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严江起身问。
“处理一些小事。”秦王走得头也不回。
严江轻轻摸了被咬红的唇角,微微一笑。
这个特别头铁自信的秦王,其实也很美味啊。
他摸了摸走到身边的花花:“走吧,我们去找李信兄弟,聊聊人生。”
……
然而李信大兄弟这时已经在营内睡了。
他鼾声如雷,也不知是睡觉是怎么逃过阴山燕军的搜索,严江推了他两下,这兄弟并没有醒来意思,反而睡得更香了。
严江正考虑着睡梦中打断他一跳腿对方如果不醒来可能就是一个悬案了。
127、第 127 章
严江以见故友的名义安慰了陛下, 然后有些可惜地退走了。
他总不能真在陛下面前打断他属下的腿,弄不好做担上为了保护楚国伤害秦国大将的嫌疑就不好了。
只是陛下对他的理由非常怀疑,整个鸟的气场都是冰冷的,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让严江忍不住伸头吸了几口,才满足地表示:人算什么?当年为了你我连具那罗那等美人都抛弃了,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陛下心想好像也对, 这才做罢,守着阿江回寝安歇, 又回头飞去李信那里转了一圈, 这才在飞到魏国大梁水渠附近翱翔。
黑夜不能阻止它犀利的目光, 拦水的大坝正在拆除之中,大梁的财物与宫中美人正被拖上行船, 向秦国咸阳而去。
这次拿下大梁后,已经有些干涸的国库再次充盈,魏国百年积累尽归秦室,更从粮仓中缴获了大量粟米,尽够二十万大军所食一年, 想是早做好了以大梁坚城抵御秦军的准备。
所以,以大梁之嚼用, 乘机拿下楚国, 定然可行,只是要解决一些麻烦罢了。
猫头赢心中淡定,又乘风而起, 落在魏王等人挂在树上的笼子边,一片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这些已经无力哭泣的俘虏。
曾经丰神俊朗的公子假如同枯木般坐在它边的笼中,目光远远看着大梁城所在,用沙哑的嗓音悲唱道:“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这唱的是屈原《离骚》中的一段,意思是知不知夏桀商纣那么猖狂,是因为贪图捷径必然要完,结党营私的人是没有前途的,我不怕死,但我怕国家就这样完……
陛下听得挑眉,心说一群败兵之将真是多情,还有空唱歌呢。
然后又听到王族们相互指责,有人说早知道就像韩国那么投降了,也有人说魏国如果不看着赵燕陷落,本是有机会的。
然后便怀念起了魏国当年的辉煌,以及珠宝美器,但闲谈之中,却没有一个提起大梁城中的民生之事。
陛下悠悠听了一会,觉得无聊,干脆飞到自己的中书台去,翻看明天需要修改的奏书。
它用两倍的时间,享受两倍的勤政。
理政的快乐,那些废物永远不会懂!
一直到天明,它将所有内容皆看得心中有数,这才回到阿江怀里睡着,换上秦王政,撸起袖子开始批改奏书,因为看过一次,这次的速度快到恐怖,心情也越发美丽,待到将杂事处理得尽了,便可去寻阿江,解决自己的人身大事。
而醒来的严江先是去见了萧何。
最近萧何跟在后勤之处学习秦法,已从开始的有些磕绊变得圆润,整个气质也比先前更沉稳。
严江真接了当地问他有没有实力管理好颖川郡与砀郡?
秦灭魏后,准备将魏地设为两郡,颖川与砀郡是秦王选好的名字,以自己开挂灭魏之行,给萧何一个方便完全没有问题,关键是,萧何敢不敢要?
