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雀抽泣着从怀里拿出来那几张被他护得死紧的画卷,怯弱地看着季殃:“这……这个……”
季殃摊开了画卷之后被惊了一下,禾雀看起来也才六七岁,画技却极其高超,这画卷中是一副山水画,栩栩如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季殃愣了片刻才指着画,道:“这是哪里?”
禾雀道:“鹿邑城的城外。”
季殃:“哇――”
他满眼惊叹地看着这副画,眸中一瞬间燃起了如同星火一般璀璨,“你画得真好。”
他这句是真心实意的赞叹,禾雀从小画了无数副话,每每都是被人或冷嘲热讽或嘲笑他的爱好难等大雅之堂,还从未有人说过他画的画好看。
禾雀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分辨季殃的眼中到底是虚假还是真实。
季殃认认真真地看着那副画许久,才摊开了另外一卷画轴,他又惊讶了一下,急急道:“这是哪里?”
禾雀:“是……临江关……”
画中水波汹涌,朝着漫无边际的大海奔腾而去。
季殃又轻轻的“啊”了一声,接着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脸庞,他愕然低下头,就听到禾雀小声道:“别哭。”
季殃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他疑惑地擦了擦脸,“噗”的一声笑了,边擦边道:“没、没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就好了。”
禾雀看他虽然说这没哭,但是视线一触碰到画上,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这时禾雀才恍然发现,面前的人是真真切切喜欢自己的画,而不是想要安慰自己所做出的虚伪姿态。
禾雀只觉得心脏处似乎有团火在少,他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大概是他内心斗志在一瞬间死灰复燃,在这之前的打压欺辱和不理解全部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禾雀甚至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所不能。
季殃边看边落泪,不自觉地喃喃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些真实的也会那么好看吗?”
禾雀猛地扑到他怀里,哽咽道:“比这更好看的。”
季殃顿时笑开了:“真想出去看看啊。”
禾雀看着他手中的画卷,这才想起来去询问眼前人一些问题:“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季殃笑了笑,道:“我父母不想让我离开这里,所以我自小便没有出去过。”
禾雀愣了一下,看着季殃毫不作伪的笑容,只觉得心尖一颤,他急急地直起身子,扒在了季殃的胸口,大声道:“禾雀会……会画画!”
季殃一愣,满脸茫然看着他。
禾雀抿了抿唇,才鼓起勇气继续道:“禾雀还会努力修炼!”
“总有一天,禾雀会将天下名川河水盛放在画卷中带来给阿殃看。”他的眼中仿佛有漫天星辰熠熠生辉,“这样的话……这样的话阿殃就算不出门也能看遍世间山水。”
季殃没想到这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片刻之后灿然一笑,将他抱在了怀里,柔声道:“好的呀。”
“好的呀,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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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过只是个过客啊。嘛
禾雀是个没多少是非观念的人,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讲,经常欺辱他的便是坏人,会轻柔抱着他称赞他的便是好人,是非黑白,泾渭分明。
在他看来,面容姣好垂着长长羽睫看着自己画的季殃,便是恍若天神一般的存在,并且这个印象一直跟随着他长大,即使他后来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君上,在内心中也依然存着那个眉目如画会柔声称赞他的少年。
他坐在季殃扎成的小秋千上微微晃着,季殃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翻着禾雀拿出来的一堆话,脸上全是惊叹。
禾雀原本只觉得欢喜,但是季殃越看他反倒越觉得害羞,直到季殃慢吞吞地翻完了他画的所有的画,他才从秋千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把那些画卷卷着往自己袖子里塞。
“别……别看啦,”禾雀奶声奶气地开口,粉嫩的小脸上浮现些许绯红,“不、不好看的。”
季殃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把画都收起来,道:“好看的。”
禾雀脸更红了,搅着长长的袖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季殃还想再问他几句话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禾雀只觉得手腕上似乎出现了一根半透明的红线,线微微绷紧,接着一个人从院子外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季殃一愣,他这个破院子这些年来除了季殚之外还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接二连三地来人。
来人一身紫色衣衫,后腰出的腰封上别着一把短剑,走得近了,露出一张俊秀还带着点稚色的脸庞。
季殃一歪头,冥思苦想半天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紫衣少年原本急冲冲地进来,但是视线落到了一旁站着的禾雀身上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扬声道:“禾雀!”
