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若书似乎早有盘算,道:“强攻的确有难度。故而,我军需要智取。”
霍邦冷冷嘲讽,“所以军师又要开始排兵布阵了?”
“如若霍先锋另有高见,也可以说出来,我们一同讨论。”
“末将的意见便是,时刻听从将军指令,绝不含糊。”
“如此,霍先锋便待我说完,等将军下令如何?”
“好是好。不过末将还是要多一句嘴,军师此前未立寸功。初初上任便要调遣四十万大军,这可是活活四十万条人命,不能拿来开玩笑的。末将劝军师,还是三思的好。”
封若书的脸色冷了三分,“霍先锋怎知本军师说这话前未有三思?”
“莫说三思,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说出如此谬言!”
是了,霍邦未见过封若书的真本事,这些质疑皆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人一根筋,他从开始认定封若书没本事,要从根本上改变认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何况,他之前与封若书闹过矛盾,好巧不巧,方羿还不跟自个儿站一边,害他抄了十遍兵法。导致现在他对封若书的成见很大,听不进他半条计策。
这曲中原委,方羿看得出来,封若书自己也能看得出来。如若不做点什么,他这军师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权当那些被数落的难堪顺着气息祛除了。
随后,浅浅一笑,道:
“既然霍先锋不信任在下,那么,在下愿立军令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封若书的戏份会比较多,迷妹们让我看到你们滴双手!(我是不是应该给他的迷妹取个可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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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军令状(二)
“军令状?!”
候骑惊呼, 连处变不惊的方羿也愕然抬头。
都说军令如山, 军令状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却不是开玩笑的。落字生根,如若签下这状子,功德圆满了倒好说, 但若最后的结果与状子上有毫厘只差,便是刎颈断头,以命谢罪了。
方羿的眼睛凝重了几分, 定定看着封若书,道:“军师,本将军允许你收回方才那句话。”
封若书挺直了脊背站着,宛如深冬细雪里的翠竹。他以学识著称于世, 与生俱来的那份书卷气消减了他许多气势, 却文而不弱。他虽不像师兄云舒君那般风轻云淡,但这师兄弟二人有个很相似的点——认准的事情,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将军,在下与你相识多年,一直自恃君子。即便是伪君子,岂有在人前言行不一的道理?”
他的意思很明确。
桌案上还有安戈之前练字没有用完的墨, 封若书问方羿要了一张纸, 便果决将军令状写了。
少顷,将隽秀的字迹亮与霍邦, 道:“若三日之内,我军没有攻占红赛城, 是杀是剐,在下愿听随霍先锋处置,如何?”
霍邦只是一股脑热,没有逼迫封若书的意思,奈何这人居然是个倔脾气,一句话丢出去就不回头了。现在方羿已经默许了军令状,封若书又当面问他,他自然也不好再退缩什么,于是也下了赌注,道:
“好。若军师如约攻下红赛,末将这条命,也任随你处置。”
封若书道:“这样也好,不过在此之前,在下要请霍先锋帮个忙。”
“但说无妨。”
“此次攻城,请霍先锋亲自带军,在下会与你同行。”
“我?”霍邦粗眉一拧,“军师怕不是在说笑?我与你签军令状,你让我帮你攻城。便不怕我暗中做手脚,拖延时间?”
“霍先锋一心为国,战争的胜负关乎荣誉、信念、国家,比我这个‘不立寸功’的军师重要太多,不是么?”
霍邦的鹰眼一虚,这个身长只到他下巴的军师,眼睛还不是一般的毒辣。在他心中,保卫家国确实比一条单单的人命重要太多,于是拳头在掌心一捶。
“好。这三日我便听从军师安排,军中上下统一任你调遣,你若下令,我绝无二话。但是,三日之后,若红赛还在蛮疆手中,便莫要怪末将,不讲情面。”
封若书见他应允,微微偏头,“便请霍先锋这三日鼎力相助,因为......”
他莞尔,笑得狡黠,“按常理来讲,即便没有军令状加持,先锋军吃了败仗,损兵折将,霍先锋也是要受罚的。”
霍邦生生一僵——合着,他两头都被下了套?全力以赴吧,万一三日之内攻下城池,他得遭殃。保留实力吧,稍不留神被敌军抓住孔隙反击,败北归来,更是要遭殃。
这劳什子封若书,净会算计,可恶,太可恶了!
