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怕人,如同野兽。
好像下一刻,便要将榻上的张让吃拆入腹一样……
躺在榻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眼睫一颤,慢慢睁开眼来,看清悄无声息站在自己榻边的人,不由皱了皱眉,说:“曹校尉?”
他说着,撑坐起来,说:“曹校尉何故深夜来此?”
张让似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气,便说:“曹校尉可是饮得醉了?想来是腹中难过?让为曹校尉取一盏醒酒羹来……”
他说着,欲要起身,却突然被曹操一把拉住,“嘭!!”一声,将人钳制在榻上。
曹操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张让,眼神里充斥着危险与阴霾,忽然“呵——”的一笑,与平日里轻佻的笑容不尽相同,夹杂着说不尽的沙哑。
曹操伏在张让耳边,轻轻呵了一口热气,说:“我可不想饮什么醒酒羹,哪有你来的滋味儿可口?”
张让不解的侧头看向曹操,只觉洒在自己耳畔的气息有些滚烫,令耳尖都麻嗖嗖的。
曹操说罢,食指点了点张让的唇角,说:“你不曾言,想试试此道?可要我……成全与你?”
张让听到此处,不解的目光慢慢转化成为了然,一句话没说,表情依然淡漠的很,却抬起双臂,竟稍从榻上欠起一些,主动挽住了曹操的肩背,嘴唇迎了上来……
第102章 睡地板
曹操见他如此主动,当即眼眸一眯, 似有些发狠, 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就在此时,张让突然说:“且慢。”
曹操放还沉浸在自己发狠的“情绪”之中, 哪知道张让突然叫停, 惊讶的看着对方。
张让松开了手, 蹙了蹙眉, 虽四周十分幽暗, 但曹操耳聪目明, 又熟悉了昏暗,因此看的十分真切,张让竟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是了, 嫌弃……
张让皱眉说:“曹校尉身上酒气太重了。”
他说罢了, 顺手将曹操推开。
曹操一瞬间都懵了, 被推得一歪, 险些从榻上掉下去,就倒在榻上, 怔怔的看着嫌弃自己的张让。
后知后觉的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说:“酒……酒气?”
张让木然的点点头, 说:“实在对不住, 让对气味比较敏感, 所以……”
所以拒绝了曹操。
曹操脑袋里“轰隆!!!”了一声, 张让这个奸臣, 又例行公事的把他曹校尉的尊严, 甩在地上,践踏、蹂/躏。
简直体无完肤……
曹操都愣住了,明明方才是张让先动手的,绝对是他先动手的,自己只是好心提提意见,完全没有强求的意思,张让主动搂住自己。
结果一转眼,张让却一脸嫌弃,觉得他身上酒味太重!
曹操感觉自己的尊严已经碎成了渣渣,掉了满地,很像那天洒了满地,怎么也归拢不出来的药粉……
曹操立刻翻身起来,“呵呵”冷笑一声,嘲讽的说:“分明是你让我教导你此道,算了,你既不愿意,那便罢了,别人可没有这般好心肠。”
张让仰头看着指责自己的曹操,目光有些疑惑,说:“曹校尉……”
曹操还以为张让要求着自己,教导他此道,哪知道张让说:“让还以为曹校尉饮醉了,曹校尉原来没醉?”
曹操本就没有醉,因着吸取了那天调戏邹氏的教训,所以曹操根本不敢喝醉,今天曹操只是小饮几杯,最多微醺,并没有到撒酒疯的地方。
他不过是借疯撒邪罢了。
曹操眼看着要被张让戳穿,就说:“不不不,我醉了,我醉了……”
他说着,一定要耍赖躺在张让的榻上,装作醉的东倒西歪的样子。
张让皱了皱眉,十分嫌弃曹操那一身酒味儿,说:“曹校尉若想要宿在这里可以,但你身上酒味儿太大,不能宿在榻上。”
曹操说:“那宿在何处?”
