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满心中冷笑,你不恩情将仇报,孤便已经很是欢心了。
小皇帝垂头看了一眼杨镇东,杨镇东还跌在地上瑟瑟发抖,小皇帝的眼神阴霾,轻轻瞥了一眼,有一种睥睨的感觉在里面,冷酷的厉害。
只是这一眼,魏满已经看穿了,小皇帝对杨镇东,绝不像市井传闻的那般宠信,不过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小皇帝瞥斜了一眼杨镇东,说:“还不起来,丢人都丢到馆舍来了。”
杨镇东也觉自己丢人,可……
可他的腿脚几乎抬不动,一直在打抖,而且还发麻,就刚刚那一刹那,杨镇东已经感受到了尖锐的牙齿渗透进自己皮肤的痛觉。
按理来说,杨镇东上过沙场,应该没有太多的畏惧才是,但其实不然,猝不及防,令人无法掌控的恐惧,要比战场上厮杀来的大得多!
毕竟,人都是害怕未知事物的。
杨镇东从地上爬起来,刚爬起来,“嘭!”一下,腿打抖登时又摔在了地上。
牙齿撞到了地面,门牙撞得活动,登时鲜血长流。
小皇帝一看,只觉丢人的很,算起来杨镇东可是京城的镇东将军,魏满是地方之长,再怎么算小皇帝和杨镇东也是一伙儿的,杨镇东在魏满面前丢脸,简直就是小皇帝的脸面儿。
杨镇东捂着自己鲜血长流的嘴巴,赶紧又从地上爬起来。
小皇帝面容阴沉起来,完全不见方才的和蔼可亲,他越是长大,便越觉俊美,还愈发的带着一股冷酷的气劲儿,尤其是那双略微狭长的双眼。
此时阴沉下面容,整个人带着一股森然,低声说:“还不快滚出去,别给朕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是……是……”
杨镇东虽不满小皇帝对自己的语气,不过的确是,太丢人现眼了。
杨镇东刚要转身离去,这时候林让正好进来,冷淡的看着杨镇东,说:“杨将军,这就走了?您已经赔过礼儿了?”
他这么一说,杨振的登时无地自容,刚才发生了一些意外,杨镇东还没有赔礼道歉。
杨镇东根本不想赔礼,就当做没看见一般,没听见一般,抬步就走,根本不理会林让。
还想要撞他一下。
杨镇东随是练家子,但是刚才被小蛮吓得差点尿崩,林让则是十分冷静,赶紧一躲,不止如此,还将手中的热水很“做作”的扔了出去,直接全都泼在杨镇东身上。
“啊!”
杨镇东烫的一个激灵,林让则是面无表情的“恶人先告状”,说:“杨将军,热水滚烫,您为什么撞卑臣?”
杨镇东:“……”
杨镇定真是气疯了,小皇帝则是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说:“还嫌不丢人么,快滚!”
杨镇东赶紧埋头便跑,跑出了馆舍去了。
小皇帝阴沉着眼神看着杨镇东离去,目光便定在了刚刚回来的林让身上。
魏满有些失策,他差点忘了林让是个“实诚人”,把他支开去倒水,他真的倒杯水就回来了。
小皇帝早就注意到了林让,此时看到林让,连忙站起来,收起了阴霾的脸色,十分亲和的走过去,还帮忙捡起地上摔掉的青铜耳杯。
小皇帝笑着说:“奉孝先生,可是?”
林让淡淡的说:“回人主,正是卑臣。”
小皇帝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将人带到席上坐下来,说:“先生,您可知道,您长得当真是太神似,朕昔日里的一位故人了。”
林让并没有回答,小皇帝继续说:“那故人乃是朕的义父,当年京城被佟高奸贼霸占,朕被迫之下逃难出京城,便一路跟随着义父,可谓是九死一生,唉……”
小皇帝说着,还深深的叹了口气,神色突然悲切起来,他的表情,从愤毒到阴霾,从阴霾到亲和,从亲和到悲伤,不过是转念之间,仿佛变脸一般。
小皇帝幽幽的说:“说起朕的这个义父,朕还记得,当年魏公与义父,也曾经有情,不是么?这么多年来,魏公就因着义父的去世,誓不娶妻,就连一个侍妾也不曾有,当真是用情至深,可歌可叹啊!”
小皇帝这话一出,魏满登时便眯起了眼目,魏满是个善于算计,而且城府极深,疑心病很大的人,如何能听不出小皇帝的意思来?
