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信这两人有着上天赋予的力量,甚至能够通过咒语为他们带来永远也吃不完的牛羊和粮食。
想到这儿,萧恒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这一次,老巫和圣女都来了中原,南疆,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他微微偏过头,又问:“那先前那国师呢?”
徐映璧摇了摇头,道:“据说是失踪了……”
这时,那老人又开了口,缓缓道:“皇上,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物,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真实地存在着。”
呼延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可是老巫,历代帝王可有哪个不想长生?先人们追逐了千年万年的东西,如今我轻而易举便能得到,岂非太过匪夷所思?这让朕不得不生疑啊。”
老巫摇了摇他的龙头权杖,抬起头来目光幽深地看了呼延奕一眼,而后道:“既然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那老朽是不得不给皇上看一样东西了。”
呼延奕抬手道:“哦?是何物?老巫尽管呈上来便是。”
老巫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两个乌萨人低声说了几句,萧恒虽然听不懂,但也大概能猜出来是吩咐了他们些什么。
果然,只见那二人点了点头,像是有些抱歉地对呼延奕行了一礼,随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过了不久,众人听得一阵喧嚷的声音,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刚刚出去的那两人正指挥着五六个乌萨人推着一辆小车走进大殿中。
而那辆小车之上,放着一个几乎与小车同样大的半透明的圆形器皿。
那器皿是极为漂亮的浅蓝色,表面上绘着一抹又一抹的云晕,而器皿中,则盛着一尘不染的清水,透明的水在器皿的映衬下显得极为神秘而澄澈。
而当那小车走近之时,众人才又看见,那器皿中,分明有着一个活物!
只是,在座的人中,似乎从没有见过哪怕是与之类似的东西。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几个乌萨人似乎对这器皿及其中的活物极为在意,小心翼翼地将它抬到大殿中央后,又极为虔诚地在其面前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地祷告着。
老巫对那两个领头的乌萨人点了点头,他们应了一声,随后便将地上跪着的人连赶带劝地带了出去。
萧恒撑着下巴仔细的看了看那器皿中的活物,他虽不认识,却能感觉到那东西似乎有一种命不久矣的样子,身上的鳞片显出一种极为灰败的颜色,头上的两只角也断了一半,此时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器皿的璧上,半睁着眼,像是对眼前一切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萧恒摸着下巴的手顿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东西一直在盯着他看。
老巫摇着龙头权杖,在那器皿上狠狠地敲了两下,然后望着呼延奕道:“我尊贵的皇帝,您看,这是我族在无边的乌萨海中捕获的……龙。”
大殿中瞬时哗然。
呼延奕还未出声,坐在他身边的皇后赵氏突然一步一踉跄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呼延奕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低声怒吼道:“给我回来!”
赵氏却完全没有理会呼延奕,反而是一下子扑到了前面,紧紧地贴在那器皿之上,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其中那条“龙”看。
呼延奕额上青筋直跳,高声道:“来人啊!给我把皇后请下去,到她宫里休息!”
殿上的侍卫们不敢怠慢,立马上前架起赵氏便往殿外拖。
赵氏被两边架起,自己动弹不得,高高的绣鞋在大殿的地面上划出“嘶啦嘶啦”的刺耳声音。
这是,皇后突然变了脸色,像是入了魔一般尖叫了起来!
那尖叫的声音又惊恐又悲伤,听了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立马面面相觑,咽了一口唾沫胆战心惊地想着,早就听闻皇后有疯病,想不到发作起来竟然是如此一种情形,也真是够瘆人的,怪不得如今这么不受宠。
这时,那老巫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浑浊的笑,继而低声道:“看来,贵国的皇后倒是同老朽的龙很有缘分呢。”
呼延奕又气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巫,不要拿朕的皇后开玩笑了,先给我们说说,你把这条……龙……弄到朕的大殿上来是想做些什么吧。”
老巫将苍老的手放在器皿之上来回摩挲着,口中道:“我尊贵的皇帝,还有尊贵的各位客人,你们可看到这条龙的样子了?你们可知道,他马上便要死去了。”
呼延奕居高临下地望着老巫,道:“就算如此,你可有解救他的办法?”