要说这霍邦做事一根筋也真是,满脑子只记恨了封若书,全然忘了,他可以前三日无所作为,时日一过再大举进攻,到时候拿下红赛城不说,封若书还没有完成军令状上的承诺。本是两全其美,他却一心想着——
要老子听你的可以,但要是三日攻不下来,有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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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哥,军师他们打仗去了,你怎么不去啊?”
安戈捧着大馒头津津有味地啃。
方羿见他嘴唇起了皮,推测这人吃馒头估计很干,于是给自己倒水的同时,顺带也给了他一碗。
“军师和先锋将都走了,屯军大营需要留个人把持大局。”
安戈和着水将馒头咽下,“这样啊......”
“何况,霍邦他们只带了一万兵马,剩下的三十九万人在漠阳坐镇,霍邦若兵败红赛,也可退至漠阳,待养精蓄锐后再次进攻。如此,我军便进可攻,退可守。”
安戈从前没见识过沙场,里面的很多兵法他都不明白,每每见方羿与封若书他们讨论得激烈,他却只能在旁边倒倒茶水,这让他......多少有些挫败。
笨拙地挠挠头,讪笑:“嘿嘿......什么攻啊守的,我都不怎么明白......”
方羿从他的眼神里多少读了一点东西,读出来之后,他自己反倒有些讶异——这小夜叉,也有自卑的时候?
“这是你第一次随军?”
“对啊。以前在未国,都是在小地方生存,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他经历过最凶残的对抗,大约就是第一次代嫁,大闹徐重德府宅的那回了。
方羿徐徐道:“其实,你应该对战争不陌生。”
这话说得安戈一愣,自然询问了缘由。
方羿接着道:“从前,两个人起冲突,甲要乙的一样东西,乙不给,两人打了起来,这便是最初的战争。”
两个人打架也叫战争?安戈觉得这说法有意思,于是从大馒头里抬头,仔细听方羿讲。
“然后呢?”
方羿继而道:“后来,输掉的乙十分不服,找了几个帮手,甲也不是吃素的,也去叫了人。于是,单打独斗,进化成了群体战争。再后来,规模逐渐扩大,由一条街道,一座城池,变成了一个国度,由一个人,一百个人,变成了十万甚至是百万,也就有了我们现在的‘战争’。”
安戈的眼睛变得明亮,仿佛一下子见到了漫天的星辰,恍然大悟般,“哇!听你这么一说,感觉简单了好多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就是嘴笨,说不出这种一锤子打破砂锅的话来。”
他两手一拍,欢呼着蹦了一下,“对嘛,打仗就是我想让你听我的,你不干,然后我俩打起来了,就这么简单的嘛!”
方羿见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连啃馒头的动作也变得欢快,心里舒畅不少,道:“还有哪里不明白,尽管问。”
安戈思索了片刻,歪着头问:“那那个攻啊守的,有什么讲究没?”
“这里面的讲究很大,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所谓的战术兵法,归根结底只有四个字——换位考量。”
“怎么说?”
“简单来讲,若你是防守方,便要思考敌人进攻的方法、时间、路线,是全军倾巢而攻,还是引诱你们出城设下埋伏,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你想到这些,再一一制定反击方案,对症下药,那么,进攻的敌人便拿你没有办法。”
几缕微光恰恰照上烛台,将那朱红的颜色添了三分暖意,只是光亮虽明,帐中,却一片沉寂。
他的话解释完了,安戈却一反往常的安静,没有大彻大悟的感慨。这让他颇有些惊奇,按这小夜叉活蹦乱跳的性格来看,现下该闪着眸子说“猴哥猴哥你真厉害”,或者“原来还有这层意思,你看看我这样想对不对......”,这么安静,是为哪般?
“猴哥......”
许久许久,安戈终于忐忑着打破了沉寂。
方羿唇角不经意地一扬,“怎么?”
“我想学念书,你教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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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方羿所说,进攻防守之要,贵在换位考量。
这一点,仰慕他多年的霍邦一直记在心头。
“红赛城屯有粮草十万石,守城兵将两万,器械战马精良,若本先锋是那守城之将,定然坚守不出,如此至少激战三月。彼时,敌军攻城疲乏,损失惨重,必停步不前,不战自退。”
一路上,霍邦并没有给封若书多少好脸色,除了轻视之外,他还很是好奇——封若书自请三日攻城,无疑是自斩头颅的糊涂事,为何这人不但不惊慌,反而还镇定自若?
