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道:“我自有我的办法。虽我与太后也无交情,但做做交易却未尝不可。而且太后对那小子很感兴趣,想亲自见一见那小子,也不知他走了哪辈子的狗屎运,哼!”
敬王回想起传信给六皇子时,那小子连声谢都没有,虽然敬王也不在乎,可那是什么态度,仿佛还嫌他多事,若不是看在云曦的面子,他管那小子是死是活!
其实敬王并不知,云曦出城在即,六皇子也在找借口离开,敬王此举刚好解了燃眉之急,可是九华山与漠北在两个方向,以后少不得要来回奔波,故而六皇子并不是十分满意。
敬王被六皇子气着了,磨了磨牙道:“到时我把咏心也一起送过去。”
云曦惊道:“舅舅,咏心还小,您最疼爱咏心,怎么舍得?”
敬王垂眸,看向远处嫡女与下人玩耍的欢快身影,沉声道:“这是我必须付出的诚意,否则太后为何要相助?你放心,论辈分,咏心是太后孙女,太后会对她好的,养在太后名下,对她有好处。有咏心在,我与王妃也能时常去九华山看一眼。”
顺便还能帮你照看一下六皇子。
敬王未能明言之事,正是云曦前来敬王府之意,云曦湿了眼角,双膝跪下,朝敬王隆重一拜:“多谢舅舅佑护。”
敬王亲自将他扶起,温声道:“希望那小子从今往后争气一点,不要辜负你我之心。”
他原本站六皇子也有一丝犹豫,但皇帝既然对云曦下手,就别怪他以后翻脸无情。
59、同行
云曦已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托皇帝的福,这会儿,将军府的眼线已自行走得差不多了,府中只余下跟随了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人。张顺仍会留下继续替他照料将军府,兰菲还是老样子,云曦生怕下次回来小丫头真成老丫头了,得找个人帮忙念着兰菲的亲事,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六皇子。
兰菲不解道:“少爷,为何是殿下呢?”
六殿下根本不是会操心这些的人啊。
云曦清咳了一声:“你不是说,要等少爷我娶了妻,由少夫人来管你吗?所以少爷我就把你托付给他了。”
因之前将军府有各处眼线,云曦与穆承泽当着众人的面并无出格之举,但是瞒不过各自亲近的几个心腹,如赵允,兰菲,铭心还有春喜。铭心自不必提,春喜应是除他以外最早发现的,后来赵允与兰菲也慢慢看出来了。殿下老是宿在少爷房里,与少爷同进同出,有时还非要与少爷一同沐浴,感觉比幼时还要亲密许多。有一次殿下与少爷都起晚了,兰菲隔了门去叫,听见了低而混杂的喘息,兰菲从不知道自家少爷也会发出这般好听的声音,当即便红着脸跑开了。
少爷与殿下在一处了。
兰菲起初只觉得匪夷所思,仔细一想,却是再水到渠成不过了。少爷对殿下一向掏心掏肺,如今殿下长大了以身相许,可不就成了……少、少夫人?
兰菲惊恐地道:“少爷,少爷,我好得很,一点也不想嫁人,还是别劳烦殿下啦!”
她真怕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六殿下一抬手就把她按进喜堂。
云曦只是吓唬吓唬她,听她还是一门心思不想成亲,也只能随她去了。
赵允想随云曦去漠北,因他与兰萱已成家了,云曦不愿拆散他们,故而赵允求了又求,表示可以带上家眷,甚至全家都跟着云曦走,云曦仍是不准。赵允与兰萱已有了孩子,漠北贫瘠之地对于小孩子来说太过艰苦,云曦不忍心孩子也要跟着大人们颠沛流离。
如此这般,云曦身边就没有得用的人了。铭心没过几日便奉了六皇子之命来到云曦身边,暂代赵允跟随云曦,云曦担心六皇子安全,铭心却道,六皇子在太后处要比漠北安全得多,云曦想了想问:“你走了,阿泽怎么办?”
铭心坦然道:“将军请放心,殿下那边还有刻骨照应。”
阿泽这一对下属的名字令云曦想笑很久了,原本这两个都是他拨给六皇子的,云曦自己比较倾向于叫本名,六皇子却别出心裁地为他们起了另外的名号,合起来便是铭心刻骨。云曦领悟过来有些动容,这是阿泽的心意,他勾了勾唇角后便大方接受下了
赵允不甘心自己被踢了,拉着云曦悄悄道:“少爷别太相信铭心,我曾见他买了一处院落,将一个男孩子安置在那里。那男孩子眉清目秀,来历不明,而且……”
赵允的表情有些复杂,压低声音道:“而且长得有点像少爷。”
铭心甚是防人,赵允也只能远远一瞥,他知道云曦与六皇子的事,对他来说,少爷喜欢谁就是谁,自然与谁相配,但铭心的一举一动,就有些悖主的意味了。
云曦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倒没赵允那般奇思妙想,铭心是六皇子的人,所作所为皆是六皇子授意,那就是说,阿泽在外头置了个院子,养了一个像他的男孩子?
