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腲脓血:痴肥无用。犹脓包。
回禄之灾:火灾。
食肉寝皮:割他的肉吃,剥他的皮睡。形容对敌人的深仇大恨。出自《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一年》。
万枘圆凿:方枘装不进圆凿。比喻格格不入,不能相合。
四块半:棺材。
开了防盗,最好还是不要跳着看,要不然真的看不懂啊。
第56章
韩铁衣一时间不能判断来者是何人,心下自觉是穆王府派来的护院与杀手。这下也不再犹豫,全心迎战。
春恼秋悲,那堪几番风雨,又轮几番霜雪,自笑人如许。
他占据高地,也不知是穆王下的幌子还是如何,那些人畏他那双斧,有几个大胆的,还未近到身侧,已是刀丢手断,跌下山去,余下之人畏畏缩缩,惊惧之下自然也是再不敢上前。
身后火势更大,似要挤出庭院,朝韩李二人此处冲来。
就在此时,韩铁衣耳畔突然有了呼呼风声,侧眼过去一望,风势不对,也不知怎的,钱庄那头好像甚么翻了,随着刺耳炸裂之声,一个硕大的火球就这样向这边滚来。
韩铁衣赶忙将右手空出,向后急退几步,一把将李韫琋扛上肩去,侧身一躲。那火球呼呼啦啦从韩铁衣身侧擦过,直直冲向那些举刀之人。
随着几声惨痛哀嚎,那些人躲避不及,纷纷着了那燃火之物的道,逃的逃,散的散。
韩李两人虽是避了那火球,但奈何山势过于崚嶒,韩铁衣就这么抱着李韫琋从山上滚了下去,幸亏有细枝挡着,碍于幽邃险仄,韩铁衣用斧一勾,二人便卡到山间。
“你伤到没有?”韩铁衣喘息声有些重。
“不曾。”李韫琋摇头,眼睛四处瞟了瞟,突然用手一指:“那边,东叱,那边有个小屋。”
韩铁衣顺着那方向望去,也不知是否方才被火光刺了眼,目力所及即是黑漆一片,甚么都没有看见。
“我告诉你如何去。”李韫琋悄声道,“之前下人发现的,我觉得那山洞不错,就收拾收拾便成了一处容身之所。”
韩铁衣应下,就这么贴着石壁慢慢移挪过去。不出一会儿便见了那山洞,还真是翠屏千叠,并非一望易荆,可趁着夜色掩人耳目。
韩铁衣将李韫琋放下,二人迳入门内,发觉此处如昨夜农人家的小屋一般,加之今夜无妄频发,此刻却觉此处分明就是个人世小蓬莱。
“他们看见我的脸了,定不会放过你我。”李韫琋暗叹一声,点上灯,微微打扫一番便落座于桌边,“看来这下真是上不得,亦下不去了,只希望他们二人能逃出去的罢。”
韩铁衣刚将双斧搁下,正要说甚么,忽觉背后扎痛,这才发觉衣衫早已破烂,后背好似有枝刺入肉,于是道:“佩芷,我好像伤到了,这衣服我能否脱了。”
待李韫琋一抬眼,看见烛光下那个身姿壮美,且半-裸-胸-脯的男人,那颇有男子气概的躯体之上,还是窥得见几分当年在风沙战场上的马革裹尸,李韫琋的脸登时就红透了:“你……你!”
“南地之人不兴这样,是不是有点怕。”韩铁衣这样一笑,显尽了干宵侠气。
“罢了……其实世人难辩妍媸*,你不必当真……”李韫琋嗫嚅半晌,偷眼睃看,怕韩铁衣瞧见自己这般,只得掩饰似的慌忙道,“我给你上药。”
韩铁衣来不及阻止,就见李韫琋从某处翻出了药来,踱到他身后:“佩芷……”
当李韫琋看见韩铁衣后背之时,真真是愣住了。但见满眼的刀痕箭瘢*,肉叠旧伤,虬曲攀附,那肌肤好似有人用了甚么粗针劣线为了应付差事就这么糊乱缝合了去。
沉默半响,风在山洞外呼啸了两三声,待韩铁衣坐定,李韫琋这厢才艰难开口:“……这些会好么。”
“怕么?我自己来罢。”韩铁衣一侧头,“十数年矣,估计是难了。”
“不怕,你乃英雄,骁勇善战,披靡望风,比佩芷强多了。”李韫琋道,“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
“你说甚,你要再提,我就不高兴了。”
李韫琋将手中的药化开,闷声道:“你怨不怨我?”