老巫向前迈上一步,道:“这条龙,本是老朽从先师那里继承下来的,如今老朽已经近百,而这条龙,已经两百多岁了。”
说时,那条龙突然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珠平静地扫视着周围所有的人,极像是一个长者跨过岁月的长河在静静地看着他们,众人禁不住心头一惊。
老巫继续道:“或许诸位以为这条老龙的确应该寿终正寝了,但是老朽仍然要将它传给下一代的圣女和老巫,老朽可以让它,长生不老。”
大殿上一瞬间静谧无声,要是在原来,他们肯定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相信几个南疆神棍的胡言乱语,然而,或许是那条“龙”的出现已然让他们震撼,此时的他们,竟然都有一点想要去相信老巫的话了。
老巫将他的龙头权杖举起,继续道:“诸位或许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么现在便让老朽来证明给诸位看吧。”
说着,他将龙头权杖在器皿上极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那“龙”似乎心有所感,极为缓慢地爬到了他权杖的所在之处。
老巫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那权杖插入了水中,龙头触底,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跟着龙头望去,很快便眼睁睁地看见自那龙头中,散出许多淡黄色的粉末,慢慢地在水中溶解着。
那条“龙”发出了一声苍老而痛苦的呜咽,继而,令众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龙”开始蜕皮了!
灰败的鳞片一块块剥落,淡金色的光芒包围在它的周围,原本断掉的两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愈合着,甚至连它眼中的神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仿佛透着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纯真,就像……南衣一样。
半晌过后,就在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的时候,“龙”似乎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蜕变,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叫声,在水里不住地扑腾着。
此时,萧恒明显地看到,呼延奕的眼中的神色,由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难以置信,再到震撼,再到现在,闪烁着一种狂热的贪婪。
☆、风云
而此时大殿上本来正襟危坐的各个皇子官员,也显然被眼前这超出常人认知的一幕震撼到了。
世上的人不知死为何物,所以无人不想长生。
而现在,有人就在他们的面前做到了真正的返老还童,这怎么能不让人心潮澎湃?
老巫从水中拿出了他的龙头权杖,脸上的神情像是结束了一场庄严的仪式,还带着些许肃穆。
龙椅上的呼延奕颤抖着手站起来,语气中流露着难以置信:“这……这……这……”
看着呼延奕的样子,老巫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了一点笑容,他道:“我尊贵的皇帝,亲眼所见之后,您可愿意相信老朽?”
呼延奕扑通一声坐回龙椅之上,深吸一口气,道:“来人啊,给大师赐座!”
老巫望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道:“皇上不必为老朽费心,只要您愿意相信老朽,并庇护我乌萨族,为我族的子民带来福祉,老朽便已经感恩戴德了。”
呼延奕连忙道:“大师不必过谦,此等灵药,朕岂有不相信之理?至于乌萨族,朕日后定会照拂,还请大师放心。”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有些局促地问道:“就是不知……大师这灵药,该服用多长时间才能起到像方才一样的效果?”
老巫轻摇着他的龙头权杖走上前去,道:“先师还未过世之时,这头老龙便已经开始服药了,如今算下来,也该有几十年了。依老朽来看,若是皇上愿意日日服用此药,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便能再次重获新生。”
这时,一个坐在下首的皇子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不知除了父皇以外,我等可有幸得到大师的垂青?”
这话问的正合在场诸人心意,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老巫摇了摇头,道:“这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此等灵药极难配制,老朽只愿意为最尊贵的人服务,不过……”
众人听他前面的话,本是十分失望,不料后半句话又透出一点转机,赶忙道:“大师,不过如何?”
