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冤枉
两剑相交,一个萤萤之火,一个皓月之光。
陆星临这小子连我都打不过,加之右手受伤,拿剑都发颤,怎会是剑寒清的对手?
但他偏就要以弱搏强。
这击落败后,身型晃荡,右手发颤,几乎握不住剑,一道血线自唇边溢出,却仍骄傲笔直地立着。
他年纪太小,有天生剑心,剑寒清到底手下留情了,好奇问道:“这位小友,你白日还说要亲手杀这妖人,怎的夜里便要救他了?”
陆星临抬手抹去唇角的血,喝道:“这妖人我迟早要杀,但绝不许你辱我青城派弟子!”
我知晓这小孩最维护门派颜面,我给他丢脸便记恨到现在,也不愿与他纠缠,只想息事宁人尽快离开,剑寒清非要招惹,闻言不屑地道:“他早非青城派弟子,某想怎么管教便怎么管教,轮得到你这前师弟插手?”
我实在是佩服剑寒清,短短一句话,先辱这小子师门,再承认此事是他逼迫,最后还不忘嘲讽这小孩一把,每句话、每个字都踩在小崽子痛处。
果然这话刚刚说完,陆星临手中剑势疯涨,剑光激闪,如照破苍茫夜色的电光,带着不甘不愿的怒意陡然冲上三尺之高,再次对上剑寒清的剑。
两道剑气相撞,发出震天翁鸣。
街上狂风大作,碎石飞溅,枯叶乱舞,狂涌的罡气将两人衣袖吹得猎猎抖动。
有如此天资,若他已二十六岁,或许能有一战。
但他只有十六岁,激怒之下使出这强悍的剑气便已太过勉强,剑寒清大他一轮,即便留手,他仍退了五步,单膝跪倒在地,剑从本就重伤的右手脱手而出。
我无声地叹息,想必认识到实力悬殊,这小子总该老实回去练剑了,正要劝剑寒清别再惹事快些离开,他却再次晃晃悠悠站起,吃力却坚决地拾起落地的剑,抬起寒星般的眼眸,道:“事关师门荣誉,我不认输!”
还如小时候那般,打架打到伤痕累累仍不认输,倔强又骄傲,与我曾经那么像,我正想得出神,却见剑寒清黑黢黢的双眼正审视着我,不知为何突然说道:“小护法,这回我不会留情。”
我看这小子右手绝无法承受任何重击,若是再来,且不说还能不能用剑,怕是性命保不住,心里骂他兔崽子,面上却敛容肃然道:“够了,他逗你的。是我自己喜欢这样,与他无关,你若觉得我丢了你的脸,便回去勤奋练剑杀我,莫要牵连无辜。”
不甘自他清澈的眼底变作满腔怒火,凶狠地瞪着我,叫道:“你不是!”
我平静道:“怎么不是?魔教妖人哪有底线廉耻?再不走,别怪师兄心狠手辣,不念旧情了。”
我讲得有理有据,他终于相信,双目猩红得像要吃人,眨眨眼却有豆大的泪珠滚落,衔恨喝道:“谁跟你有旧情了?我没你这样的师兄!”
我走时这小孩还不过十岁,他是我亲自带大的,想必因我受过不少嘲讽与指摘,不知多少次躲在屋里落泪,先前被我打得那么狠都没有哭,却在我承认自己就是毫无廉耻的妖人时支撑不住当着外人掉了泪。
就让他这么失望吗?
我不愿看,也不愿想,只觉得这眼泪已化作重重无奈将我淹没,喘不上气,忍不住想开口收回刚才的话,但却没有说出口。
即便他信了又能如何?难道离开青城派跟着我做一个叛徒吗?还是在我离开人世后,也如我活着时那般受人唾骂?那颗骄傲又脆弱的心,能承受吗?
不可能的。
都走到这一步,我已亲手绝了自己退路,不渴求谅解,不接受道歉,更不要任何牵挂,孤注一掷。
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只冷漠地转身上楼,不愿再与他纠缠。
走至楼梯上时,远远听到剑寒清蛮不在乎地笑道:“哭什么?某看你剑法不错,来陪我喝酒!”
剑寒清总能找到各种借口劝人陪他喝酒。
心情不好,喝点酒就好了。
打架要尽兴,必须喝点酒。
景色不错,怎能不喝酒?
我没细听这回的理由,急着换下衣裳,对镜检察并无异样,想想便将余下的那坛酒也带下楼。看到陆星临正挨着剑寒清静默坐着,小脸冷若冰霜,见到我的瞬间却炮竹般站起嚷道:“放我走,我不认识你们!”