“为何怨你?”韩铁衣在那头一脸诧异,“我一介莽夫,其余的不知道,我只知,若是你想要,我都会给你,命也行。”
李韫琋手一停,突然间就笑出声来:“不知怎的,你我如今被困于此,我就想起一事。早些年听闻梦公侯自以为谋-反败露,为求家眷免于死罪,夜奔数十里于皇宫,袍上结禄玄黎散了一地,沿路便是珠宝瑾瑜。再一日众人起身,以为是仙人的瑶台银阙现了形,纷纷跪之。先帝本来不知他欲谋反,晨起却听闻人人呼天喊地畏之敬之,以为梦公侯收了民心,一怒之下便赐了侯爷死罪,曝尸十日。”
这等血腥风雨之事韩铁衣自然是知晓的,于是反常的一皱眉:“莫说这个,不吉利。”
“怎么不吉利,只可惜我还未曾见过他,不知他于我比之如何。”
韩铁衣自然而然接道:“实不及你万一。”
听闻此言,李韫琋从后边来至韩铁衣面前,手上还拿着膏药:“夸口,你见过他?”
“拜李将军所赐,曾有一面之缘。”韩铁衣与李韫琋咫尺相对,对面之人眼如铜镜,里里外外一丝不差地照出了自己嗔痴戆僻*,原来自己这厢早已是无药可瘳,“不过他确实比不上你半分。我一听你的名字,便想牵你的手;你一同我讲话,我下边便是-硬-的;你若是再冲我笑笑,我便要随你去了。”
分明又是混账话,李韫琋却没有恼,只是偏了偏头,那淡漠难近的双眸中生出几缕缥缈岚烟:“若这次过不去这道劫,你会不会替我养灼灼,年年哭我祭我?”
“不会,我会与你一同死了。”韩铁衣的目光从李韫琋身上移开,垂首低语道,“有我在你身侧,你有怎会死在我前面。”
余光瞥见李韫琋身子抖了一抖,韩铁衣便重新抬起眼,目光沉沉地投向他:“我先前说过,怎敢失信,此生以肉身之躯护你,旁人岂能伤到你一分一毫?”
那人几近魔障的温柔,敲碎了那多年自持的横亘塞垣,如翰鸟缨缴*般猝不及防地再次叩开了李韫琋的心门。
这下倒是轮他不太自在,只得避开韩铁衣的炽人目光,踌躇甚久才从嘴中堪堪吐出几字:“韩东叱,你真是个呆子。”
眼瞧着烛火燃尽,昏昏欲灭间,李韫琋轻咬下唇:“我不死,你亦不能死。”
韩铁衣骤然抬眼,呆了一响,却只是在逮住了李韫琋眼意眉情间那个极好看的笑。
正是照拂了明月清风此夜,人世几欢哀。
惝恍间,韩铁衣离了座,发狠似的将那人拥入怀中,凑去他耳根,微喘道:“佩芷,我定力不足,你若如此待我,我会以为你是应我了。”
韩铁衣上身丝缕未着,就这样紧紧-贴-着李韫琋的胸脯,那震耳欲聋的阵阵心跳,彼此都听得真切。
李韫琋浑身燥热,意动不已,遂将韩铁衣推了一推:“嗳,东叱,你先坐去床上。”
韩铁衣点了点头,坐在了床边,李韫琋在那边忙活一阵,后又将桌子移了过来,不知从何处翻出了碗碟与酒后,将自己衣袍整了整,也坐到韩铁衣一侧——
“你说,我这身像不像喜服。”
“像,自然像,佩芷说甚么就是甚么。”
李韫琋似对此回答分外满意,这厢笑着抬手去解自己领扣,除下品红外袍,递给韩铁衣,“东叱,穿这个应景些。”
“佩……芷?”韩铁衣错愕万分,颤抖着接过,只见袍上用渲染过的金丝绣满了彩凤文凰,那是自己曾在星夜里蓦然觑见的那一丝清朗。
“东叱将就下罢,虽是小了些。”李韫琋手一指房内烛火与酒杯,“花烛芳酒是有了,就是少了羔雁*与玉帛。若是六礼不全,传出去了可是说那个家俬巨万的富埒琋甫怎就一毛不拔。”
这下,韩铁衣再混也是知晓他甚么意思了,于是他用颤抖却更为坚定的语气道:“我之爱矣,荷天之休,幸及三生,唯李佩芷独殊。”
李韫琋凤眼慵开,笑语缠绵:“油嘴滑舌!”