不太对,六皇子府本也没外人去,把人养在外面,要瞒的还能是谁?
阿泽……竟有外室了。
云曦一时间晕头转向,蓦然想起了去见敬王时,敬王妃的告诫。
敬王妃仍在为六皇子相看适宜的女孩儿,哪怕云曦亲自澄清过,敬王妃却不以为意。
“既是要上位的人,身边怎能没个女子,何况还是一国之君……”
敬王妃如今完全就是按着太子妃的条件在挑人,女方家世绝不能低了,脾性也要能母仪天下,联姻之后,六皇子又可多一份来自妻族的助力。
“眼下是皇子,再往后,三宫六院都会有。哪怕只是寻常男子,齐人尚有一妻一妾呢。”
敬王妃谈起妻妾,很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淡然。早些年,她也要面对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像敬王一般最后幡然醒悟的丈夫少而又少,而绝大多数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又想着锅里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痴情的大多只是女人,若换成男人与男人,变数更大。敬王妃不会贸然去泼云曦的冷水,云曦与六皇子会不会长久本不在她考虑之内,她想的,只是如何通过联姻,让六皇子从中谋取更大的利益。皇家的每一场婚姻,本就是以利益为重,皇家的人也分得清,喜欢谁与娶谁,根本不是一码事,更何况是不能成亲的两个男子呢。
按敬王妃的意思,大约就是要趁着云曦远在漠北时,把六皇子妃搞定,云曦日后也能眼不见心不烦,权当不知道就行了。
云曦明白敬王妃所言皆是事实,心里仍不是滋味,但真的做了皇帝,这些都是无法回避的,敬王妃的意思阿泽也清楚,连他自己都未说什么,云曦不好刻意去追问,毕竟总把阿泽婚事挂在嘴边的也是他自己。仿佛在赌气一样,倘若对方根本不在乎,他又何必要在意呢?
不过,六皇子妃还能勉强当做是迫不得已,但养外室就太过分了吧,云曦无比酸涩地想,都说人走茶凉,他还没走呢,又飞快地找了个像他的人,几个意思啊?!
不巧的是,六皇子因太后那边屡有安排,临行前的几日,连一点空闲都抽不出来,只能偶尔让铭心来递个话,云曦内心有些失落,尽管面上仍是一派祥和。
“表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笑起来好曲扭啊。”
就连穆承浩都觉察到了不对劲。
哦,云曦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发酸的脸。
有时他会控制不住想,阿泽一心复仇,会不会连同对他的感情,都是精心设计好的,为的只是得到他毫无保留地支持,以及通过他获取敬王的信任?不会的。随即他又会自己摇一摇头,阿泽并非这样的人,而且即便真的如此又怎样呢,云曦不会轻易动情,也不会三妻四妾,既然喜欢了,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也认。
到走的那一日,穆承泽还是没来。听说太后去九华山的行程也是这一天,与云曦相冲。云曦反而轻松了,比起依依不舍的离别,还是大步走开要来得痛快。穆承浩难得红了眼圈,走过来使劲拥抱了表哥,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承浩觉得自己对六堂弟的厌恶又加深了。
官员们大多去送太后了。李乘风与齐镇宇都派了人过来替云曦送行,邱忆亲自过来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而敬王只道了一句珍重,他们两个心知肚明,琅琊之战云曦依旧会请旨,再见不会太晚。兰菲与春喜都大哭了一场,赵允依旧像从前一样为云曦把马牵过来,明明当爹的年纪了,哭得却像个孩子,每回都是他与少爷生死与共,只是人生终有一别,陪着少爷走下去的,变成了别人。
五皇子不请自到,远远站着不好意思地兜圈子,被敬王的眼刀戳过几次后,递过来一只小包袱,里头放了几样精致的点心。
穆承涣露出一副要献宝的神情,嘿嘿笑着道:“这是我家皇子妃的手艺,可好吃了。”
“……”
穆承浩被不按牌理出牌的五皇子气得内伤,跳起来把五皇子拖走。五皇子仍不忘朝云曦挥挥手:“表哥,一路顺风!”
云曦莞尔:“多谢承涣。”
若是别人这般,指不定有何意图,但在五皇子却是实打实的好意,他一直觉得表哥是个英雄,也是个好人,谁不想和这样的人亲近呢?
