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狩降至,小皇帝请魏满打猎,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馆舍,魏满的耳朵里。
魏满冷笑一声,说:“这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为孤不知情么?特意把狩猎的事情交给虢氾与杨镇东管理,恐怕是想要借刀杀人,除孤后快。”
林让淡淡的说:“即使如此,主公不防继续装病,不去便是了。”
林让说着,正在摆弄自己的针灸小布包。
魏满一看,登时后背一阵发麻,如果自己装病不去,恐怕林让又会亲自动手,为自己伪装病痛。
一想起这些,魏满没来由觉得很是害怕。
他向来不是一个怕疼的人,但林让的针灸就好像恶鬼的魔爪一样,令天不怕地不怕的魏满都心有余悸……
魏满咳嗽了一声,正义凛然的说:“不,孤以为,咱们不能如此被动,总是被动,恐怕被杨镇东给看瘪了,这次务必主动一些,将计就计。”
林让挑了挑眉,说:“也好。”
林让那个表情淡漠的,就仿佛在说,随你开心便是。
魏满没来由看出了一股……宠溺之感。
夏狩很快便安排了起来,因着本就要到夏狩的时日了,所以狩猎的事情早就在日程上,杨镇东不过是临时接手而已。
杨镇东与魏满,本就有旧恨,如果当年不是魏满抢走了自己的兵权,如今在皇城独大的,便不是虢氾那个不成器的马匪了,而是自己。
杨镇东自觉比虢氾高出了许多,如今却要屈居于虢氾之下,每日迎合奉承,那都是拜了魏满所赐。
因此趁着这次机会,杨镇东怎么可能不杀魏满后快呢?
杨镇东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精兵,都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武士,让他们早早的埋伏在夏狩的猎场里,伺机等待魏满。
狩猎的时候是有私人活动时间的,杨镇东只需等到魏满落单,便可以直接扑杀魏满,事后做成被野兽撕咬过的模样,一了百了。
杨镇东思虑的周全,叫精兵们都换上死士的衣裳,不露出马脚,武士们也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当下立誓,不会连累杨镇东,便自行行动去了。
夏狩猎场。
猎场之中,杨镇东带着禁卫军,已经团团的守卫在猎场四周,文武百官已经到来,就等着小皇帝亲临。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后将军虢氾。
虢氾也姗姗来迟,还未登场。
魏满与林让早便到了,他们今日是有备而来,准备将计就计,因此并没有十分显眼,特意安安分分的早来。
没过一会子,小皇帝也到了。
小皇帝的御驾从猎场外面开进来,停稳之后,从者打起车帘子,小皇帝一身劲袍,便从御驾中缓缓步了下来。
众人连忙高呼万岁,齐声跪地行礼。
小皇帝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抬了抬手,说:“不必多礼。”
众人作礼完毕,小皇帝亲切的走过来,笑着对魏满说:“魏公来的如此之早,令你久等了。”
魏满似笑非笑的说:“臣子等待人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哪里有令人主等待的臣子呢?”
他这么一说,似乎略有所指,果然,小皇帝的脸色登时就落了下来,因着他明白,魏满说的不正是后将军虢氾么?
如今也不见虢氾的身影,不知去了哪里。
众人正在说话,便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原是虢氾来了!
虢氾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着黑色的铠甲,面露着浓郁的须髯,整个人有如山一般,微微昂着下巴,笑容满面的从猎场外面开进来。
他身后还带着自己的精锐,随行保护,那架势仿佛能比作了皇帝。
小皇帝看到过虢氾这架势,眯了眯眼睛,眼底的不快又扩大了一些。
虢氾见到小皇帝,一边跨下马来,一面虚抱一拳,大约行礼,笑着说:“皇上勿怪,卑将方才在四周巡逻了一番,因此耽误了一些时候。”
小皇帝脸色狰狞,额头上的青筋差点蹦出来,虢氾动作十分放肆,还用巡逻作为借口,明摆着就是怠慢自己,觉得自己年少可欺。
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登时换上笑容,说:“后将军何出此言,朕怎么会怪罪后将军?后将军忠心耿耿,为我武家天下,还有谁能比后将军更加忠心不二了呢,这样的将才,朕该好好珍惜才是了。”
虢氾一听,觉得小皇帝对自己服软儿了,没有自己不行,便笑起来,说:“皇上,请罢!”
