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宁捏着明水抄下来的几张纸,突然皱着眉头道:“这两次的时间隔得也太近了吧?”
蔡重光与路既白的死隔了近二十年,但路既白和季承云的死隔了不到两个月,要么是路既白的死超出了皇帝的控制,要么就是皇帝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皇帝陛下靠着王蛊保命,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只。”明水的手指头戳了戳那几张薄纸:“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只能靠这种阴毒之物强撑着……姜采意研究王蛊多年,不仅能够延迟王蛊的成熟,肯定也有一套刺激王蛊成熟的方法。”
王蛊的成熟会导致寄宿者直接死亡,生死只在姜采意的一念之间。
“若是这样?宋饮风岂不是危险了?”孟小宁抬头,看向了明水和孟小安。
孟小宁现在还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快的死,不然太过显眼,而且皇帝很难解释为什么中了王蛊的人死状和之前的“被剥皮的尸体”一模一样,现在知道自己身怀王蛊的人不在少数,孟小宁有意无意的也自己透露出去了一些人——除非是皇帝能够为了这只王蛊干掉顾家和方家,不然他一定不会让明面上的事情那样难堪。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用的王蛊就只有宋饮风身上的那一只了。
“你想他活着?”孟小安抬头看着孟小宁,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孟小宁摇了摇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不是,我想要他死。”
明水看着他们两个人,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孟小安平时不太发火,孟小宁更是一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们两个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想想也是,孟小安到底是魔教教主,孟小宁又被王蛊折磨多年,若是没有一点怨气和戾气才是奇怪。
管宁儿不确定第二天会不会有人要用那案宗,但是她不太想冒这个风险。
魔教把案宗带走是为了确认皇帝的身体和王蛊有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现在动手却还早了一些——之前孟小宁和孟小安的计划是看着皇帝和姜采意鹬蚌相争,他们好在一边渔翁得利,如果现在让人发现了案宗失窃,对他们来说只会得不偿失。
“我把东西还回去。”管宁儿又把那两本簿子揣进了怀里:“你们还有什么要我带出来的么?”
明水又无语的看着管宁儿,这位小姐似乎把进皇宫偷东西说得好像是出门买东西顺路带个包子一样方便。
孟小安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注意安全。”
孟小宁想了想,顺手从桌上拿起了一块砚台塞进了她的怀里:“劳烦把这个放进钦天监。”
孟小安道:“钦天监太不安全,我们还不了解,最好不要直接进去。”
孟小宁笑弯了眼:“那就放进太医院里吧?”
☆、姜采意(八)
“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皇帝一走进御书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让他头疼的声音,孟小宁向前一扑,跪坐到了地上两手紧紧地抱住了皇帝的大腿:“陛下!”
皇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的厉害,想要把腿□□又怕毁了自己之前温文尔雅的人设,只得强忍着怒火伸手去扶孟小宁:“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
孟小宁仍是不肯起,整个人死乞白赖的抱住了皇帝,把手上的辣椒水都抹到了眼睛上,满脸鼻涕眼泪的抹在了龙袍下摆上:“父皇,求您给儿臣做主啊!”
宝兰已经见怪不怪,只当做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无语望天。
皇帝被这一声“父皇”哽在喉间,就好像是一口馒头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小、小宁……你先起来,地上凉,你身体又不好,别着凉了,到时候还是勉儿担心。”
孟小宁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手抹着自己的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一下朝就听人说小孟公子又跑来了皇宫,因着皇帝曾经放话,说是皇宫对小孟公子宽进严出,侍卫只简单的查了查他有没有带什么危险物品便就把人放了进来,连御林军都没有过多盘问。
孟小宁哭得有些打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父皇!您送给儿臣的那个砚台不见了!”
皇帝听了一时愣怔,皇帝赐给臣下的东西是御赐之物,若是损坏了或者是丢失了,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是小事,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皇帝就靠着这一手阴人,说是臣子藐视皇室,连御赐的东西都保管不当。
若是被皇帝发现了孟小宁丢失砚台,那皇帝还能借故发个火。
但是如今孟小宁这样一叫唤,皇帝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孟小宁如今对皇帝来说是正儿八经的香饽饽,皇帝自然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罚他什么,只得不断的向着宝兰使眼色。
宝兰做大太监这么多年了,最会的就是揣摩圣心,细声细气的开口道:“小孟大人莫要着急,您且仔细说说……陛下怎么会让您受委屈,一定会帮您查清楚的!”
