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季殃懵懵懂懂地知道季类樱不想让自己入魔,所以只好拼命地保持自己的本心,对周遭一切事情都看的极其淡漠,每当季类樱这般问他时,他总是会随意拔起地上的草,将稀薄的灵力覆在上面,捏着给季类樱看,傻兮兮笑着:“夫人,我还没入魔呢。”
接着长大了一点,凤凰花开,他便总是时时刻刻捏着一朵凤凰花,想着什么时候季类樱再来问他的时候,自己一定好好表现,争取用灵力开出最好看的话,然后骄傲地告诉季类樱――我还没有修魔,我那么乖,很听你的话,你能不能让我叫一声母亲?
只不过这个卑微的乞求注定是等不到了,季殃闭了闭眼就,哑声道:“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入魔的。”
施怨这下兴致更大了,他实在是搞不懂季殃这个单薄的小身板中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执念,即使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了依然站得笔直,无所畏惧地道出宁死也不入魔的话来。
施怨正想要再说些什么,重烟从身后走了过来,冷冷看了季殃一眼,道:“他既然一心求死,那便成全了他,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施怨,你闲的没事吗?既然在一叶没事儿,就滚回落墨山。”
施怨吹了声口哨,调笑道:“你舍得赶我走?”
重烟瞪了他一眼,接着像是看死物一样瞥了季殃一眼,随手挥出一股魔气入了季殃的身体,季殃猝不及防直直跌倒在地,浑身血肉就像是被刀子同时割一样,让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施怨连忙道:“哎哎!你手下留情啊,他……”
重烟怒道:“住口!再废话把你一起烧了!”
施怨立刻闭了嘴。
重烟转向已经痛得险些以头抢地的季殃,眸子无情无感,吩咐后面的魔修,道:“将他带去废剑冢好好关押,每日打入十道魔气入体,我就不信他能撑得过去三天。”
施怨又不记打地急忙开口:“别……别了吧,他现在这副身体刚刚失去元丹,你打十道进去怕是一天就要了他的命。”
“施怨,”重烟冷漠看着他,吐字如冰,“我记得你是个比我更加心狠的人,怎么此番做事这么优柔寡断?这是你会说出的话吗?”
施怨摸了摸鼻子,才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很喜欢他……”
重烟一针见血:“只是喜欢他这张脸吧。”
施怨干咳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承认了,很不服输道:“他本来长得就很好看,我在古荆游荡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么好看的人,让人恨不得……”
重烟皱了皱眉,朝一旁的人吩咐道:“每日三道,不要让他死了。”
“是。”
接着季殃便被人拖走了。
他浑身都是鲜血,但是那张脸却没有丝毫的狼狈,反倒是更加艳丽,让施怨看得目不转睛。
等到季殃被带走之后,施怨才魂不守舍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喃喃道:“让人恨不得是将他亲手杀死。”
“这样的话,那张美丽的脸便能永远停留下来了。”
“季殃……季殃,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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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兄弟两人两个极端。掰
三日之后,重烟冷着脸带着施怨进入了废剑冢,咬牙切齿道:“我早该说杀了他的。”
施怨看着横陈在地上的一具魔修的尸首,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干的?”
“这里是废剑冢,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废弃不用的了,因为这里面已经没有了能开刃的剑,”重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具尸首,“那个季殃可真是个厉害角色,在这种地方都能让他找到一把剑并且快速认主逃了出去,我还真是小看他了。”
施怨挑了挑眉:“他逃掉了?”
重烟“哼”了一声:“在我的地盘他怎么可能逃得掉?不过他现在该后悔自己早些死掉,否则也不用受这么大折磨。”
施怨看到重烟气成这副德行,原本想要把季殃讨来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摸了摸鼻子作罢了。
季殃就算被鸦羽剑认了主,但是那具本来就没多少的灵力也根本逃不出偌大个魔窟,阿鸦认了主之后便安安静静地蜷缩在他的内府中不再吱声了,看样子他似乎是在接着季殃的身体温养神魂。
而这一切季夜行什么都不知晓,他沿着水流冲了下来之后直接入了一叶蔽连天的护城河,还没浮上来,接着姗姗来迟的季敛不知道靠着什么寻到了他,将他一股脑捞了上来,一掌挥开了护着季夜行的元丹,怒气冲冲道:“季夜行!你是不知道找死两个字怎么写是不是?”