封若书驾马与他并行,轻握手中粗糙的缰绳,悠悠然道:“红赛的守将是摩屠,摩耶的胞弟,当日屠城,他紧随摩耶身后。摩耶是蛮疆千古无二的大将,除却心肠歹毒不说,本身确实也是一位将才。而受他如此器重的摩屠,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所以?”
这跟他之前的话有半个指头的关系?
“在下的意思是,摩耶的想法,定然与霍先锋一样,固守红赛,坚城不出。”
“你既明白,为何还立军令状?”
“在下,自然有在下的道理。”
“有无道理尚且不论,我只知,军令如山,严苛不贷,三日后拿不下红赛城,军师便自求多福罢。”
封若书的嘴角噙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眼眸向远眺去,隐约见到红赛高耸的城墙的虚影,道:
“霍先锋莫忘了,军令状有我的手印,同样......也有你的。”
三日攻红赛么,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安戈勤学好问,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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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军令状(三)
“若书, 你有把握么?”
在一万大军出发之前, 方羿单独将封若书唤到一旁, 忧心忡忡。
封若书将眼光从将军帐收回,那里,安戈正馒头苦写着什么东西, 很是用功。
“将军,你认识我不是一两年。所说之话,所做之事, 我何时有过半分差池?”
言下之意,他有十足的把握。
方羿疑惑的点正在此处,“我自问拜读兵书多年,委实想不出有何神兵之策, 可三日破城。”
封若书笑了笑, 道:“将军莫要苦恼,尽管在漠阳备好祝捷酒,待我与霍先锋凯旋。再有......”
他没忍住眼神,又朝那奋笔疾书的小身影望去,“小安自从替你挡了那一剑,身子弱了不少。闻说红赛城西的山头有一株千年灵芝, 我此行去将之摘下, 送与小安泡茶烹汤。将军,你便等我的好消息罢。”
沉淀了一晚的记忆仍旧很清晰, 封若书轻揉了两下眉心,收了回忆, 望着眼前刚搭的简易帐篷的门帘,叹气,掀帘而入。
“霍先锋,大敌当前,为何还在饮酒作乐?”
他夺过对方手中的酒碗,愤然扣在案上。
霍邦并没有饮醉,相反,两只眼睛还异常明亮。他两腿大敞,像山一样的躯体缓缓坐起,手肘搭在膝盖上,道:
“军师有锦囊妙计,三日可破红赛,我小酌两杯,在你眼中不过芝麻大点事儿,瑕不掩瑜,不影响军师布阵杀敌。”
封若书一口怒气堵在胸口,道:“霍先锋可忘了之前在将军帐,口口声声答应听命于我?”
“记得啊。”霍邦说着又无辜地摊了摊手,“不过从昨儿到现在军师一条令都没发,我霍邦无甚要事,自然只能吃酒睡觉了。”
“既然记得,那么,请霍先锋即刻传令下去,命军营中尉以上的将士速来报道,我有要事吩咐。”
霍邦听完他的话,闭眼嗤笑了一声,又原封不动地躺了回去,道:
“我说军师,军营不比其他地方,统领者首先得以身作则。你不想打仗时便做个甩手掌柜任意逍遥,你想打时便急急传令耀武扬威。自个儿都不讲军规军纪,还妄想部下听令于你?”
封若书眼眸一虚,“我不讲军规军纪?”
霍邦的眼睛一定,凌厉地看他,“昨儿一整晚加上今儿一整个上午,你皆不在军中,连勤务兵都不知你的动向。职位高悬却擅离职守,封若书,你可知这是大忌!”
封若书总算明白这人跟他抬杠的理由,于是稍做解释:“昨晚本军师去探查地形,正是为了今日大战,何来擅离职守一说?”
“你——”
封若书不等他说话,又勃然道:“——反倒是霍先锋,大战在即却贪酒肉之乐,不问敌情,不询战况。徒享过往之功德,无视眼下之险恶。是企图用酒囊饭袋之躯指挥大军,还是盼着摇尾乞怜让敌将施舍掌城帅印?这,才是犯了军中大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