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打听了秦家庄的近况,也飞鸽传书给堂里,让他们把与永夜门打斗的地方都清理干净,不要让那场景吓坏周围的村民。
“你不想知道我哥哥的下落吗?”
一日,玉罗刹正拿着冰泉剑看,花暻衣看着他问。
哥哥怎样也是伏罗的花罗刹,可他对哥哥竟是不闻不问,全然不管,只关心那个外人。
玉罗刹深深吸了口气,“没完成任务,有必要知道么?”
“玉罗刹,”花暻衣笑着摇摇头,“我实在不明白,哥哥为何情愿跟着你这般狠辣的人,也不肯跟着我在外面自立门户。你有什么好的?”
“花暻衣,”玉罗刹也转头看着他,“那是因为他知道,与你自立门户的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
你那永夜门,不过是集合了一批江湖无主的杀手,对付像秦家庄这样的庄子,还能应付,因为人家里面有丫鬟仆人,有老弱病残,可你拿什么对付伏罗堂?要知道伏罗可没有无用的人。”
“他中了我的毒,”花暻衣没理会玉罗刹,兀自说,“被我放在竹屋里了,这也该醒了,可他一直没有回来。不过,我怕等秦枫醒来,把他认成我,错杀了他,玉罗刹不就损失了一个爱将吗?”
玉罗刹听着点点头。
他早就知晓花寒衣在竹屋了,想他也是担心自己任务没完成,所以不敢回来复命。这花暻衣还算是有良心,兄弟之间的情义还是有的。
“秦枫杀不了他。”
玉罗刹淡淡地说。
“杀不了他?”花暻衣重复了一句。
是了,要是平常打斗,谁输谁赢难以预料,可等秦枫醒来,身体虚弱,没了冰泉剑,毒也刚解,万万不是哥哥的对手。
可是……
他还是皱了眉。
“你放心吧,”玉罗刹说,“秦枫不会杀他的,你和他,还是有区别的。”
花暻衣虽还是不怎么放心,但看着玉罗刹如此肯定,也只能点点头,不做声了。
在永夜门被灭的第二天,江湖上就有了伏罗堂内部发生矛盾,两方大战的流言。流言自然也是传到了秦霜他们的耳朵里,可他们也是没心情顾及了,百事缠身,唯一最急的,就是等着秦枫醒来。
花寒衣自然也听到了这消息,心中已然猜到了原因。
他虽是担心弟弟,但他料定玉罗刹不会如此草率杀他,只能等秦枫醒来的一句话了。
九月五日下午,经过一个月的疗养,秦枫醒来了。
所有人都无比开心。
花寒衣心里的石头终是放下了。
玉大哥啊,你的公子终是醒了……
“哥哥,”先说话的是秦霜,“你可终于醒了!”
她拉着秦枫的胳膊,喜极而泣。
“霜儿,”秦枫摸摸她的头,“庄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在这躺那么多天,这段日子,你怕坏了吧?”
“哥哥,你……你都知道了?”
秦枫点点头,这些日子,就是没醒,他也朦胧间听到了不少。
父亲病死,自己中毒,秦家庄二百多人一夜之间被杀……
这些事,在他倒地的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
他没有哭,只是轻声对着秦霜道:“霜儿,难为你了……”
秦霜抱住哥哥,呜呜哭起来。
花寒衣直接跪了下来,“秦公子,这些都是我的错,请公子责罚。”
秦霜一愣,转头看着花寒衣。
泉雨露和齐晨相视一眼,又都不解地看着花寒衣。
秦枫轻轻推开秦霜,“花罗刹,你和那人什么关系?可是亲生兄弟?”
那天来找自己的人,长相和他一模一样。
但自己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他。
两人的行为举止、神情态度,甚至是声音皆是不同。
花寒衣一愣,自己本想替弟弟顶罪的。
可秦枫竟然能分辨地出来。
“公子,”花寒衣无奈叹了口气,“他是我弟弟,我们本就是双生子,那天,他截了我,假扮我给你送信,换了信的内容。”
秦枫点点头,从床上下来了。
他一把拉起花寒衣,“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你可以回去给玉罗刹复命了。”
花寒衣一惊,“你,你知道玉罗刹是谁?”