季夜行的身体乍一能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到他的眼神触碰到了一旁随意落在地上的元丹,他才如梦初醒,急喘了几口气,一把推开了季敛,冷冷道:“不用你管我!”
季敛从未这么气急败坏过,天知道当他得知季夜行在重烟的住所时心中的震撼多大,当时有多担忧,此时就有多愤怒,他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季夜行脸上,怒道:“孽子!”
季夜行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偏着头冷笑了一声,突然道:“若是我突破了破世,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你们悉数杀了。”
季敛一惊,不可置信道:“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夜行的声音很冷静:“我现在很清醒,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没有听错,若是季殃真的在魔修那丢了性命,那等我突破破世之时,便都是你们的死期。”
季敛就像是头一回看到他一样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工具,季夜行自小虽然叛逆,但是却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连捣乱也是浅尝辄止,不会给他搞出什么大乱子来。
可是现在,他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上却满是冷漠无情,就像是个正宗的修魔之人一样,眼神冷厉而邪性,仿佛里面藏着一头凶兽,随时伺机冲出来撕咬他的喉咙。
季敛这样浑身流着的都是冷血的人竟然被这个眼神给震慑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冷淡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季夜行:“是。”
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若是季殃活着,我会按照你所期盼的那样活着,你想要我去修道,想利用我发扬季家,我会拼尽全力为你做到;就算往后你想利用我这副道骨去求更有价值的东西,我心甘情愿奉上我的命。”季夜行有些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沉声道,“我会听你的话,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季殃活着……”
“只要他活着,你对我用傀儡咒都没有关系……”
说来讽刺,季夜行自小便痛恨自己这身道骨,总是觉得因为这身道骨才会让自己被家中人各种摆布,他性子不羁,自来都不是什么会受人拿捏的人,所以从小到大便一直都在变着法子的给其他人反着干,妄图逃脱。
可是临到现在,他唯一能拿出来做交换的,却也只有这身往日被他痛恨的道骨。
季夜行伸出手捏住了那颗已经在缓慢消失的元丹,哑声道:“只要他活着……”
季敛冷冷看着他。
“若是他死了,我说到做到,到那时,整个季家都陪着他一起下地狱吧。”
“或者你也可以现在就选择杀了我,”季夜行冷笑了一声,“我最多丢失一条命,而你……”
而季敛丢失的却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有机会将季家发扬的天选修道之体。
季敛定定看着他半晌,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记住你说的话。”
季夜行恍然抬头。
季敛冷声道:“我会让类樱去找季殃,若是找到的时候他还是个道修的话我们就把他带回来,而你……”
他说着冷笑了一声:“我会为你准备傀儡咒。”
傀儡咒,顾名思义,一旦中咒的人便会变成完完全全的傀儡任人摆布,不会有自己的思维感官以及喜怒哀乐,和一具活肉没什么分别。
季夜行闻言却是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眼泪几乎落下来。
五日之后,季类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和重烟换得了去看一眼季殃的机会,原本季夜行挣扎着想要去,但是他道骨重伤太重,只能被季敛困在住处一步不能动。
季殃的那张貌美的脸和季类樱极其类似,不过季类樱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冰雕一般,她跟随着一个魔修走在黑暗的洞窟中,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个魔修领着她进去了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洞府后,将手中的火把挂在了墙上,转身离开了。
季殃的四肢被手臂粗的锁链锁在墙上,黑发上全是血污,凌乱地铺在他背后,浑身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细看之下,几根锁链竟然是直接从他身体中穿过去的,鲜红的血落了满地,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季类樱本就爱洁,看着面前已经是个血人的季殃,语气中难免带了些许冰冷和厌恶:“你还活着吗?”