云曦最后看了一眼骁勇将军府,带着铭心转身离开。已两世了,他经常出征,进进出出这府邸不知多少回,每一回都毫无顾忌,斗志昂扬,唯独这一回怅然若失。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马上打起了精神,策马飞奔。很快一日的路程过去,皇城就在身后再也看不见了。
铭心不若赵允,跟着六皇子久了,性子也有些相近,一路上连话都未主动说一句。
大楚繁华之处大多在中部与南边,过了皇城愈往北愈荒凉,人烟稀少,风沙肆虐。若是云曦自己,也许会选择连夜赶路,到了漠北军营再休息一两日便可,但想到身后跟了个人,还是停了下来稍作休整,在难得遇见的一条清澈的河边,云曦取出打火石点燃了篝火。而铭心站在稍远一些的河岸,背对着他在取水。
云曦大声道:“铭心,顺便抓些鱼过来。”
铭心置若罔闻。
云曦站着愣了愣,心里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忽而把手中的打火石丢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个身影仍是毫无反应,并且越看越有些眼熟。
云曦快步走到他身后,紧紧抱住他,被他一下子抱住的人浑身都绷直了,慢慢转过身来,仍是听话地由他抱着。
因路上风沙多,他们都用布遮住了口鼻,以免不小心吸入沙砾。铭心跟着他走时,便把脸遮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云曦还道他早早做好了准备,没想是别的原因。
云曦笑着先拉下了自己脸上的布,再一把扯下对方的。
布料下面,正是意料之中的俊逸面容,虽有些倦意,那双眼睛仍亮得逼人。
“表哥。”
穆承泽无奈叹气,原想到了漠北再袒露身份,可是一天都没瞒住。
云曦感觉之前那点不痛快通通都没了,好奇地道:“你跟着我的话,那太后那边……”
太后与他同一日启程,却并非同个方向。
穆承泽点点头:“铭心代我过去了。”
而他之所以要把铭心放回到云曦身边,也是为了便于互换。
云曦紧张地道:“这不太好吧,万一被太后发现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我与她实话实说了,她不会追究我的。咏心会陪着她。”
“可是……”
越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越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没有可是。”穆承泽坚定地搂住他的腰,黑黝黝的眸子里全是他,“表哥,看在我赶了这么久的路,别让我走好吗?”
贫瘠之地连声虫鸣都甚少听到,时不时还有扑面而来裹着沙的寒风,漠北的夜很冷,依旧抵不过内心一片狂热。云曦与阿泽额头相抵,低低道了一声:“好。”
60、成亲
漠北临近边境,有一处名唤千叶的偏僻小镇,住着为数不多的百姓,以及大楚的几位官员。两万大楚军长年驻扎镇子附近,镇中建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将军府,是每一任漠北守将的住处。半年多前,上一任的漠北守将奉旨调往别处,如今镇守漠北的,是大楚的骁勇将军。听闻这位骁勇将军少年时便平西疆定前秦,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虽后来久未出征,余威仍在,漠北几个小国对其敬畏有加,不敢轻举妄动,漠北已许久没有战事了。
昨夜,总是风沙遍地的漠北难得下了回暴雨。外头的冷风劲力十足,一下子吹开轻掩的窗户,寒气顿时灌进将军府温暖的屋内。云曦被这风声吵醒,看了一眼与自己一起裹在同一方毛毯里、仍在酣睡的少年,少年正对着他,未着寸缕与他相偎,光裸的背却露在外头。云曦伸出手臂,小心地为他拉好毛毯,再瞥了一眼被风吹开的窗户,披衣起身。
睡着的少年紧紧环住了云曦的腰,令他起床颇有些艰难。好容易将腹部温热的手掌轻轻移开,落地时腰腿仍有些不适,云曦看也不看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匆匆披了外袍,紧走了几步去把窗户关好,屋里火盆仍在烧着,逐渐暖和了起来,他这才放了心。
云曦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桌案上放着的公文都已处理完毕,近日并无大事,又逢雨天,他也想堂而皇之躲个懒,重新解了衣衫钻进被去,与少年并头躺在一起。少年睡颜沉静,丝毫未觉察到枕边人去了又来,一双凤眸紧闭,眉头轻舒,纤长的睫毛宛如蝶翼,唇角不自觉微扬。云曦瞧了又瞧,心中欢喜,忍不住在其唇边落下一吻。少年蓦地睁开双眼,将他搂进怀里,笑着道:“表哥,可怜可怜我吧,昨天赶了一天的路,天亮才刚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