小皇帝这么说,一共有两种意思,其一是试探林让,看看林让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列侯。
其二就是分列魏满与林让,如果林让是当年的列侯,说不定可以看出蛛丝马迹,如果林让不是当年的列侯,那么小皇帝特意把魏满与列侯的事情说出来,必然能分化魏满与林让。
说白了,就是令林让吃味儿,让林让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小皇帝这一石二鸟之计看起来不错,不过用错了对象,林让可是面瘫脸,因此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小皇帝提起列侯,他无动声色,说列侯与魏满情深,他也无动声色。
这就难为了小皇帝。
小皇帝“哈哈”干笑了一声,握着林让的手,勉强亲切,硬着头皮说:“奉孝先生,朕与你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机,不若这般,先生便随朕进宫,小住几日,咱们谈天说地,促膝长谈如何?”
魏满当即眯起眼目,眼中闪露出一丝阴霾的杀意。
小皇帝要林让进宫,无法就是想像当年扣留自己的义子魏子脩一样,扣留林让。
想必小皇帝已经看出来了,自己对林让不一般,很是保护。
所以小皇帝想要在自己的身边,多加一道保障,将林让也作为人质,擒在手中。
林让也不傻,怎么能没听出来了,便淡淡的说:“卑臣何德何能,得人主青睐,本该万死不辞,只是……主公与卑臣有恩,如今主公缠绵病榻,身边又无人伺候伏侍,卑臣是在于心不忍,倘或卑臣因着人主的青睐,便将病榻之上的主公舍弃不顾,那么便十足是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人,人主若宠信这种不堪之人,恐怕也会惹人笑柄,岂不是卑臣的罪过?”
别看林让平日里冷漠,人狠话不多,但其实他心里的说辞儿,那一套一套的,若是全都搬出来,恐怕谁也说不过他。
小皇帝一听,愣是有些懵了,没成想这个奉孝先生,还真是有点子本事儿的,本以为只是生得犹如列侯,才会被魏满看重,放在身边保护的。
哪成想,此人根本无需旁人保护什么,而且十足的带刺,还会蜇人。
林让一方面说魏满需要照顾,一方面又堵住了小皇帝的说辞,小皇帝的鬼主意付之东流水,也不好撕开了脸皮子强求,便尴尬的笑了笑。
还要说:“是朕想的偏颇了,多谢奉孝先生提醒。”
林让十分冷漠的说:“人主严重了。”
“哈哈!”
小皇帝被林让撅得很是尴尬,满脸的僵硬,笑了一声缓解气氛,说:“魏公,您身边有如此忠心耿耿的谋士,当真是幸事啊,可不要辜负了先生,早日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儿。”
魏满大约拱手,说:“多谢人主。”
小皇帝看来已经不想在馆舍多做逗留,因着根本没讨到什么好处,便站起身来,说:“行了,不必送了,奉孝先生便好生照顾你的主公罢,朕便先走了,哦是了……”
小皇帝临走之前,还退回来,似乎不甘心,因此放了一个撒手锏。
小皇帝笑着说:“这么多年来,朕很是想念魏公,不只是朕,子脩也想念他的义父,如今魏公难道入京,将养好了身子,早日入宫,你们父子俩儿,也可以面见面见,不是么?”
一提起魏子脩,魏满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露出来了,极力克制着自己,重复说:“多谢人主。”
小皇帝踏出舍门,说:“不必送了。”
说罢了,这才扬长而去,被宫人禁卫簇拥着,遥遥走了。
等小皇帝走远,林让便轻声把舍门关上。
一回头……
“嘭!”
林让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魏满直接壁咚在了门板上。
魏满方才还一脸惨白的躺在榻上,也是神出鬼没了。
魏满紧紧桎梏着林让,说:“看看你的好义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儿。”
林让挑了挑眉,说:“人主比往日里长得更开,更是俊美了。”
魏满:“……”
林让又说:“昔日里便是个聪慧之人,如今果然更是不同凡响。”
魏满:“……”
林让第三次开口,说:“倘或不是主公,让真的很想随人主进宫去,好生促膝长谈。”
魏满已经第三次无语了,凝视着林让,那知道林让又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魏满无奈的说:“故意的,是不是,嗯?”
林让淡漠的说:“哦,被主公看出来了。”
魏满气得都笑了,说:“欺负孤很有意思?”