孟小宁看了看宝兰,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的皇帝,啜泣着开口道:“是这样的,儿臣这两日借住在三皇子的府上,每天晚上都会把陛下赐给儿臣的砚台拿出来擦拭干净,妥善收存,但是昨日晚上儿臣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儿臣的书房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机密要闻,怎么会有小贼不长眼偷到这上面来呢?儿臣一想坏了,那屋里有御赐的砚台,所以儿臣便连忙进去,发现装砚台的锦盒还在,砚台却是消失了。”
张思勉虽然还没有封王,但是到底已经成年了,久居宫中肯定不合适,就算张思勉洁身自好,宫中想要往上爬的宫女难道还少么?所以自张思勉从军中回来,娴妃便借了个由头让张思勉住了出去,只是办一个宅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宅子又没有名字,大多人就管那处叫做三皇子府了。
皇帝听孟小宁声情并茂的描绘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一阵恶心。
那砚台到底是怎么丢的,谁知道呢?
“罢了罢了,既然是有小贼偷去了那也没有办法,朕会着人去寻的。”皇帝呕得不行,偏偏面子上还要装的一派和气:“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不要伤心了。”
孟小宁却不像是皇帝想的那样按套路出牌:“不行!那可是父皇送给儿臣和三殿下的新婚礼物!怎么能就这样没有了……那成亲的时候该摆什么东西出来呢!”
要不是孟小宁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带着王蛊的宿主,皇帝现在就想把他的脑袋给砍了。
什么成亲!他点这个头了吗?
再说了!真的成亲难道皇室会不给张思勉置办吗?难道那个时候孟小宁要拿个砚台放在台子上,再素斋沐浴,焚香跪拜?!
皇帝气得脸色发青,但是嘴上却道:“不妨事,若真的是到了那个时候,便给你们多置办些……这样吧,朕这里还有一只顶级的紫砂壶,先补偿给你,你就不要担心了。”
孟小宁又抹了抹眼睛:“父皇你可真好。”
皇帝皮笑肉不笑道:“宝兰,去把那紫砂壶送来给小宁。”
宝兰细声细气的应了,又吩咐了下面的宫女去拿。
孟小宁接着开口道:“儿臣昨日说,想让三殿下住回宫中来。”
皇帝一愣:“当初要出去住也是皇贵妃和勉儿的意思,怎么现在又想要回来了?”皇帝思虑极重,第一反应却不是张思勉知道了王蛊的事情,而是张思勉急着要立储君——自古以来,只有太子才会常住东宫。
谁料孟小宁却道:“那宅子里有贼,我们都觉得不安全。”
皇帝一时无话,半晌才道:“若是他想住回来,那便住回来吧。”
孟小宁立刻便喜笑颜开:“那儿臣这就回去和三殿下一起收拾东西。”
皇帝这才听出些不对来,什么叫“一起收拾东西”?
“你也……?”皇帝已经有些麻木。
孟小宁理所当然道:“我现在是和三殿下在一起的,自然是要跟着三殿下了。”
张思勉住在宫中尚且因为年纪渐长而不方便,何况是孟小宁这个正儿八经的外男?宫中的嫔妃姑且不论,那些宫女大多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难道孟小宁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大防吗?
皇帝却没有问出口,他知道如果他真的问了,孟小宁也只会说,我已经和三殿下在一起了,怎么还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
宝兰见皇帝不好开口,连忙又接话道:“小孟大人,陛下虽然是想留您在宫中的,可是这不大合适……不如这样,请方大人派一支人马守到三殿下的别府那边,好好整顿整顿,您看怎么样?”