萧何陷入了沉默。
这几天跟随治粟内史修行,萧何心中已经有了些ac数,回想当年夸下的海口,一时有些面红,沉吟半晌,这才低声道:“萧何暂无郡守之心,想先入中枢,磨砺些时日,再做打算。”
他这几天算是见识了秦国赋税有多复杂,别的不说,光是一个郡县间的杂事,就已经是地狱级的难度了——一个士卒若是没交口钱(人头税),又出去服役了,那县里就会向他所在的服役区要钱,做年终结算,一个都官所在,是有公车的,十人可以有一牛车出门,但绝对不能公车私用,私用就要下岗,还要牛车还要请人照顾牲口,架车维修……还有牲口税、每年的摇役结算……
他这样没有一点经验上去,那就是一个超级大坑,妥妥就是送的,一不小心就得把自己填进去。
严江听得有些奇怪,便问了原因,听完之后,笑得乐不可支,同意让他去治粟内史那边跟着王绾混——二十岁的他等于直接成为了丞相的下属,说是一步登天不为过了。
然后他又找来沛县这些年轻朋友,刘季已经与军中秦卒打成一片,樊哙则是在灭魏之中立下首功,他得了“首登”,第一个冲上大梁城墙并且稳住了战线,被王贲赏识,周勃也得一个甲士的首级,有了一个最低爵位,卢绾差得有些远,还是个小吏
严江吩咐了一番秦法得熟读之类的紧要,让他们自己注意些,就去看李信。
李信兄弟全然不知自己的危险,见严江来了大喜,开始问他楚里风情和线路,一句话翻译就是快画图,快帮我画地图。
严江正准备打断他的腿,便见蒙恬也过来了,两人一起展开地图,拉着严江商讨着该如何攻楚,从哪里进攻,分兵几路合适。
看着李小弟神彩飞扬的模样,严江爱怜地摸了他的头,淡淡道:“我从魏国入楚,所入不深,所知不多,不如待我去楚国一行,再回来予你细说?”
——现在打断他腿,有些太早,万一出兵时长好了就不美,还是回来再打断比较合适。
李信听得大喜,就要和江兄一起前去楚国,甚至还牵前江兄弟的手,飞快去见了不远处行宫中勤政的大王。
蒙恬没来得及阻止,英武的脸庞瞬间大变,追了上去,但到底晚了一步,见对方已入大殿,心中盘算了一下后果,门外和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果断放弃好友,退回院外。
殿中,秦王看着着李信那一脸想与严次卿同行的情真意切,面色淡漠,并未因爱将的忠君爱国而感动,只是淡淡道:“楚地需水军同往,你且留于陈地,训练水军。”
李信十分失望,但到底不敢反对秦王要求,只能跪谢告退。
而秦王则居高临下,凝视着爱卿,不言不语。
这模样明明恣意霸道,俊美无双,但瞬间便和威严的陛下神同步了,严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眉目舒缓,仿佛灿烂有光,也没管无传上阶要判什么刑,三两步跨上去,将大王咚在墙上,低头便亲了上去。
为什么,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美好的陛下和大王啊,完全抵抗不了啊。
亲了半晌,严江满意地起身,而大王眉眼中的怒色也舒缓不少,他理了理额头落下的一缕长发,只是冷冷道:“如此岂能贿赂寡人?”
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人刚刚陪他两天,就又想出去浪的事实——甚至还想带着李信同去。
“此皆为王上大业也。”严江给自己出门理由披了个神圣的外衣。
秦王政睨他一眼,不为所动。
严江正想引诱他时,便听门外传来蒙毅听不出情绪的宏亮嗓音:“王上,昌平君求见!”
严江与秦王对视一眼,前者帮后者拉好有些凌乱的衣襟,眨了眨眼,便愉悦地退开了。
秦王则进入工作状态:“宣。”
严江步伐轻快地出殿,便见一名身形俊雅,气质与扶苏甚为相似的中年文士风尘仆仆,眉眼间难掩疲色地步入殿中。
定是为楚国而来,严江叹息地想着大王一统六国得碾压过多少凡人啊,然后就在门口遇到了龙阳君。
严江这才想起,好像答应了龙阳君劝慰大王,给这些魏国王公一点颜面。
他忘记了。
128、砸缸
魏地新得, 治理起来麻烦甚多,周围未降城池需要讨伐,户籍需要重编,官吏选派,都是重中之重,但是这些在秦王政手中做起来都举重若轻,毫无难度。
他可以轻易将手中的力量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从无序的混乱中抓住最致命的要害。
长安君之乱、嫪毐之乱都成为他平定异自的助力。
所以,秦国中的楚国势力, 也不会有一点例外。
“……如今大秦已得四国之地, 兵员难动, 官吏稀缺,王上, 此时再不宜再动兵下荆楚。”昌平君跪在秦王坐下,泣血劝慰,“楚地瘴疫甚多,治下异族群起,宛如泥潭, 若一个不甚,不仅拿不下楚地, 反而会给四国复国之机, 得不偿失啊!”