秦枫苦笑一声,“你回去告诉他,以后最好不要再相见,否则,会发生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对你,我应当感谢,可你那弟弟,真的是要兵戎相见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愣了一下,各怀心事。
花寒衣心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玉大哥的身份的?这些天,我们都在这里虽都谈论了不少秦家庄的事,他若是有知觉,知道秦家庄的事也无可厚非,可竟然能知晓玉罗刹的身份,这……这莫非是暻衣告诉他的?
秦霜则是一惊,哥哥这是知道苏先生就是玉罗刹了?可他也应该知道,这事不是他干的,出了这事,他真的决定和苏先生不再见面了?、
齐晨心道,看来那日拦截花罗刹的,竟是他弟弟。
而秦大哥,此时必是万分悲痛,椎心泣血,可却能如此淡然,沉静地处理一堆事情。
对花罗刹,他不仅不计较身份,还一直感谢他;对花罗刹的弟弟,他恨之入骨,却能如此坦率说出会兵戎相见的话;对苏先生,他明白他的身份,能当断则断,不留余地。真的是心胸宽广,大义凛然,沉着冷静,让人敬佩啊!
泉雨露却是皱眉了,秦大哥决定与苏先生不再相见?那自己呢?这婚约还会解除吗?还有,花罗刹也要走了吗?
“秦公子,”花寒衣说,“我知道暻衣与你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现在永夜门被灭了,我想这是玉罗刹的手笔,你就没必要那么对玉罗刹吧?”
“永夜门?”秦枫一愣。
“对,当年我弟弟叛离堂里,自立了永夜门。这次秦家庄的事,就是永夜门干的。他们把这件事推脱到伏罗堂,所以伏罗在十多天前出手了。”
他极力解释这件事,尽量为玉罗刹说好话。
秦霜和齐晨对视一眼,原来如此!
泉雨露则还是皱着眉,还没从刚才的思绪中抽出来。
秦枫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照你这么说,你弟弟也被他杀了?”
自他有了知觉,就悲痛欲绝,肝肠寸断,对自己的父亲,更是愧疚不已。而他醒来了,这种极度的痛苦就绕在心头,比寒毒之苦还要让他疯狂,比与苏雪音分别之痛还要让他气愤,每说出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却都是冷静沉着,似乎不再是往日的秦枫了。
这种痛苦,他不能表现出来。
妹妹在看着他,父亲的在天之灵在看着他,秦家庄的二百多英灵也在看着他!
他不能退缩,不能恐惧,不能低头,更不能妥协!
他要对自己的父亲,有一个交代!
他要向秦家庄里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巨大的苦痛压抑着,却都化成了从容不迫,不紧不慢。
秦霜看着哥哥,突然觉得他有点陌生。
“秦公子,”花寒衣也不知觉的一愣,才接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玉罗刹应该不会放过他。”
秦枫又点点头,随即向秦霜道:“霜儿,跟我去柏树林吧。我们给爹,也给其他人,上柱香。”
“好。”
秦霜应声,随即就跟着秦枫走了。
齐晨几人相视看了一下,也都跟在秦霜身后了。
秋天的晚风,吹得凉爽。
秦枫在路上走着。
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那天,爹劝自己不要出去,自己不听;洛星也对自己说,那人很可疑,自己也不信。
就这么横冲直撞跑出去了,可完全没意识到……
爹他在身后,是怎么想的呢?
他病逝前那一刻,恨透自己了吧?
整个秦家庄六神无主,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希望公子在,可以主持大局。护卫们发疯了一样在庄里寻找,可就是找不到……
永夜门的人,就是那个时候闯进来的吧?
闯进来,见人就杀,肆无忌惮,轻而易举地把秦家庄灭了。
说起来,秦家庄今日之祸,自己还立了一功呢!