张让没说话,只是将一床被子直接“啪!”一声扔在地上。
曹操低头看着地上的被子:“……”
想曹操可是堂堂太尉之子,西园八校尉之一,十九岁举孝廉,英年才俊,英雄了得,然而……
却可怜巴巴的缩在地上,抱着被子,十分哀怨的盯着张让的背影看,不管曹操多么目光如炬,张让都感受不到,很快呼吸平稳便睡下了。
曹操只好抱着自己的被子,可怜兮兮的也睡了。
睡着的时候还在想,自己为何要缩在张让帐子里,为何不回自己的帐子睡?
怕是饮酒给饮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让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榻边的地上,发现曹操已经不见了,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席子上。
张让坐起身来,还没有完全睡醒,怔怔的瞧着席子上的被子。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有个热乎乎的气息,满含笑意的说:“怎么,才睡醒就想我了?”
张让转头一看,竟是曹操!
曹操一大早上的的确走了,不过已然去而复返。
曹操站在张让面前,可谓是意气风发,完全没有昨日里宿醉的难过,精神头极强,居高临下的看着张让,还展开自己的双臂。
那一瞬间,果然如同孔雀开屏一般……
张让狐疑的看着曹操。
曹操展开双臂,说:“你闻闻看,我一大早便去沐浴了,是不是没有酒气了?”
张让还以为曹操想要说什么,原来只是沐浴罢了,却要跑到自己面前来炫耀?
张让点点头,说:“的确,没有酒气了。”
曹操听到了张让的首肯,便突然俯下身去,撑在榻上,将张让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
因为张让坐在榻上,如果直着脊背,曹操挨过来的时候两个人肯定会碰到一起,所以就不由自主的向后倾斜了一些。
张让向后靠,曹操就向前逼近,两个人一点点的动作着。
曹操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说:“现在如何?可要我教你此道?”
张让想了想,也无不可,便没有拒绝,刚要抬手环住曹操,结果就在这时候,“哗啦!!!”一声,有人打起帐帘子冲了进来。
“兄长!兄长!大事不好了!”
是夏侯惇!
夏侯惇突然冲将进来,曹操吓了一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般,“咚!”一声,额头就撞在了张让的额头上。
张让被撞得一痛,“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头。
曹操从没觉得如此糟心过,连忙站起身来,回头看向夏侯惇。
夏侯惇并未注意二人的反应,而是大喊着:“兄长不好了!”
曹操眼神有些阴霾,转头看着夏侯惇,语气平平的说:“你怎么知道兄长我不好了?”
夏侯惇:“……”
夏侯惇说:“兄长,真的出大事儿了!济北相的士兵中毒了!”
曹操纳罕的说:“中毒?”
曹操说:“为何突然中毒?何人下毒?”
夏侯惇说:“不知为何突然中毒,但袁公今日一早便去了济北相营中,话里话外,说是咱们下毒呢!”
曹操一听,冷笑一声,说:“咱们下毒?”
夏侯惇点头说:“正是,袁公说了,兄长您这么殷勤的邀请济北相过来饮酒,便是想要支开他,好做这些下作的事情。”
曹操当即气的什么心情也无有了,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说:“我倒是要去看看,他袁绍还能把什么脏水泼在我的头上!”
曹操说着,就要出营帐,张让也跟着站起来,说:“曹校尉,让也同往。”
曹操看向张让,他懂得医术,若是能同往看看中毒士兵的情况,也是好的。
便点点头。
于是曹操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鲍信的营中。
袁绍已经在鲍信营中,同来的还有袁长公子袁谭,众人站在幕府门前正在叙话。
袁绍叹了口气,说:“济北相,不是我袁绍喜欢背地里说别人什么,但这害人的,多半都是自己人,济北相对于自己人,就是太相信了,早晚有的一天,会被坑害的啊!我真是替济北相忧心呢!”
曹操一走进去,就听到袁绍话里话外的损自己,便冷笑一声,朗声说:“袁公此言差矣!按照袁公的话儿,自己人都无法相信,那还能相信什么人呢?”
袁绍正在旁敲侧击的说是曹操派人下的毒,哪知道曹操这会儿便过来了,而且还抓了一个正着。
袁绍脸上一僵,面子不是十分好看,便咳嗽了一声,说:“孟德老弟啊,你也别怪愚兄这般猜测,这多少有些道理,昨日里济北相只是去了你的营中,回来之后士兵们就中了毒,这可不是有歹人故意将济北相引走,然后趁机下毒的手段么?除此之外,还能有些什么?”