秦王低头翻看着手中奏书,飞快批阅,宛如小山的奏书在他手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仿佛半句也未听进去。
“吾在陈城接到密报,熊悍已经将命大将带兵十万,前来助魏,如今大王诸军皆散落在外讨伐魏人,有鸿沟相助,楚军朝夕可至大梁,王上不如且先回到咸阳,以避楚军锋芒。”
秦王终于给了他一点回应:“楚军自何处来?”
昌平君迟疑了一下,才道:“平舆城。”
平舆在陈城南方百里之外,兵马快则一天可至,闻此言,秦王终于抬起头,他眸色极深,只是一眼,便已经让昌平君汗如雨下。
“平舆城离寿春甚远,你在陈城称王,竟与楚地边军如此熟悉,”秦王淡漠道,“想必是已得屈氏一族相助?”
昌平君沉默了一下,半晌,方有些艰难地道:“这,只是屈氏出于血脉之情,忧吾遭兵灾,方才提前通传示警。”
闻此言,秦王甚至懒得嗤笑,他淡定道:“赵高。”
“臣在!”年轻的侍者立刻起书执笔。
秦王政轻描淡写地下令:“传令王贲,即刻点兵五万,出外黄,攻鲁地。”
“王上三思!”昌平君大惊,“那是太后故地。”
外黄是魏国边境,外黄东边的淮北之地,是鲁国旧地,更是天下有名的膏腴之地,它左接魏境,右连齐国,税赋人口都远胜淮南江北之地,是楚国精华重地,不容有失,这般一来,楚国上下必然全力保全国土,无心救魏。
这手笔,这动作,辛辣又残忍,半点不像个才亲政数年的年轻君王。
秦王政放下手中奏书,终于正视起这位曾经助他亲政,为他拖延楚军的丞相,薄唇轻启,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丞相秦人也?楚人也?”
你是秦人,还是楚人?
昌平君倒吸了一口冷气,炎炎夏日的天气,他却忍不住微微发抖,在秦王平静的凝视中低下头,叩拜中几乎颤抖地道:“臣生于秦,长生秦,流秦王之血,饮咸阳之水,自秦人也。”
“丞相既明此事,便无事矣。”秦王似乎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既如此,你此去于郢都,招揽楚地旧贵。”
昌平君面色苍白如纸,婉拒道:“可陈城之事未成,臣还相为王上分忧……”
他已在陈城收拢不少楚地旧贵,项氏、屈氏都已向他示好,只要时间足够,便能裂楚封王,如今若是离开,岂不功亏一篑?
郢都在秦国治下已有近五十年,那里又能有多少旧贵让他招揽?
秦王微微一笑,和蔼无比地自案后起身,走到昌平君身前将他扶起,宽慰道:“大秦如今已无需楚王大旗,去郢都收拢楚地民心,亦是为寡人分忧。”
看着秦王不容置疑的神色,昌平君心中冰凉刺骨,无比后悔当年初他上位,助他夺得大权。
他是真的,要灭楚,不,他是真的,要灭六国,统天下。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努力道:“王上,太后身体有恙已久,如此大事,可否晚上一些时日……”
秦王唇角微弯,平静道:“太后既嫁秦室,便是秦人。”
昌平君艰难地谢恩退出,出门之时,几乎被门槛绊倒,还是蒙毅好心扶了一把,才没让他斯文扫地。
低声道了声谢,昌平君勉强定了定神,正了衣冠,匆匆回到自己的军队,一名身才高在威猛的军士立刻迎来:“君上,事情如何了?”
“进去说。”他挥了挥手,让侍卫在周围戒备,带上这位军士走上马车。
入车厢后,他才低声将秦王的安排说出来,不由叹息道:“秦王将我调于郢都,是不愿我在咸阳与太后联络楚臣,想是还是顾念旧情,我这就修书一封告知华阳太后,待太后亲自出面,退兵之事,或尚有一线生机。”
楚国在秦为官者甚多,其中李斯才华最高,尤其得秦王看重,他与现任丞相王绾等关系甚好,从此处入手,或可一试。
“多谢君上相助楚地。”那军士感谢道。
“何必如此,”昌平君爽朗一笑,“我虽在秦国长成,但也是楚王嫡系,若非楚国强盛,如何能在秦得受重用?份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