩在林荫里。橘红的落阳斜映在天穹,猛翱翔在其中,像是一汪合欢花海里的石子,正在横冲直撞,激荡云浪。
  “能看见来日。”沈泽川平静地说,“来日,茨州就是衔接离北商道的纽扣,我们往西南方开辟直通河州的马道,尽头终止在河州的泊口,这样下马上船,所有商货半月就能到达永宜港。奚家的船队可以内接风物,外通珍奇,被腾空的银仓迟早有一日会再次填满。我不心疼那些钱的去向,我们还会有更多。茨州还在敦、端两州的背后,它们做了中博的‘门’,日后想要粮货通达,就只能与茨州和睦相处。”
  “敦、端两州收复回来以后,势必要加强防御。守备军的重建迫在眉睫,你得精挑细选,让信得过、担得起的人前去坐镇。但是有能者未必肯甘于人下,到时候……”萧驰野转过身,指向离北的方向,“到时候我就在东北粮马道的东南方新建一个铁骑营,他们敢乱搞,你就吹声口哨,我便带着人直驱过去。”
  沈泽川笑起来,轻声说:“茨州对于你我而言太重要了,这座城不能让给任何人。周桂是个好官,但他不适合做一州州府,在这群狼环伺间,仅凭一腔热忱救不了人。”
  “我们缺人。”萧驰野在离开雷常鸣的旧营地起,就在考虑这件事情。
  如果以茨州为两个人的起始点,那么随着这个版图的扩增,他们会越来越吃力。这种吃力是指没有能够理事的左膀右臂。若是乔天涯或是晨阳还在身边,那么今日茨州的险情未必会出现,但现在还不明显的立场也会逐渐露出矛盾。
  “周桂适合做六州督粮官,他的爱民之心就是根本,这样的人出巡都察时绝不会放任官商勾结。可是他又太讲仁义,不会也不敢下手严惩,所以他镇不住地方恶徒。孔岭来到他身边,正是对他的性格有所估量,来帮助周桂斩断杂枝,利落行事。”沈泽川不疾不徐,“他们俩人如果能够继续齐心协力,那么来日就还有作为。”
  “那这个雷惊蛰,”萧驰野说,“你看着如何?”
  “此人必败无疑。”沈泽川沿着墙垛,往前走了几步,说,“离开营地时,我也觉得他是个角色。但是今日见他举止,反而不那么想了。”
  “你我果然心有灵犀,”萧驰野看天色渐黑,便挨着沈泽川,与他一起往前走,说,“雷常鸣是他亲舅舅,他为搏茨州先机,便把雷常鸣抛在营地里当作弃子,这样做,未必能服众。他逃跑时,为避箭矢,又把身边的亲信当作盾牌。经过这两件事情,可以看出此人精明有余,仁义稀缺。他想要归顺阒都谋个差事,就得先把手下的土匪变成正规军,可是他似乎还没明白,做土匪与做将军截然不同。威信不是仅靠凶残就能积累起来的东西,他在阵前屡次更改调令,所谓将无还令,赏罚必信,如天如地,乃可御人①,他根本不是做将军的料子。”
  “所以比起此人,我更担心戚竹音。”沈泽川在阶前犹豫,说,“启东与花氏的联姻不可扭转,如今离北已反,启东就是阒都的最后依仗。戚竹音不日之内一定会升官加爵,太后本就极为欣赏她,待她爵位确定,就是该出兵北上的时候。不论如何,我都要在戚竹音来之前,把茨州先变成固若金汤的堡垒。”
  “大帅不好打。大哥是重骑,陆广白是游击,戚竹音是骑、步结合,她又久居苍郡,轻易不会动兵,但是她偏好猛攻。她当年深入大漠救戚时雨,就像是疾风骤雨,给对方当头棒喝,习惯把对手一刀砍翻在地,让人先生出畏惧之心,再与她对阵,就会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萧驰野琢磨了片刻,“我想跟她打一场。”
  沈泽川瞧着他。
  萧驰野拍了拍肩膀,说:“倒也不是现在就要跟她碰在一起,这么看着我,怪凶啊。”
  沈泽川下了一阶,又想起来似的,回首说:“我的扇子呢?”