袁绍说着,还看向济北相鲍信,说:“济北相,您说是不是?我这也是,对事儿不对人,如有什么猜测,咱们都说出来,开诚布公的说道说道儿,总比憋在心里的强,是否?”
曹操听他说的冠冕堂皇,冷笑说:“既然是袁公的私下猜测,在事情大白之前,还是莫要如此笃定,否则等水落石出,万一打了脸,脸面儿栽地上,那……怕是不好看罢?”
袁绍一笑,说:“孟德老弟,咱们非要做这口舌之争么?事情摆在明面儿上,不是么?昨日里你邀请济北相去营中喝酒,好端端的什么事儿也没有,那下毒的歹人为何前日不下毒,明日不下度,偏偏昨日下毒,若说这歹人与孟德老弟没半点子关系,谁也不会信罢?”
鲍信头疼不已,他一共有两万士兵,此次前来会盟,同样带了一万多人,如今这士兵突然中毒,一夜之间竟折损了两千还多。
而且中毒迹象极其诡异,也不知是否会传播。
鲍信听他们争吵,心中烦躁,只是阴沉着脸没说话。
张让一看这架势,若是这般斗嘴炮下去,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便说:“济北相,可否让我前去探看中毒的士兵?”
鲍信也听说了,这个张让,自从离开雒阳之后,脱胎换骨一般,不止如此,而且还深谙医术,在陈留更是有长秋先生的美名,一举成为了天下名士。
只不过鲍信始终信不得他,奸宦便是奸宦,鲍信怎么也不相信他会脱胎换骨。
鲍信眼神中多有不信任。
袁绍不知张让的身份,因此还以为鲍信是怀疑曹操,所以连带着怀疑曹操身边的大夫。
于是便趁机说:“不可!济北相,万万不可啊!万一就是此人下毒,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诡计?”
“呵——”
袁绍刚刚说完,突听张让轻笑了一声,笑声并不十分真切,似有若无。
而且之所以说不真切,是因为张让脸上并未显露出半点笑意,仍然十分冷漠。
袁绍说:“你作何发笑?”
张让淡漠的看着袁绍,说:“袁公,小人只是以为,若当真是我下毒,袁公此时必然已无可能,好端端的站在此处了。”
妖言惑众
“你说什么?!”
袁绍乍一听懵了, 随即才明白过来, 原来张让竟是在讽刺自己, 那意思分明便是若他下毒, 第一个毒的定是自己!
袁绍当即“嗤——!!”的一声抽出佩剑,冷声说:“竖子敢然!竟敢对我无礼!?”
袁绍一拔剑, 曹操立刻踏前一步,将张让拦在身后,眯着眼睛抱臂瞧着袁绍,说:“怎么?袁公,此处可是济北相的营地,袁公这般贸然拔剑,是不是不将济北相放在眼中啊?”
袁长公子一看,也赶紧阻拦自己父亲,低声说:“父亲,万万不可啊,济北相还未发话,咱们这般实在是……”
袁绍气不过, 死死瞪着张让, 眼看张让一脸无畏,纵使自己拔剑,也毫无表情, 仿佛在与自己叫板一般,那火气就更是往上拱,非要亲手砍死此人方解心头之恨!
曹操见袁绍脸色铁青, 心中好笑,又说:“袁公何必如此动怒呢?长秋先生素来有话直说,性子直爽惯了,总比那些虚而委蛇的人要强得多,起码长秋先生有什么说什么,不是么?”
“再者说……”
曹操一笑,又说:“长秋先生的话,不过也是合理的推测而已,与大哥方才说的推测一般,为何大哥说得,旁人都说不得?”
曹操这么一反驳,当即袁绍脸色更是不好看。
张让过来鲍信营中,可不是专门为了与袁绍拌嘴,或者给袁绍难堪来的,这些都不是他的职责之内,张让是为了来看那些中毒的士兵来的。
张让看向鲍信,说:“不知济北相,可否让长秋为中毒士兵诊脉?”
鲍信左右为难,昨天晚上归来之后,鲍信饮的醉醺醺,就听到士兵来报,说营中有许多士兵疑似中毒,但是军医并不能诊出是什么毒,如何中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