禾雀原本正在对着季殃的脸拼命地看,一听到声音转过身,就看到紫衣少年朝他走了过来,脸上满是隐忍的怒气。
禾雀吓了一跳,袖子里刚刚装好的画卷胡乱掉了一地,他赶忙蹲下身去捡,但是捡两个掉一个,捡半天都没捡完,少年却已经到了面前。
紫衣少年眉峰一动看到一地的画卷,表情立刻有些不满,他走上前一把抓住了禾雀的手腕,冷声道:“禾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又背着我偷偷画这种东西!”
禾雀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喊着:“哥哥,哥哥!”
季殃原本想要上前帮禾雀,但是一听到他叫哥哥,立刻顿住了。
符紫苏单手将禾雀拎起来,另外一只手朝地上一挥,散落一地的画卷腾空漂浮起来,在他手下来回旋转。
禾雀后领被拎着,只要用尽力气伸腿蹬脚往前扑想要去抓住自己的画卷,但是符紫苏没给他这个机会,微微打了个响指,那些画卷“腾”得冒出一股火,火苗瞬间便将画卷吞没了个干净,连灰烬都没剩下。
禾雀眼泪立刻落了下来,拼命扑腾着四肢,大喊道:“哥哥不要烧我的画!哥哥哥哥!”
符紫苏横眉冷对:“叫哥哥也没用!我之前总是惯着你的臭毛病,才会让你养成这样没用的爱好。”
禾雀:“哥哥哥哥!”
“闭嘴!”
禾雀抽噎着,似乎觉得叫哥哥没用,只好将视线转向了在一旁枯等着一脸为难的季殃,他朝着季殃伸出小手,抽抽搭搭道:“哥哥,救救禾雀。”
季殃也就季殚临走之前被叫过一声“哥”,还从未被人这般满是孺慕的语气叫过,他心头一软,这才抬头直直地看着符紫苏。
符紫苏心中眼中只有他这个不成器的混账弟弟,此时才终于睁眼瞧了季殃一眼,不过他视线一触及到了季殃眉心,顿时眉头一皱:“你是季夜行?”
季殃此时还不知道季殚的字叫夜行,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直到禾雀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没有回答符紫苏的问题,偏头看了一眼禾雀。
符紫苏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他手上一轻,等到再次恢复视线,禾雀已经被季殃轻柔地抱在了怀里。
符紫苏:“你做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要炸,怒气比方才烧禾雀的画还要重:“把他还给我!”
禾雀死死抱着季殃的脖子,就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样不撒手。
季殃面不改色,朝着符紫苏道:“这般对待一个孩子,怕是有些不妥,你吓到他了。”
符紫苏不想听一个外人叫他怎么带孩子,当下冲过来就要把禾雀夺回来。
季殃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接着凤凰树下一股灵力拔地而起,树枝上藤蔓疯长,顷刻间就爬了满树,抑灵树的威压也顿时铺满了整个院子。
符紫苏体内涌动的灵力一滞,立刻走不动路了,他还年少,修为也还未结丹,根本遭受不来这连还神修为都能压制的抑灵树。
符紫苏脸色难看,看到禾雀偷偷地看他,更加生气了,怒道:“符禾雀!你给我滚回来!要是我数到三你还不和我走,我就不要你了!”
禾雀小小的身体一僵,转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符紫苏。
符紫苏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一软,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吓到他了,只好强迫自己软下了声音,道:“禾雀,乖乖的,这里不是符家,你惹了祸我根本没办法给你收拾烂摊子,咱们回家,好不好?”