  萧驰野捏了把他的下巴,一步连跨三阶,在他身前蹲下去,说:“上来我就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三略·上略》


第112章 逐星
  落日消逝, 细碎的星子散缀在枝杈间。禁军的巡防队巡逻在大街小巷, 萧驰野背着沈泽川走在阴影下的街沿。夏夜有些热,萧驰野敞着外褂, 走得并不快。
  沈泽川抬高头, 把下巴压在萧驰野的发顶。萧驰野太高了, 使得沈泽川上半身都暴露在了月光里,他只要转个头, 都能看见别人家墙内的模样。
  “明早我去旧营地, 从东截住他逃跑的路线。他不敢往北走,南边又有伏兵, 最迟三日, 我就回来了。”萧驰野托着沈泽川, 说,“我们已经好久没有阒都的消息了,得尽快派人打探,这样才能知道戚竹音的动向。”
  “花、戚的婚事一拖再拖, 太后为求外援, 不会再让戚时雨等下去。”沈泽川估摸着日子, 说,“婚期最迟不会拖过八月。”
  “花香漪尽管嫁,”萧驰野说,“只要她没有子嗣,启东就还是戚竹音说了算。她是去做继室的,年纪比戚竹音还要小, 如果生下了儿子,那就是戚时雨的嫡子。等到戚时雨一命呜呼,他们母子就是阻碍戚竹音掌握兵权的隐患。”
  “大帅在军中的威信不可小觑,真的会忌惮一个小了这么多岁的嫡出弟弟吗?”沈泽川想着,说,“她若是为求后院安宁,与花香漪和睦相处,反倒会省下许多麻烦。”
  “戚竹音受封不易,从她接手启东五郡的波折里就能看出,除了阒都对她是个女人深感不安,就连启东内部的军政官员也蠢蠢欲动。”萧驰野说到这里,顿了少顷,接着说,“况且我让人誊抄的亲疏谱早在阒都时就交给了戚竹音,仅仅是为了这件事,她也不会让花香漪生下孩子。”
  只要花香漪在启东根基不稳,太后就永远没有办法把启东守备军变成自己的左膀右臂。然而这都是建立在阒都还没有真正的皇帝的前提上,如果冬日来临以前,阒都推出了新皇帝,那么戚竹音就会和离北成为对峙之势。
  “我担心陆广白,”萧驰野收敛了轻松之色,说,“秋日以后,边沙骑兵都要越境掠夺粮食,这是他们的马匹膘肥的时候,为了更好的渡过冬天,会选择铤而走险。边郡的军粮都依赖大周的拨发,边沙十二部也知道他们穷,粮仓就建立在边郡里,距离营地很近,所以每次都会对陆广白穷追猛打。今年启东的军粮削减一半,他最不好过,也最不好守,又遇上我离开阒都,简直是雪上加霜。”
  可是这是沈泽川也没有办法相助的事情,如果边郡的位置没有那么靠东,两侧也没有天妃阙和锁天关的驻守,那么他们兴许可以与还在厥西永宜港的葛青青传书,让奚丹想办法从厥西购买一批粮食,通过河州送进启东,给陆广白应急。但是边郡偏偏就在苍郡东边,左右皆是阻碍,除了从苍郡眼皮子底下过,没有别的通道。启东也不是厥西,戚竹音在那里构建了密不透风的层层防御,想要悄无声息地通过根本不可能。
  边郡就好比是站在悬崖边沿上的守夜人,这是个类似绝境的地方。
  萧驰野觉得气氛凝重,便背着沈泽川转了一圈,说:“眼下还是追击雷惊蛰最要紧,待我们守住中博,想帮边郡就更加容易了,只要跨过天妃阙就能直达。一身的臭汗,还闻?”
  沈泽川用手指揩掉了萧驰野颈侧的汗珠,贴着他的面颊,说:“你跑起来。”
  萧驰野颠了他一下,说:“太累了,跑不动。”
  沈泽川捏了萧驰野的面颊,说:“二公子不行就换我来。”
  萧驰野作势要把他放下去,说:“你下来,二公子今夜就看你怎么把我背回去。”
  沈泽川环紧人,一边把双脚抬高,一边正经地说:“何必争这个气?你行的。”
  萧驰野把人又托高。
  沈泽川挂在他背上,指尖沿着他的衣襟往下拉,在他耳边说:“二郎什么不行?什么都行。”
  萧驰野侧头,意外地很淡定,说:“去哪儿啊?”
