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听得认真,但对李信轻敌的言语不置可否。
严江就没那么客气了:“你还没学乖是不是?”
李信伤疤被揭,一时委屈地几乎冒烟,蹲在一边低声道:“这都是当年父亲提起,我才就那么一说。”
“等等,”严江眉头一皱,低声道,“你说胡人都是磨骨为箭,劈石为矛?”
李信点头:“是啊,父亲曾说,胡人无铜无锡,就只有几个头领有些刀刃,还多是捡我们秦军留遗落的兵器。”
严江还未说话,蒙恬已经皱起眉头,李信也觉查出了不对:“等等,刚刚我们见那个都骨,他的腰上有铜刀。”
“不止,”蒙恬低声道,“看那箭袋之中,皆为铁器。”
他是武将,铜铁还是分得清的。
严江指尖在膝尖轻点:“有人贩卖兵器。”
贩卖兵器入草原,不管在燕赵秦哪国,都是重罪中的重罪,但如今秦灭六国,这九原郡当然不在秦法的范围内——或者说,这卖武器的商人们,或许很喜欢看到秦国有麻烦呢?
遇到这种事情,当然要顺藤摸瓜,把两边都一窝端了才是。
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严江放出了猫头赢,给他讲了今天的发现,让鸟儿去探查交易地点。
猫头赢知晓此事后,怒气勃发,飞出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表示已经发现在头曼城的西北处空地上,有人安营扎寨,带着十几车粮食,但车辙极深,不像是粮食的重量,肯定有问题。
严江悄悄表扬了陛下的英明神武,让亲爱的带路。
李信和蒙恬虽然也领兵千里奔袭过,但这种三五人亲自深入敌后还是第一次,一时间都有些小兴奋。
他们顺着黄河水的上游走去,很快发现了陛下寻找到的目标。
那是一只有三十来人的车队,只有一个帐篷,其它人都在火堆边盖着被褥酣睡,只有两个人醒着正常戒备。
严江交待了一番,便悄悄摸过去,听着那两天个守夜人交谈。
他们说的是燕国话,聊着这次走得太远,要不是赏钱给的足,还真不想替跑这趟。
另外一人笑道,我们这些奴仆,去不去能是自己说了算的?
严江悄悄绕到后方,踏过被围在中央的粮车,正掀开表面的粮袋,套着嚼子的马匹已然灵敏地感觉到骚动,不安地摇头摆尾,试图引起注意。
那两个守夜人正要过来查看,这时,李信已经按严子的要求,学了一声狼嗥。
又有马儿不安地动弹起来。
两个守夜人却反而放下心来,坐回原地,继续聊天——只有一声狼嗥,定然是独狼,它不敢靠近这么大的车队的。
严江则仔细检查着粮袋下的兵器,内里是色泽古旧的几百个把戈矛头。
矛头是铁制的,生着锈迹与血迹,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武器,而制式是赵国制式。
探清楚情况后,严江悄悄退去,给李信与蒙恬讲了自己的发现。
“到底是不死心。”李信也想通其中关键,“他们不想归复。”
都不用勾结,这些六国大户们对秦国严苛的律法很难习惯,走私武器时都会自然而然的相互照应,这是对新生的秦帝国天然敌意造成的,没有办法解决,只能靠时间去磨灭。
陛下就很不悦,让阿江不要掺合这件事情,他要亲自让人去彻查,办成大案要,然后警示燕赵之人。
严江一时无语,在不按物价卖东西都要被砍脚的秦国,走私铁器这事,足够阿政连座一个团的,他立刻悄声表示不必如此,我帮你查。
蒙恬看着正卿与鸟儿叽叽咕咕,不做正事,一时困惑,正想上前询问,便被李信拉住,说这是在与仙鸟交流,你不要打扰。
但严江并没有说服陛下,毕竟这是真的大罪,他也没有立场要求秦王不追究,只能遗憾地让不要牵连太过。
陛下这才勉强同意了。
蒙恬见一人一鸟终于聊完,上前询问正卿接下来应如何?