林让诚恳的点点头,完全没有隐瞒的架势,说:“的确很得趣儿。”
魏满气的不行,干脆不说话了,直接咬住林让的唇角,狠狠的亲吻起来。
林让也没有矫情,两个人有些跌跌撞撞,就在此时,“嘭”一声,撞到了什么,还温呼呼的,吓了魏满一跳,低头一看。
小蛮……
差点子忘了,小蛮还在舍中蹲着呢,就跟个门神似的,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魏满,似乎生怕魏满欺负了它的主人去似的。
魏满正与林让吻得难解难分,突然看到小蛮,便挥手说:“去,一面儿顽去。”
小蛮不走,还拱着庞大的身躯,插在了魏满与林让中间,生生把他们隔开。
魏满:“……”
魏满实在没辙,谁让小蛮也是自己儿子呢,打也打不得,骂它也混不吝……
林让低头一看,招了招手,说:“小蛮,你叼着什么,别食下去,吐出来,小心噎着。”
小蛮就是贪吃,什么都吃,上次还因为啃木桩子,把刺儿扎在了嗓子里,幸亏林让会一些医术,本以为那之后,小蛮就会老实一些,但林让错了,它从来不老实,照样还是什么都吃。
小蛮一听,乖乖的张开大嘴巴,“吧嗒”一声将东西扔在地上。
林让低头一看,说:“玉佩?”
魏满蹙了蹙眉,说:“这玉佩不是杨镇东的么?”
杨镇东一直佩戴着这枚玉佩,一看就知道是宫中进贡之物,想必是小皇帝赏赐给他的,因此总是戴出来显摆。
肯定是方才小蛮一扑,把杨镇东的玉佩撞掉了在地上,当时杨镇东害怕腿软,没有看到便跑了。
林让把玉佩捡起来,反复看了看,说:“看起来挺值钱。”
魏满笑着说:“可比你那个玉佩值钱太多了,怎么,喜欢?孤给你买一个就是了,旁人戴过的,不衬你。”
林让摇头说:“不,这玉佩好,让以为,说不定下次有机会用到。”
魏满有些狐疑,有机会用到?为何叫做用到?林让留下这枚玉佩,不自己佩戴,也不去换钱,反而提到“用到”。
而且林让的眼神也是相当耐人寻味的。
魏满挑了挑眉,没有多问,林让便把玉佩收起来,还微笑的说:“杨镇东既然都送来了学费,咱们也不能闲着,必须给他上一课才是,至于这学费么,多退少补。”
话说杨镇东从馆舍离开,当真是狼狈不堪,满头冷汗,身上还都是灰土,气得他满脸铁青,大步便走回了自己的府邸。
杨镇东直接踹门进去,仆役们都不敢喘气儿,生怕老爷责难。
杨镇东的侄儿杨倞看到叔父回来了,便迎上去,笑着说:“叔父,怎么回来的如此晚?后将军还请叔父您去饮酒呢!”
杨倞提起的后将军,可不是陈仲路,陈仲路这个后将军已经成为自封的官衔了,若不是他手握兵权,而且颇有些财富,小皇帝必然早就端了他。
杨倞所说的这个后将军,乃是杨镇东的“同伙”,名唤虢氾的那个。
虢氾请杨镇东前去饮酒,必然不是白饮的,肯定是想要探讨探讨魏满进京的事情。
杨倞见杨镇东脸色不好,便狐疑的说:“怎么?师父,难不成那魏满又做了什么事儿,惹得叔父不欢心了?”
杨镇东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冷笑说:“魏满如今卸了兵权,入京谢恩,便是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竟还如此嚣张跋扈,实在令人愤毒!”
杨镇东把自己的遭遇与杨倞说了一遍,说起来,明摆着说杨镇东先动手的,一定要用馊臭的食物款待魏满,这才引来了魏满的报复。
魏满是个吃亏的人么?
自然不是,不狠狠的报复他,还留着过年么?
杨倞一听,便眯起眼睛,说:“叔父,这还不好办么?那魏满如此嚣张,但他的兵马全都在远在天边的齐州,俗话说的话,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别说魏满没有带兵进京,那姜都亭的确是第一战神,但有什么用,单枪匹马还能打得过千军万马不成?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东西?!因此,叔父您听侄儿一言,如今正是个大好时机,不若叔父便设下一个圈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宰了魏满!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