我被他吵得心烦意乱,也不发话,面无表情地将酒搁在桌上,默默离开,想着便让这两祸害一起喝酒吧,别来纠缠我,然而没能走到门口便听到剑寒清的声音,这次是命令:“回来坐下。”
我顿住,既不再走也不回去,犹豫片刻,还是不敢招惹,怕他疯起来当众教训我,便忍着气若无其事地坐下,仿佛不是被他逼迫回来的。
小崽子板着张晚娘脸,与我相看两相厌,我们都被他以武力胁迫不得着面对面坐着,却互不说话。
剑寒清眨眼间已灌他两大杯酒,道:“陆小友,你有天生剑心,浸心仇恨会断送剑道,不值当,不如放过他吧。”
陆星临这回却没如过去那般蹦起来争吵,似是喝醉了,只压着怒火瞪着我低声道:“你杀了师父,又屠杀无数武林盟众,还不肯留下服刑,反叛逃至魔教。”
我面无表情道:“就是我杀的,我就是不愿受罚,怎么样?有本事便来杀我报仇!”
没等小崽子回应,便听剑寒清声音微沉,道:“好好与你师弟说话。”
我已本能地紧张,再看他眉角稍冷,是我熟悉的威胁。我虽能收拾得了小兔崽子,却不敢惹这尊神不快,直喊冤枉。
他问你哪里冤枉了?
那夜我到师父房中时便发现他已断气,胸口插得竟是我的剑,我预感不好,所有人却恰好赶到看到这幕,再看那遗嘱竟也改作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又的确是我的字迹,人证物证俱在,我百口莫辩,只有师妹那样的傻子才会无条件相信我。
我想想便对他道:“我说师父不是我杀的,有人信吗?”
剑寒清问:“我不是人么?”
我怔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愿意相信我吗?
不,他不该这么说的。
他不是应当像往常那样,以武力迫我认罪,或嘲弄我这妖人至今仍要反咬一口吗?那我都能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就是那弑师背叛,仍不肯承认的穷凶极恶之徒。
我疑心这是新的逗弄花样,就着清冽酒香观察他隐在烛火后的轮廓分明的面庞,却见他神情坦荡,一派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地继续喝酒,不似诚心戏弄,倒让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们明明不熟,彼此印象也不太好,为何相信我?
再看陆星临不过被灌了几杯便趴在桌上,小脸哭得满面泪痕,直喊着不要走。我喉咙艰难地动了动,拿起酒杯喝口酒压压惊,待放下心思已走了个来回,终于开口问道:“您不了解经过,为何相信我?”
他挑了挑眉,瞥了我一眼,嗤笑道:“了解你便够了。你这张嘴,半点用都没有,没事时废话连篇,真正有事哪次说得出话?”
怎么没用?我求饶时他分明很享受,要不是靠这巧舌如簧的嘴我能活到现在?
我不服,正欲辩驳,却感到胸腔中情人蛊突然不安地躁动,当是母蛊出现在附近,我腾地起身,险些撞翻桌椅。情人蛊血脉相连,我先前打斗时剧烈消耗内力,想必少主已察觉到来找我了。
眨眼间感应越发剧烈,是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心跳得几乎突破胸腔,忙拱手快速说道:“抱歉,在下有急事必须离开,下回请您喝酒赔罪!”
说完甚至没等他回应,也不顾陆星临喝了多少便仓惶逃离客栈,怕被少主认为我在外交了朋友,虽然我与他并非朋友,甚至关系还要差。
亏得我走得快,刚出门便迎面遇到少主,他的黑衣与身后的莽莽夜色融为一体,更衬着那张脸淬透的白,本是旖旎的眉心也凝了层霜,透着寒意。
正是菩萨般的面容,蛇蝎样的心肠。
我忙跪下恭声道见过少主。
他没令我起身,只弯下尊贵的身子,手指在我左肩渗出的斑驳血迹上轻轻按着,便有更多血洇出,我瞥到那指尖沾了血,显得越发白润,这轻微的刺痛却令我的身子在他掌心下战栗不止。
让自己受伤是极大的罪过,上回便因被打折手被他狠罚,这次可比上回重得多,不知会受到怎样的虐待。
他却收了手,冷声问:“那人还活着?”
我忙道那人已死,他嗯的一声,身上冷意稍褪,令我起身,回去路上听我将事情始末去了剑寒清部分细细讲述,待讲完已回客栈。他又令我脱去衣服察看肩膀伤势,那麻布包得并不精细,挺像我自己单手包扎的,他也未生怀疑,只顿了一下,垂眸看着我,道:“本少爷记得,那霍向北还有个哥哥。”
我马上领会这是要灭霍家满门。这魔头自小被教杀人,却不曾被教过怜悯,我也杀人屠门,或出于泄愤,或出于任务,只是坏而已。他却杀人如呼吸,无喜无悲,无任何感觉,就如人心情好或不好时,都可随意碾死几只蚂蚁,无须任何理由,哪说得上好坏?