呵,真是可笑。
他就这么一步步地往前走,越想就越是愧疚,越是难受。
到了坟前,整张脸都已经惨白了。
众人看着,却没一个敢劝他回去休息。
他不说话,直接跪在父亲坟前,慢慢地点起秦霜递给他的三炷香。
朝着父亲磕了三个头,也不起身了,就直接跪在那里。
秦霜和齐晨也随着他跪在后面。
泉雨露和花寒衣,则是拜了三拜,就起身了。
“花罗刹,”秦枫闭上眼睛,“其实你不必拜的。”
“秦家庄遭此劫难,都是我一时大意,中了暻衣的招,理应在此赔罪。”花寒衣说。话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是想着,就算是为玉大哥,也是该拜一拜。
“雨露,”秦枫突然喊了自己的未婚妻。
“秦大哥。”泉雨露回答。
“这些天,”他挣开眼睛,“我明白花罗刹对你的心思。说实话,我们之间本就是君子之交,如今庄里出了事,我恐怕是要负了你。我们,解除婚约吧。”
“秦大哥!”
泉雨露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她皱着眉头,脱口就只能喊一句。
花寒衣向秦枫施了一礼,“秦公子为人坦荡,真是令人佩服。”
“齐晨,我要与雨露解除婚约,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还同意?”
他没转身,带着几分冷意地问齐晨。
齐晨也在身后跪着,“秦大哥,这……”他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转头看了看秦霜,“秦大哥,我做不了主,这要看雨露的意思。”
“雨露,”秦枫继续问,“你怎么想?”
泉雨露皱着眉,叹气不已。
她本想成为这秦家庄的少庄主夫人,就算有君子之盟,也能骗过父亲。可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了。父亲去世了,自己成了齐家庄的大小姐,婚书上不再是两个人名,而是两个江湖势力的名字。现在秦家庄也没了,秦庄主也去世了,要是自己退了婚,岂不是要落一个趋炎附势、嫌贫爱富的骂名?
可若是不退婚,秦大哥本就无意于自己。
现在他竟主动退婚了,这可让自己怎么办好?就这么直接答应吗?会不会太草率?
“你不必着急回答我,”她听到秦枫的声音,“若你同意退婚,直接私下让我知晓便好,若你不同意,就这么嫁给我,恐怕日后要委屈了你。”
泉雨露施了一礼,低声道:“秦大哥,你考虑的很周到。只是,我要再考虑考虑,也顺便,顺便问问爹娘的意思。”
花寒衣拉了她一下衣角,很小声说:“你还考虑什么啊,直接答应就是了!”
泉雨露瞪他一眼。
过了一刻钟。
齐晨起了身,也将秦霜拉了起来。
“秦大哥,”他说,“这香也上过了,你也和我们一起起来吧,你才刚醒,这寒毒在体内,也不知道消散完全了没有,你脸色很苍白,身体也禁不住这样啊,庄里好多事等着你呢。”
“是啊,哥哥,”秦霜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心疼,“你快起来吧。”说完,走过去拉起哥哥。
秦枫竟也没反抗,直接就随着秦霜起来了。
“霜儿,”他看着她,“庄里现在怎么样了?我今晚想回庄里住。”
“哥哥,都已经清理好了。只是这些日子,那边没人,我们才没过去住。”
庄子的确是被齐家庄派去的人打扫清理的干干净净,所有器具也都齐全。可死了那么多人,谁还敢去住呢?
这么些天,庄里都冷冷清清,人一旦靠近似乎都可以感到那里的仓皇悲凉,怎么会有人去?
秦霜几次想去,但都被齐晨拉回来了。
“秦大哥,”齐晨听着两人的对话,“你确定要回庄里住?”
秦枫点点头,“确定。”
但又看眼秦霜,看了看众人,“你们不必陪我,我自己过去就好。”
“哥哥,我陪你去!”
“霜儿,”秦枫看了眼齐晨,又看着她,“你别过去了,先在竹屋里住着吧。”
“不不,我要去庄里住着,我早就想回庄了!那毕竟是我们生活过的地方,不是吗?”
她看着秦枫,满眼都是认真。
秦枫本还想拒绝,但看着她的眼神,终是答应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