宝兰这一开口,皇帝才突然反应过来,对于他来说,他当然是希望孟小宁可以住到皇宫里来的,因为只有孟小宁住到了皇宫里,他才能够保证自己真的能完完全全的控制住这个人和他身上的王蛊——孟小宁出现得太高调,行事作风也太显眼,如果这样一个人突然失踪,那个据说非常庞大的魔教会不会兴风作浪姑且不论,若是被人发现了蔡重光他们几个人的真正死因才是大事。
如果被人发现这个皇帝为了自己能够长生,用这样阴狠至极的方法害死了臣下,恐怕这个王朝都会陷入危机之中。
但是宝兰已经说了孟小宁住在宫中不合适,皇帝这个时候也不能开口反驳——毕竟宝兰说得才是对的。
皇帝有些心塞的看着孟小宁,孟小宁现在不能死,而且他一定要宠着孟小宁,这样别人才会觉得孟小宁的死和他毫无关联——就好像是当年突然惨死的蔡重光一样,所有的人都会觉得那是因为皇帝的宠幸为蔡重光招来了这样的大祸。
这也是为什么方家最后也没有出事的原因,在皇帝陛下的计划中,方家就是那个替罪羊——所以方家不能有人出事,因为没有哪个傻子会用这样的手法害死家里的人。
“宝兰说的是。”皇帝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就去和巡防营说,让他们派支小队过去……你若是有什么要做的,也可以直接和他们说,让他们帮你去做。”
孟小宁喜笑颜开的点了点头,这便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了。
一块砚台换来了个紫砂壶,还换来了一小队人马——这可真是一本万利了,哦,说是一本也不太对,这根本就是无本买卖。
孟小宁正欲要走,却见御林军的统领常进走了进来,常进生得人高马大,比皇帝尚且高了一个半头,但他却十分恭敬,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皇帝本来不愿意在孟小宁的面前处理事情,但常进守得是宫城安全,不能有任何的马虎。
“怎么回事?”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在孟小宁这里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想也没想地发作到了别人的身上。
常进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皇帝这个样子,只是一板一眼的说道:“是御林军来报,说是昨日看到有黑衣人在宫城里出没,在太医院和钦天监外值守的侍卫都看到了,但是因为那人的身手太快,而且夜色又深,最后没有能够抓到——微臣手下的侍卫说,那人最后消失在了钦天监里……陛下曾经说钦天监的事情让御林军不要插手,但是臣下仍是觉得应该汇报一声。”
姜采意?
皇帝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这个名字。
“黑衣人?”孟小宁突然开口:“昨夜我也看到了,在三殿下的府上,看上去身影纤细,灵动异常,而且胆大包天!连御赐之物也敢偷!”
皇帝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主意那人到底是不是姜采意,姜采意虽然功夫不好,但是轻功还算是尚可,毕竟姜采意做的也不是什么舒舒服服的活计……而姜采意对于孟小宁感兴趣的程度只会比自己深,不会比自己浅。
常进开口道:“我虽未亲眼所见,但是属下汇报的的确是个身形纤细的小贼,都说应该是个姑娘……”
皇帝皱起了眉头,他自己下了决断,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张思勉府上和太医院的人就是姜采意。
☆、姜采意(九)
“你到底在想什么?”皇帝走进钦天监的时候,钦天监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余下寥寥数人,也大多和姜采意有些关系。
姜采意正在看着面前的丹炉——她并不太会使用这种东西,但是这是以前皇帝为了求仙问道所遗留下来的,正好也能够用来做些准备工作,王蛊是不会进去的,以丹炉把所有的东西烧为灰烬这一点来看,王蛊进去了也是浪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姜采意抬起头,很是冷淡的看了一眼皇帝,她的脸上仍然围着白纱,只露出来了一双眼睛,若是只看眼睛,并不会觉得她的脸会有多么的可怖。
“你是不是去过勉儿的府上了?还从孟小宁那里偷了一样东西。”皇帝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冰冷,姜采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让他对姜采意几乎已经要失去了耐心,只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为他炼制王蛊,那么也就只有姜采意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孟小宁和孟小安没有直接动手杀死姜采意的原因,对于皇帝来说,宋家没了也就没了,宋家本就不是他的势力,甚至还常常想要获取更多的权力,但是姜采意却不是,姜采意死了,这世上就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如果孟小宁和孟小安当时动手杀死了姜采意,那么皇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几乎等同于是让皇帝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