季殃原本神智已经痛得不清晰了,在被关押的这几天里,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着魔气从自己经脉中钻进去,蚕食自己的血肉,他已经从第一天的恨不得立刻去死,到了现在的麻木迟钝。
他呆了半天才似乎分辨出来这个声音是谁的,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半张脸的血肉已经被魔气吞噬干净,露出血肉之下的白骨,他吃力地张开血肉模糊的唇,声音嘶哑:“我还……活着。夫人。”
季类樱:“那你现在,是修道呢?还是入了魔呢?”
这些年来,季殃在脑海中已经设想过季类樱再次对他说这句话时的无数次应答,那些回答和动作已经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在他听到这句话时,混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的本能便已经开始动了。
他努力笑了笑,他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已经化成了白骨的手,对着季类樱抬起,白骨的指尖微微闪现一丝白光,很快,一朵凤凰花跃然在他白骨的掌心之上,散发着点点光芒。
季殃觉得自己似乎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但是在其他人看来,他的脸却可怖得令人心悸。
他有些讨好地开口道:“夫人,我还……我还没有入魔啊……”
季类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波澜不惊的脸庞突然像是被人强行撕裂了一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殃掌心中的花瓣。
季殃又笑了笑,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那张脸到底有多可怕,那笑声到底又有多难听,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季类樱的声音有些微颤,她低着头,哑声道:“好,很好。”
季殃似乎愣了一下,自小到大季类樱对自己说的话少之又少,他的记性不太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都记得季类樱这些年来和他说过到底几句话。
他们见过六次面,季类樱对他说过三句话。
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还没死?”
以前季殃不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却是懂了。
而她对自己说得第四句话,便是这句“好”。
季殃用那只勉强能看清楚东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季类樱,似乎怀疑方才季类樱那句话是自己的幻听。
季类樱对上他的视线,片刻之后又道:“很好。”
季殃还没有反应过来,完好的那只眼睛中已经有了泪水涌出来,他挣扎着想要朝前扑过来,但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让四肢微微动了动,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响彻整个山洞中。
季类樱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只不过那一直冷漠的眼睛却有了些微的变化。
季殃跪在地上,手上的锁链一直在响,他喃喃道:“您……您能再说一次吗?”
季类樱:“你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太多。”
季殃突然感觉自己自小到大仿佛缺了一块的内心骤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感到热泪从眼眶中缓慢流下来,滴在他的绽开的血肉中,疼得他几乎要叫出来了。
他眼神恍惚地看着季类樱,小声道:“我会做的更好的……”
季类樱一愣,季殃像是露出了一抹有些羞赧的笑容,声音小的仿佛是小奶猫在叫一样,微不可闻:“阿殃会好好的,会努力修道,会保护夫人,保护殚儿,不让别人欺负你们。”
他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了:“阿殃没有做过坏事,你们能不能……不要那么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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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脑子变傻了可咋办。啊
季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等到回答,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清明离自己越来越远,黑暗袭来,似乎有人在自己耳畔轻轻说着什么,但是当他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又听不到任何东西了。
他的身体似乎被人轻轻地移动,锁链从血肉中分离出来,这样巨大的痛苦也只是让他浑身痉挛了一阵,也没有醒来。
季类樱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重烟交易的,将季殃重新带了回去,不过她之前已经对外宣布了季殃身死,没办法带他再回季家,只好将季殃托付给了同在鹿邑城的符家。
季夜行得知消息的时候,立刻强行打破禁制,踉踉跄跄地朝着符家跑了过去。
季类樱和季敛也没有拦着他,站在门口看着季夜行怨气的背影,季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季类樱淡淡地开口:“这么也没什么不好,季殃能因为夜行死都不入魔,夜行也会因为他接受我们一切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