老巫用龙头权杖指了指他身后的几名乌萨人,道:“虽是老朽无法为诸位提供灵药了,但老朽的诸位弟子也算是精通此道,只是他们所配的灵药怕是一时无法起到返老还童的奇效,但延年益寿倒是不在话下……只是这灵药配制所用的材料也是十分昂贵,恐怕不能……”
众人一听这话,连忙打断老巫道:“无妨无妨!大师若是需要什么,尽管提便是!纵使是千金一两,我等也心甘情愿!”
这时,大殿中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老巫已经如此说了,萧某便斗胆请教一句,不知这灵药的配制都需要用到些什么材料?”
老巫慢慢地回转身来,目光在萧恒身上上上下下地逡巡了一圈,看到他的双腿之时,似乎有意停了下来,轻笑了一声,继而道:“尊贵的客人,恕老朽不能回答你的问题,这本就是乌萨族的不传之秘。”
然而,他话音刚落,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阿伽梅。”
是南衣,她看着萧恒,道:“恒哥哥,我知道,要很多很多的阿伽梅。”
大殿一时一片死寂。
竟然要阿伽梅?
老巫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南衣一眼,南衣像是有些害怕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众人正在沉默之中,老巫开口道:“尊贵的皇帝,有失必有得,虽说阿伽梅十分珍贵,但是若想得到真正的长生,这乃是必不可少的牺牲,老朽望皇上能考虑清楚。”
龙椅之上,呼延奕的脸色阴晴不定,众人一时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众人听得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道:“罢了,朕有些乏了,今日便道这里吧,这件事,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众人忙不迭地起身行礼,一个接一个地退出了大殿。
徐映璧也推着萧恒走出了大殿,天色已近傍晚,余光洒落,将大殿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走出不远,她便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像是藏了什么心事。
萧恒挑眉道:“怎么了?”
徐映璧从一头乱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没……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想方才的事情……侯爷,你相信那老巫所说的话吗?”
萧恒不甚在意地玩笑道:“若我说相信呢?你莫不是要骂我一番?”
徐映璧拍了轮椅一下,道:“为何要骂你?这世上的事物我们本就不能全部知道,虽说我一向看那些南疆的神棍不顺眼,可这次亲眼所见,也不免有些怀疑了起来,难不成那什么老巫真能配出返老还童的灵药不成?”
萧恒曲起手指在轮椅上扣了扣,道:“他能不能配出返老还童的灵药来我倒不知道,但我知道,南疆这次来访,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徐映璧揉了揉额头,道:“哎!对对对!虽然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我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还得请教侯爷一番。”
萧恒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说,如果真的让他们做出了那返老还童的灵药,京城的贵族子弟们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徐映璧脱口而出:“哄抢。”
萧恒点了点头,道:“没错,哄抢。不说别的,恐怕市面上所有的阿伽梅会全部进了这些贵族的老宅,甚至连军方的供给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到时候我们分到手的,恐怕还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徐映璧敏锐地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瞪大着眼睛看着萧恒。
萧恒继续道:“这还不算,关键是如果这灵药的消息散播出去了……所有的贵族都会而为了那一点遥不可及的可能一掷千金。若是被掏空了银子,这偌大的京城,还能剩下些什么?”
徐映璧有些愣神。
剩下什么?
这虚幻的繁华,就将变得一触即碎。
萧恒微微仰起了头,自言自语道:“到时候,南疆,可就真的能囚龙了。”
囚龙。
两人抬头望向远方,那里铺满彩霞,天幕本该因此璀璨耀眼,此时却如同即将坠落
☆、春风
暖风三月,绿意如茵。
长街小巷上,结伴出门踏青的行人越来越多。
在这样的氛围中,就连一向冷清的长平侯府也现出了几分热闹。
自谢渊来到京城之日开始,转眼间便已经过去一年了。
恍然回首间,这一年虽说还算不上什么物是人非,但变化却也实在不少。
自萧恒被调离凉州以后,辽族人便蠢蠢欲动,北疆战事逐渐吃紧。
呼延奕驳回了众多请求再赐虎符于萧恒的上书,直接将太子呼延洵调去了凉州。
文武百官不免又一阵唏嘘,想萧恒为大魏戎马多年,最后竟然还是免不得落下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