韩铁衣笑笑,李韫琋的目挑心与让自己看得真切,于是便捉了他一双柔荑过去,低头吻了又吻:“只是对你。”
云外月,风前絮。情与恨,长如许。
红尘碧落,前生今世,佳偶难得,疏灯影供,无人知晓明日,他们二人之间 ,只余方今。
李韫琋的衣衫就退了下去,只见他两腮微红,风眼含情,削肩细腰,韩铁衣眼前一晃,如同碰上构寐之境,化作满鼻异香,李韫琋半跪在他的股上,伏上身来,双膝抵榻,服帖地陷入韩铁衣怀中,纤纤十指轻抚他昔日旧伤,低吟道:“东叱,我想与你做一夜神仙。”
二人灼热吐息交汇一处,此番无距相亲,引燃了最后的那道束缚;唇舌相接,韩铁衣用力回抱住他,吸-吮地更是动情。
千金良夜,一刻春宵,交/颈并头,星眼朦胧,雨沾云惹,躯/体/绞/缠,就此成双。
残灯未灭,余温犹在——
“……佩芷……你是隋候之珠,我乃千仞之雀,你若依我,世必笑之*。”
李韫琋腰-酥-身-颤,骨软吞麻,了不知南北:“那我……就任世人笑。”
作者有话要说:妍媸:yán chī,表示美和丑,出于《文赋》。
瘢:bān 创伤或疮疤愈合后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戆僻:gàng pì 愚直怪僻。
翰鸟缨缴:高飞的鸟中箭坠落。比喻速度极快。
羔雁:婚聘之物。
隋侯之珠: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出自《庄子?让王》。隋侯之珠,价值连城。倘若用它来弹射千仞之雀,则得不偿失,其功用远比不上一颗普通的弹丸。
原意是指大材小用,但是我觉得韩铁衣此处的意思应该是觉得还是有点惶恐,自觉配不上小十(不可能,你们是良配!)
第57章
围着李晓二人的那些人,从打扮上来看,是穆王府的人不假。
众人合围,却毫无攻击之意,杀气也在倏忽间散了,或者说本就未曾有甚么杀气。
李终南倍感奇怪,毕竟自觉出自穆王府的人不该如此懈怠,不知为何李终南居然感觉他们是在装样子,要故意放他们二人走,而非要拦下或是取他们性命。
当前心下自觉还是脱身要紧,便也不做他想,护着晓舟珩离了此处。
果真如李终南所料,那些人不曾追上,二人奔走至城外,也无人设防,才冒出不绝如带的先兆,也就这么没了。
李晓二人寻了一匹马,共骑而上,欲甩开身后常州府的沉月寒汀。
待上二人翻身上马,晓舟珩后心不由靠近了李终南的胸口,亦觉得诡异万分,难不成,穆王不知这账目在自个儿怀中?
绝无可能,若是如此他就不会那样逼迫李韫琋,让他出此下下策。
那这两本账目是假的不成?
亦绝无可能,李韫琋并非是等闲之辈 ,怎会有那样好骗?
那这到底是为何?晓舟珩总觉得,这件事未完。
画屏给予他们二人暗示的原因何在?若李韫琋口中的暴露是指画屏去传了消息,那她为何又要与自己和李终南提及祝离忧埋下的线索?这岂不是互相矛盾么?难不成是别处自己不曾注意过的疏漏?
堕云雾中,不由又让晓舟珩想起了玉英,在李府的一遭,哪里来得巧合一说,不过皆是人为拼凑,因而这厢晓舟珩觉得分外不详。
这两件事,也太过相像了,似总有局中人推着事件往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着,最后无法斡旋。但若问及为何有此结论,这回又该如何辨伪去妄,晓舟珩此刻却答不上来。
迎面的猎猎山风将晓舟珩猛地抽了个灵醒,这厢又担心起陶白钱庄与韩李二人的安危,他不由往李终南怀中缩了缩,
双手握着马缰,已是让马行至最快,李终南将晓舟珩锁在自己方寸之间,略低头附耳道:“恕汀,我怎么觉得好生不对。”
官道未修,胯-下马匹一颠,也不知怎就触到灼灼了,只听它道:“不对!不对!”
“你我当下别无他法,若是回去寻求六少爷帮助,不知会如何。”晓舟珩暗叹时运不齐,垂眼下去,这才发觉衣袖上除去裹胁的烈火残灰之外,尽是水与鸟食。
灼灼神融气泰,声音嘹亮:“会如何!会如何!”
“这鸟儿怎么这样聒噪,势必要将你我行踪公布于众,与其这样,不如……”李终南无奈一笑 ,睨了那鸟一眼,转了个话头,问向怀中的晓舟珩,“恕汀,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份烤鹅腿?”
“甚么烤鹅腿?我怎不记得你我二人最近吃过。”晓舟珩心思还放在方才那些事情之上,没转过弯来,自然一头雾水。
李终南一紧马腹:“眼下没得烤鹅腿,烤鹦鹉不知道味道如何。”
晓舟珩还未应,灼灼脑袋就立马就埋进了翅膀里,噤了声。
夜风袭骨,就在这城楼威冷,江水气寒里,即便与李终南这般无距,晓舟珩亦丝毫不能感受到丝毫温暖。
晓舟珩下意识向后望去,穿过李终南鬓边散乱的发丝,隐隐觉得何处有一双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可入晓舟珩眼的,除过萧索晓色,也就只剩那模糊不堪愈发远的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