众人这才往狩猎的行辕而去,准备先进内整顿歇息,安排下榻的营帐,然后再出来打猎。
魏满跟着众人走进行辕,低声对林让笑眯眯的说:“那个虢氾,着实嚣张了一些,看看人主还能忍他到几时。”
魏满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众人走进行辕,魏满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魏子脩,他自进入京城之后,便没有见过魏子脩。
便拱手说:“人主,不知犬子可曾跟来狩猎?卑将有些许日子不曾见过犬子,还请人主叫犬子出来,也好让我们父子团圆一刻。”
魏满说的十分客气恭敬,小皇帝则是笑得很是亲和的说:“子脩啊,这两日偶感风寒,因此并没有一同狩猎,朕是心疼他,便叫他留在宫中安顿,好生休养,魏公这次恐怕是见不到子脩了,不过来日方长,等回了京里,不是一样见面儿?”
小皇帝说罢了,便转身离去,进入自己的主帐之内。
他来到帐子边上,并没有立刻入内,而是对身后跟随的从者们说:“不必跟进来。”
“是。”
从者们守在外面,“哗啦!一声,小皇帝掀开了帐帘子,走了进去。
账内很是昏暗,没有点灯,虽是白日,但是因着帐子密闭性很好,帐中若不点灯,还是稍显暗淡。
暗淡的帐子中,宽阔的龙榻上,此时正侧躺着一个人,此人背朝外,面朝里侧卧着,身上缠绕着粗重的锁链,锁链一直从榻上弥漫开来,仿佛是荆棘一般,肆意而张狂。
小皇帝走进去,低声说:“可还腹疼?”
那人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下,仿佛死了一般,静静的躺在榻上。
小皇帝便走进去,坐在榻边上,轻声说:“也不要都怪朕,是你不听话,你若是听了朕的话,哪里会如此?”
那人终于动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小皇帝。
暗淡的光线洒在魏子脩冷漠的面颊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近人情,疏离到了极点。
小皇帝看到他这样的面容,心里一拧,不过面上不动,说:“子脩,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朕带着你,可不让你去找魏公认亲的,你若是有什么动作,到时候朕与魏公撕开了脸皮,是他吃亏,不是么?”
魏子脩眯着眼睛,冷漠的注视着小皇帝,似乎他的话已经无法引起魏子脩的愤毒,只是冷漠。
浓浓的麻木和漠视……
小皇帝不见他回答自己,复又说:“可还腹疼?要不要叫太医过来,再瞧一瞧?你如是不动用内劲儿,朕保证没有任何事情。”
魏子脩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了,淡淡的说:“不劳烦人主,若是找来了太医,惊动了魏公,反而是卑臣的不是了。”
小皇帝目光淡漠的看着魏子脩,最终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转头走出了营帐。
魏满与林让安顿好下榻的事宜,准备换上狩猎的衣裳,一会子狩猎便开始了。
魏满换上了一身劲装,并没有穿铠甲,黑色的劲装显得魏满高大精瘦,遮掩了魏满身上纠结有力的肌肉。
分明是绝对的黑色,让魏满一穿,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佻纨绔之感。
林让也换上了一身劲装,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穿,魏满回头一看,不由笑了起来,一把搂住林让,将人猛地抱起来,直接按在榻上。
魏满臂力惊人,林让好歹是个成年男子,魏满竟然一把他抱起来,好像只是举了一只麻袋一般。
魏满笑眯眯的说:“你这样穿当真好看,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劲头……”
魏满说着,又拨了两下林让的领口,林让的领口紧紧束缚着,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禁欲,搭配着林让冷漠的眼神,简直禁欲到了极点。
但反而是这种气息,不断刺激着魏满。
魏满笑着说:“扣得这么紧,孤真想给你解开。”
林让一脸坦然的说:“主公请便。”
魏满呼吸一窒,他本只想要调侃一下林让,哪知道……
奈何马上便要狩猎,魏满若是去得晚了,让小皇帝等待,恐怕要被人扣什么大帽子。
因此也只好……忍了!