甚至无法说他是恶人,他只是单纯的不把人当人看罢了,更何况这蝼蚁敢招惹他的人,便是打他的脸。
我倒不是心软,只是一来担心他追究此事牵扯出剑寒清,怕被知晓我曾多次被他羞辱玩弄之事,这是比死还重的罪,二来虽说这霍江北是好色之徒,哥哥霍江南却是个相貌堂堂的少侠,又不曾得罪过我,实在没必要迁怒,便打算息事宁人,道:“不如算了吧。属下已取他性命,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您出手。”
少主琉璃般的黑眼珠动了动,忽然问:“你心里在骂本少爷心狠手辣,对吗?”未等我诚惶诚恐地下跪磕头,他便接着说道,“可是明月,你正因做得不够绝才屡遭报复,你跟我这么多年,你可见有人来与本少爷寻仇?”
我愕然问道:“少主英明,可那些人总有师长亲友,即使灭门又该如何处理干净?”
少主淡然道:“杀一人会被追杀,杀十人会被唾骂,杀至千人万人,人们便只会畏惧,谁还敢来寻仇?”
我肃然起敬,称赞道:“少主此言实乃真知灼见,属下受益匪浅,必当谨记少主教诲,做您的左膀右臂。”
他不愿听我说这些废话,不再理我。我伺候他盥洗后刚及二更天,兀自想着轮回之事,今日出手救人竟让我有些找回过去心境,但这情绪却转瞬即逝,还须平静心态细细领会。
又思及今日作战时不得不用剑,却也能使出些许珈蓝刀意,这是否意味剑意与刀意也能相通?我想请教少主,但他修的掌法,再问别人,习剑的总用剑,学刀的只舞刀,如我这般两样都用的极为少见,也无人可问,只好自己胡乱想着。
待洗漱完毕,便脱去衣服跪在少主脚下听候发落。不知他白日折腾许久,夜里是否还要侍寝,却见他正幽幽地盯着我,神情如惯来般冷漠,未也有暴虐迹象,想来不会太难熬。
他的手轻碰我的眼睫,抚摸着我的脸,接着滑至喉咙,锁骨,最终来到我的胸膛。他练的也是阴寒内功,手指惯来冰凉,但在情人蛊的作用下,仅是这温柔的爱抚便让我舒服得发颤,期盼他赐予更多轻抚。
他却并未如我所愿,而是突然以指尖揉掐着那处,将那肉粒掐得红肿涨大,虽痛,却也有酥麻快感自下腹蔓延,耳旁听到他冷冷道:“你今日话挺多。让你出门放放风,便高兴成这样。”
我才意识到,我心底畏惧害怕时便唇若胶漆粘住,不敢吭声,可若不服,倒是极尽讨好,什么好话都往外掏。自被他种情人蛊后我便彻底屈服,见到他便发抖害怕得不敢说话,只知服从他每个命令,更被管束严格,无半分自由,越发认为这是应当的。
但今夜之事却让我再度忆起往日荣光,唤醒沉睡已久的灵魂,我素爱自由,厌恶任何束缚,更不可能生来便是他的掌心玩物。他种了情人蛊,能掌控我如何生,却无法阻止我怎么死。
但这转变怎敢承认?正欲否认,却听少主接着道,“慌什么?本少爷也不拘着你,免得憋坏了。不过,得上个环,免得你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说罢,便打开搁在我面前的檀木锦盒,里面静卧着两只带着小巧铜铃的金环。
我心知逃避不过,只好挺起胸任他施虐,他纤白细腻的手指捻起那被掐得嫣红的肉粒,右手持着枚粗壮的金针,毫不留情地刺穿我的乳珠,我须死咬着牙才能忍住那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叫,痛得眼前花白,模糊间看到乳尖滚出点点血珠,衬着我暗沉苍白的肤色,如死亡般沉静的画面。
鲜血的刺激下,他澄澈的眼底泛起猩红,低头含住吮吸,将那血珠舔净,我看着他白至透明的纤长脖颈喉咙滚动,竟是吞咽下去,想着那是我的血,身体反而被调弄得兴奋颤栗。
我阖目不愿再看,霎时左乳也传来尖锐刺痛,我错不及防,险些没忍住痛叫出声,强忍着待他将两枚铃铛挂至胸前,才如脱水的鱼般蜷缩喘息着抵御那疼痛。长发被冷汗打湿,紧贴在鬓角,如从水中捞出,好半天才缓过来吃力地爬起磕头谢恩,重新跪直供他欣赏。
他坐在床上,鞋尖拨弄着右边的铃铛,听着它发出的清脆响声。我隐忍的模样落入他残忍的眼底,欲念再度升起,我自知逃不过这劫,怕这虐待越发升级,不如伺候好了少受点罪,便磕头道:“少主,请让属下伺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