严江看着那套着马匹的粮车,马儿们都站着睡觉,微笑道:“将军可知火牛阵否?”
蒙毅微微一笑,正要点头,李信已经一把拉起严子:“我懂我懂,让我来可否?”
陛下看了一眼李信的手,又看了一眼严江。
严江自觉地甩开李信双手,淡定道:“一起去就是。”
这些武器是不能流入匈奴的,每多一把武器,可能就是边军会丢掉的性命。
蒙恬亦然赞同,甚至主动看起风向,找到合适的位置,就拿出火石,准备点火。
严江看他反复敲打火石,微微一笑,在他收集的枯草上用镁棒用力一敲,火苗骤然串起,在两人眼里,就是严子用手打个响指,便有火苗串了出来。
一时间,看他的目光就充满惊叹。
猫头赢在严江肩膀上有些感慨,想起每一次看到镁棒点火的自己,就和这两傻子一样,跟看神仙似的。
默契是之中,火苗蔓延,如今已经冬日,草木枯黄,很容易就点着,顺风扑向正在沉睡马匹们。
很快,烟火滚滚,惊醒了沉睡的的车队,他们想要逃跑,却发现风向南吹,如果不想被烧死,那就只有向河水中躲避一途。
在混乱之中,骡马也纷纷逃亡,向大河之水中狂奔而去。
但的天色如墨,情势又无比混乱,骡马们在水里扑腾几下,就被河水卷走,不见踪迹。
而混乱之中,严江三人从容退去。
……
做了一点小事,严江回到他们借来的帐篷里,让他们休息。
他则跑到帐篷外,戳着鸟儿羽毛,问还有什么事情。
陛下少见地有点害羞,问他多久回咸阳,他想到一件礼物,想送给阿江。
严江随口说了个不确定,陛下却不以为意,反而劝阿江可以多走走多玩玩,不用急着回来,礼物还没做好。
“……”
严江沉默了一瞬,突然捏住了鸟蓬松的脖子:“说,你又想搞什么东西?”
陛下遭遇严刑逼供,却不敢宁死不屈,只能委屈地的表示,朕就是觉得这天下兵器皆为乱源,与其废力管控,不如收天下之兵聚敛咸阳,做你我二人之金人,以宣天下、壮国威。如此大礼,阿江可有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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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旧招
此话一出, 严江不但超敢动,甚至还想打人。
但可以却无必要,这鸟又不能打重了,打人又太远,一时间他居然有些左右为难。
这阿政真是一个看不住就想搞大事!
严江甚至都有些难过了。
战国时候是什么治炼水准啊,这些武器可是好多年才弄出来的,人家打这么多兵器容易吗?
再说了, 要把全天下的兵器融了要废多少木碳,你刚刚当上皇帝就那么飘了么?
然而, 纵然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严江忍了又忍, 终于忍住了摇晃猫头鹰的欲望,而是和颜悦色地道:“虽然感动, 但我却觉得此计不佳。”
陛下瞬间就不悦了,问哪里不佳?
“铁器昂贵,庶民可求而不可得。你若将这金人至于宫前,庶民得见,少不得心生怨怼, 再者,金人易锈, 风吹雨淋, 要不了多少年,便会腐朽坍塌,到是岂非不祥?”严江摇摇头, 淡然道,“如今六国初定,民心不安,陛下不如收六国之兵,铸为农具,廉价卖于庶民,以收天下民心。”
为什么说材料是文明的象征呢,就是因为青铜让走出蒙昧,铁器让人类文明进了一大步,这两样东西极大提高了农耕文明的生产力和开垦荒地的能力,青铜时代时,夏商周只能捏河边的松软土地,而当铁器出现时,农耕地区才开始向其它不好惹的地方扩展。
陛下拿着翅膀托着头,不得不承认阿江说的有道理,但想到心目中的大手办,就很可惜。
“犁、耙、镰,皆为农人所需,能安民心,柴刀更是生活必备,”严江给他说着好处,见它认真思考后,点头同意,更觉得的作出一副忍痛割爱的爱鸟甚是可爱,“若真想建奇观,待我回家,给你建一座便是。”
陛下歪着头,问是什么奇观。
严江本是敷衍哄骗,但在猫头鹰的卡姿兰大眼睛下飞快溃败道:“可以开山凿石,立于渭水河岸,供人瞻仰,岂不好过铜铁百年之用?”