姜都亭和林奉早就准备好了,换好衣裳,便在营帐外面等待着。
过了好一阵子,几乎快要迟到了,帐帘子才发出“哗啦!”一声,魏满与林让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让一脸坦然,不过唇角挂着一丝丝殷红,下唇还稍微有些破皮。
而魏满跟在后面,则是一脸狠相,紧紧盯着林让的背影,仿佛与林让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随时要将林让生吞活剥一般。
林奉一看,脸色不由红了起来,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不过瞬间脸色又不好看了起来,好默默的叹了口气。
姜都亭看到他脸色变化,便说:“怎么,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你都占了都亭的身子,还惦记着你的主公不成?”
林奉瞬间都懵了,听懂之后赶紧瞪了姜都亭一眼,说:“谁占了你的……你的……”
林奉说到这里,真是没脸皮再说下去,如何也不能像姜都亭那么坦然的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
林奉说:“奉对主公,并无半分不恭的想法。”
“哦……”
姜都亭点头说:“是了,那你对都亭,是不是总有一些儿,不恭敬的想法?”
林奉:“……”
林奉已然不想和姜都亭说话,赶紧掉头就走。
姜都亭从后面赶上去,说:“林太医叹气什么?说出来,叫都亭替你排解排解。”
林奉幽幽的说:“主公与奉孝先生,是否是那种干系?”
姜都亭说:“你叹气,便为了这档子事儿?”
林奉点了点头,姜都亭便说:“还说没惦记着你的主公?”
林奉瞪了他一眼,说:“与你说正经的,奉只是……只是替义父不值。”
姜都亭轻笑了一声,说:“值得不值得,只有当事人才有权利评点,不是么?”
林奉心说也是,可列侯是自己的义父,林奉又是个爱钻牛角尖儿之人,虽奉孝先生也有大才,可……
可总觉他是个狐狸精!
“阿嚏……”
林让突觉后脖子一凉,打了一个喷嚏出来。
魏满赶紧说:“怎么的?着凉了?害了风寒?不对……这大热天的,难道是风热?”
林让也很是奇怪,自己这两天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淡淡的说:“兴许是谁在背地里说让的坏话了罢。”
众人来到了狩猎行辕的空场上,文武百官已经列队整齐,准备恭迎小皇帝。
虢氾这次并没有迟到,而是与杨镇东站在一起,正在说话,似乎在密谋着什么,那二人看到魏满进入了空场,便下意识的不再言语。
魏满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面儿杨镇东看到魏满,便带着侄子杨倞一并走过来,满面假笑的攀谈起来。
杨镇东说:“倞儿,还不快拜见魏公,你有些许时日,没有见过魏公了罢?”
杨倞一看便要损魏满,就应和的说:“是啊,正是这么回事儿,当年魏公辞去大将军职务,前往齐州赴任,小侄儿就再无见过魏公了,如今一别,怎么也有五年了罢?”
杨倞故意提起魏满被革职的事情,魏满的脸色瞬间变不好看了起来,冷冷一笑。
他还未说完,林让却是个小家子气的,不能允许旁人说自己的人半句。
林让冷声说:“人常言物是人非,时过境迁,想来这八个字,对于镇东将军和杨公子,那就是不一样的,四五年时光,镇东将军与杨公子亲若父子,这关系,反而比往日里好得很了,看来那些什么扒/灰偷/情的事情,都是莫须有的,不是么?果然坊间传闻害死人呢。”
他的话一出,杨镇东的脸色登时黑成了锅底,还是军营中大锅饭的锅底,隔着这么老远,林让都能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当年杨倞偷情杨镇东的夫人邹氏,被当场捉奸,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杨镇东也因为这种丑闻,被迫夺走了兵马,从此变得一穷二白,若不是他碰巧入了京城,今日不知还在哪里讨生活呢。
邹夫人虽然被杨镇东炮灰了,但是侄儿还在,这根刺儿让林让一把拔了出来,然后又狠狠的扎在了杨镇东的脸上,还捻了好几下,能不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