  沈泽川说:“去——”
  沈泽川的话还没有说完,萧驰野就迈开长腿跑了起来。他背着沈泽川跑过树荫,踩着夏夜的月辉,钻入了歇灭灯火的街巷。巡防队来来回回,却没有察觉到两个人的身影。萧驰野轻松地跃过小阶,那树影斑驳地落在他的发间,他们“叮当”地碰碎了一地的星光,像是天地间自由又莽撞的风。
  小院的守门小厮还打着哈欠,听见敲门声,便心想侯爷与同知回来了。他披着衣,带着灯笼,笑容满面地打开门,门外却空荡荡的。
  “闹鬼啦。”小厮小声地说着,探头出去,左右都没有看见人,就飞快地缩回去,裹着外衣一路小跑着回房。
  廊下漆黑,没有点灯笼。沈泽川脚步凌乱,险些绊住萧驰野。萧驰野把沈泽川抵在门板上,在亲吻间拉掉了沈泽川束发的带子。沈泽川被吻得喘息,双手探到背后,摸寻着门锁。
  “没钥匙,”萧驰野把人微微抬高,眼睛逼在咫尺,贪婪地看着沈泽川,“进不去啊。”
  沈泽川脚跟沿着萧驰野的后腰向下,却又抬手抵住了萧驰野逼近的下巴,含着热气,一语双关:“进不去,那就进不去。”
  萧驰野捏开沈泽川的口齿,俯首含住了那滑动的舌。昨夜还在疾行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沈泽川吞咽着津液,听着门板被碰得吱吱叫。他想缓下声音,便拉近了萧驰野,两个人叠靠在这里,一点空隙也没有。
  “我们在这里,在哪里都行,”萧驰野磨着软肉,喉间收紧,带着逸出来的叹息说,“建个家。”
  沈泽川出着汗,仰头在泪眼蒙眬里没发出声音。他很久没有做了,今夜被刺得微微发抖,只是几下,就要出来了。他攥皱了萧驰野肩头的衣衫,胸口起伏激烈,过了半晌,才低低地说:“不行,进、进门去……”
  萧驰野把这句不行当作回答,猛地挺身,让沈泽川险些失声。
  “二郎什么不行?”萧驰野用手臂牢牢地把着沈泽川,捏正他的脸,又狠又坏地说,“二郎什么都行。”
  沈泽川迅速红了眼角,半露的脖颈也红了。他几度张口,却只能逸出别的声音。汗涔涔地浸湿了衣裳,沈泽川逐渐喘不上气,他抵着萧驰野的胸口,被那惊涛骇浪般的欢愉撞得晕眩,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两次缴械了。
  * * *
  沈泽川昏睡过去,萧驰野才沐浴完。他看窗外蒙蒙亮,就没有再歇息,而是喝了杯酽茶,就在床边蹲着身,看着沈泽川熟睡。
  这不就睡着了。
  萧驰野抬手摩挲着沈泽川的面颊。
  回到离北,一定要请一灯大师来。他后来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论是风寒还是疫病,频频出现在沈泽川身上跟那药分不开关系。
  太瘦了。
  萧驰野凝视着沈泽川,在万籁俱寂里想。
  虽然以前在阒都也觉得他瘦,但那时都比现在好。齐惠连死后,沈泽川那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人迟迟没有再喂起来。这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萧驰野牵着他,看着他,对他逐渐倾来的某些依赖百般呵护。
  沈卫和白茶谁都无所谓。
  萧驰野低下头,贴着沈泽川的面颊,盯着那试图落在沈泽川身上的日光,敌意深深。
  沈兰舟是他萧策安的。
  * * *
  萧驰野打马出城时,周桂与孔岭相送。他勒着缰绳,说:“三日为期,不论成败我都会回来。驻扎在此的禁军暂时不动,一旦觉察到雷惊蛰的踪迹,就差人快马加鞭通报给我。茨州的城墙虽然破旧,但也不能就此置之不理,具体的加固安排,晚些有兰舟为两位详解。”
  “侯爷放心,”周桂说,“茨州的人手皆听同知安排。”
  “有关重建茨州守备军的事情……”萧驰野顿了片刻,说,“我一概不会过问,那是兰舟要与两位参酌的军务。禁军仅仅是代行巡防权,我也不能僭越处理,所以有事情,也请两位与兰舟商讨,我决定不了。”
  孔岭心下一热,又冷了。他们原先担心萧驰野会借着代行巡防的军务之由,插手茨州守备军重建的事情,不肯归还茨州军权。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先是放了心,紧跟着又担心起来。萧驰野不要茨州军权,不收茨州报酬,不拿茨州粮食,那他这般劳于奔波跟雷惊蛰对打是为了什么?不如立刻北上回家逍遥啊。
  孔岭斟酌着言辞,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萧驰野接着说:“我既然答应了两位要剿匪,就不会背信弃义。周大人肯冒杀头之罪让禁军过境,这份情谊我自然要还。再者,禁军这几日的粮草供应也由茨州百姓承担。饭我们吃了,仗就肯定要打。”
  周桂行一拜别礼,说:“那我们就在此恭候侯爷凯旋!”
  “还有几件事情,我也一并与两位说了。”萧驰野的马绕行了几步,他看着周桂和孔岭,说,“我此生没有纳妾的打算,如今暂住在周大人府上,院里就不必再送人了,男女我都不要。况且如今事务繁琐,我也没有余力在此事上与两位周旋,便借着今日,与两位说明白。”
  孔岭知道他是指上次的事情,不禁老脸窘迫,笑也不是,答也不是。
  “兰舟久住中博,难免有人要提些陈年旧事。但他沈泽川么,”萧驰野抬起马鞭,指着阒都的方向,“是东宫太傅齐惠连的学生,端州纪刚的关门弟子,锦衣卫前任北镇抚兼同知,还是我萧策安日后府上的当家人,跟别的名字,一概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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