禾雀自来吃软不吃硬,看到符紫苏朝他伸出手,语气温柔,想了半天只好对季殃说:“谢谢哥哥,不过禾雀要回家了。”
季殃将他放了下来,禾雀很乖巧地朝他行了个礼,才小跑着到了符紫苏的面前,有些不情愿地拉住了符紫苏的小指,低着头闷闷不乐。
符紫苏压抑着怒气,冷淡看了一眼季殃,一句话没说拉着禾雀转身走了。
季殃看着符紫苏把禾雀带走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半天,直到日落西沉他才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季殃自小不懂情感是何物,大概是天选修魔之体那深入骨髓中的天生薄情,对于他来说,突如其来闯进他生活的禾雀不过只是个过客,甚至连和他相处了好多年的季殚在他心中也是如此。
季殚和禾雀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存在他眼前的东西,他自来都不会去花费心思去思考,依然没心没肺地修他的道,一直到他第一次出去这所院子。
自从禾雀走了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冲进这座院子,季殃正坐在秋千上编草绳,听到动静微微抬头,看了看朝他不停走来的男人,微微歪头。
那男人一身黑衣,宽大的兜帽遮住他的脸,让人看不真切面容,他缓慢走到季殃面前,上下打量了下季殃几眼,沙哑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天选修魔之体,是个好苗子。”
季殃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让他一阵不爽,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道:“你是谁?”
那人不答反问:“你想入魔吗?”
下一瞬,季殃手中软绵绵的草绳瞬间崩成一根坚硬的冰柱,季殃站起身,长发飞舞,那冰柱带尖的那头抵在了黑袍人的面门,带起的风将他的兜帽吹拂的微微飘起。
男人没动,反而像是看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一样看着季殃。
季殃在季殚那听说过自己因为天选修魔之体才不被季类樱待见,内心早已经对修魔产生了极大的抵触,闻言他手指轻轻在细长的冰柱上敲了敲,冰柱瞬间一阵雪花纷飞,纷纷扬扬落在了地上,一把晶莹的冰剑跃然出现。
“对不住,”季殃就算对他不喜欢的人也是春风化雨般的温和,他弯了弯眼眸,“我家人不太想让我修魔,你大概是找错人了吧。”
虽然口中说着客气的话,灵力覆于剑上,季殃的反抗逐客之意一点都不掩饰。
那人似乎笑了笑,丝毫不在乎季殃手中的剑:“你家人?季敛吗?”
季敛是季殃的父亲,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季殃却对那张和季殚酷似的脸庞记忆犹新。
“你认识我父亲?”
黑袍人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正是你那好父亲将你卖给了吾,你说吾怎么会不认识呢?”
季殃似乎没理解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他的手一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没听错,”黑袍人道,“你胞弟季夜行在一叶蔽连天重伤难愈,季敛拿你从吾这里换了救命的药过去,所以你现在是吾的了。”
季殃脸色苍白,手中的冰剑依然握得死紧,他惨白的唇轻轻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开口就是一串急促的喘息声,似乎是痛苦至极才引发出来的。
季殃觉得有些奇怪,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胸口,他不太清楚为什么掌心下的地方跳动的那么厉害,又为什么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疼得厉害。
黑袍人看到季殃的表情,突然轻轻笑了。
季殃大概没发觉自己的表情是如何痛苦,但是面前的人却看到了,他缓慢走上前,伸出手在季殃手腕上一点,季殃猝不及防,冰剑顿时消散,草绳恢复原状软绵绵落了下来。
黑袍人掀开宽大的兜帽,露出一张妖媚的脸庞,他伸出手指捏住了季殃的下巴,轻轻笑了,道:“哭起来更好看了。”
季殃茫然看着他。
黑袍人道:“季殃是吧,吾名施怨,跟吾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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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入魔很容易不是吗,嗯
季夜行百无聊赖地倚在一棵桃树下,看着面前的同门将几个魔修隔开喉咙,血洒了满地,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季家一个同宗走过来,将一个魔修的内丹随手扔给季夜行,道:“听说你之前道骨受了重伤,这个拿去,将其中灵力吸收大概会有点用处。”
季夜行捏着那个还沾着点血的内丹看了看,懒散地笑了笑,又给他重新抛了回去,道:“不过几根道骨,无碍,若是真的有什么我也不在意,抽出来便好了。”
同宗笑了笑,道:“你心也太大了吧,但是听闻季家主对这件事倒是挺看重的,好像在为你到处找灵药。”
季夜行皱了皱眉,没说话,而不远处的单方面屠杀也已经到了头,几个人一身血污的走了过来。
季夜行眉头皱得更紧了,看了看后面有些惨不忍睹的尸骨,道:“你们非得做的那么恶心,好好杀了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