陛下闻言瞬间精神抖擞,觉得阿江此计戳到他心中痒处,表示这事他他支持,至于金人之事,也按你说的办。
严江先是懊恼,但随即又安慰自己,山壁开凿工程量就小得多了,而且可以用各种理由让阿政“暂时”停建,金人也不过五丈,也就十来米高,这种高度的石人像一两个月就打好了,不是什么问题,还可以免于给国家带来重大经济损失,能行。
两人一起在河水边看星观月,聊起了天下之事,陛下说因为去陇西旅游路况造成的不适,让他已经决定治驰道了,他要用大道将南北东西的大城都连接起来,路要有五十步宽,供他以后巡视治下,让天下人知道大秦威势。
严江当然知道驰道是个好东西,可是阿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急,不懂循序渐进,更不知道体恤民力,一时间有千言想劝,最后却只是把鸟抱在怀里,躺在草地之上,静静听着大河奔涌。
夜风吹过,陛下听着阿江的心跳,细心地阿江解释:如今天疆域太广,自边地传来消息甚耗时间,不治不行,这是治国关键。
严江低声道:“你知我担心人的从不是这。”
陛下倒是很淡定:不是就二世而亡么,我会注意的,这次只征发了二下万民夫,还不如攻楚的人多,你不必担心。
严江伸手抚摸着鸟毛,笑了笑:“大王,你看这大河涛涛,奔流不息,天地渺渺,人生短暂,有很多世界,需要一代数代去努力,一个人,做不完。”
陛下看着转头一百八十度,看向那涛涛大河,思索一下,表示阿江你说得有理,如今天已近冬日,大河的治水之事,也该是提出了。
看同一样东西的想法能有多么不同,严江是瞬间体会到了,于是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同是看河,我观天地,你观庶民,阿政还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
陛下轻哼一声,表示他为这样头痛好久,你都不知,自三百年前河水第一次决堤后,便每代都有大灾,赵魏齐三国皆喜修筑堤坝,把洪水赶至它国之中,如今他一统天下,这些堤坝都要拆于重修,其耗费之巨,一点不比驰道小呢。
严江笑意一敛,抱着鸟儿就大亲一口:“阿政真是世间最英明的帝王。”
陛下就很美:那是自然。
于是一人一鸟在河边亲亲我我,又聊了一会最近秋收的事情,至月上中天,严江放陛下自己去玩,他则回帐中安歇。
按下的时间,严江带着两个同伴,从西至东,将整个草原犁了一次,在北边走访了浑窳、屈射、丁零、鬲昆、薪犁十数个小部族,又向东去挹娄,几乎走完整个内外蒙古。
但花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因为这地方太过地广人稀,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马上,这半年的时间,让李信与蒙恬这两人一口流利的匈奴话,更明白每个部族的固定的草场和冲突区域,各河水的流向与游牧的迁徒方向。
光是地图严江就画了五卷,还记录了这些小部族的部分历史与风土人情,以供后人研究,就很满足。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看他越走越远,猫头赢的脾气越来越差,严江本来还准备去朝鲜半岛溜达一圈,看看能不能在朝鲜半岛的沧海君那里找个大力士回来,坐船去东瀛看看如今的岛国是什么情况。
但这话一出,猫头赢直接闹了!
它最后更是闹着威胁说你要去就去吧,等你一出海,朕就要把那华山的大断崖都刻成你我的样子。
这可把严江吓到了,他知道这人是说得出做得到,于是立刻改变了旅游计划,保证立刻马上现在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