祉国先祖容祈溘然长逝后,栖止本该与他一同在棺木中长眠。但却因为祉国后祖的贪念,而强制留下了栖止,
所以,栖止本就是无主之物,在场的任何人根本就没有拔出栖止的可能性。
当年墨轩的佩剑确实是栖止,但他也从未拔出过剑。外界盛传七王爷剑舞惊鸿,但他所用的剑也不过是普通的铁剑罢了。
说到底,只是欺骗人们不知栖止的深意罢了。
栖止,栖止,栖于他乡,止于自身。
止于自身贪念的人才可拥有他,他们哪个还有这个资格?
虽心有不甘,但容曙的确不愿让祉国至宝,流落他乡。
今日若是无人可将栖止唤出,那他便是硬夺,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将栖止领回祉国。
毕竟,栖止是皇权的象征,同时也是祉国人民的精神支柱。更何况,栖止的来历是皇家的龌龉,怎可让他国发现,以动摇祉国的皇权?
三年前,栖止失传后,就曾有几路藩王叛乱。若是栖止不曾寻回,人心不稳,祉国的历代江山就难以再延续。这才是栖止所代表的含义。
当年历代高祖打下的江山,绝不可能在他这里断绝。
容曙抬起手,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唤道:“七皇弟,你且上来吧,这把‘栖止’怕是只认你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本书最大伏笔的栖止写了出来,特别开心。
☆、兰谷(拾贰)
林生黎仍是扶着墨轩起身,又领着他走到木箱面前。
墨轩摸索的蹲下,不稳的拿起栖止的剑鞘,端在手中,无奈一笑,手抚上剑鞘,温柔的抚摸着,就像是在和好久不见的朋友打招呼。
墨轩何尝不曾尝试过唤醒栖止,但实在是不可能。
太傅教导他时,也不曾教过他,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只是告诉他:“不必太执着于此,他就是无主之物。你又何必一定要为了不切实际,也不想要的皇位,强逼着自己得到他的传承。潇洒自由,又有何错?”
当年的他不懂,现在的他也只称得上“似懂非懂”。只是,那执念早已随着不再拥有的光明而消逝。就是不成功,那又有何妨?
墨轩摇摇头,抹了一切的念想,将半生修为凝聚在左手上,就轻巧的握着剑柄,向外用力。竟不想,剑身就这般轻易地滑出剑鞘。甚至因用力过猛,而滑落在地。
锋利的剑芒蹭过手腕,随即出现一道不大的划痕,鲜红的血珠不断渗出伤口,迅速渗透了雪白的衣袖,染成了妖冶的红色。
偏偏那人还不自知,就那般愣愣的站在原地,呆呆的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子卿|皇兄!”容陌本是自得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行云流水地握柄,拔剑,却在一瞬间瞥见他血红的衣袖。血珠顺着白皙的手臂,落到地上,一滴一滴,很快在丝绸铺着的地板上扩散成一堆黑紫的花纹。
容陌不免失声叫出“子卿”,他平日里只敢唤他“七王爷”,只会在心中一遍遍的念着“子卿”。这样,就足够温暖了。
容陌快步跑上前,扶着他的手,查看伤势,又很快沉下脸,对身旁心急如焚,又不敢表示的林生黎吼道:“还不快传太医!”
“是,赶紧去啊。”林生黎随手一拍身旁的小太监的脑袋,命令道。
刚刚被林生黎训斥过的小太监应道:“是!”就跑了出去。
墨轩伸手拦住他,不免有几分好笑的看着手忙脚乱的三人,道:“不必了,本王无事”
墨秋凉与他相视而笑,当年那般彻骨的疼痛皆可承受,又何况这般小小的擦伤?
到底还是太过在意,才会过度慌乱。
容陌自觉失态,张了张口,欲言,却只得闭上嘴,捂着脸,继续扮演他的“羞涩少年”。
墨轩不免失笑,扯了扯嘴角,提着剑,一步步走向容曙,剑尖在地板上划过,刺破了厚重的地毯,无视了身旁的一切窃窃私语:“你说,他是真要杀了皇上吗?”
“不可能,他们祉国一向注重名誉,怎么会公然在宴会上刺杀皇帝?”
“要不,我们赌赌?”
······
身旁议论纷纷,竟无人上前阻止,都是在看热闹的。容陌转身,看着墨轩一步步远离自己。
容曙无奈的闭上眼,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若是他是为了发泄之前,早已按耐不住的怒气和积怨,要在他国使者面前当场刺杀他,曝露出一切真相,那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容曙挥挥手,苦笑着撤下正欲上前保护他的侍卫,突然有几分自嘲的想到:他们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最无情的应是那些宫女与侍卫们,只要不犯大错,他们就可以一辈子待在宫里,到了一定的年岁,也可出宫,回乡团聚。
无论是哪位帝王执政,对他们来说,又有何关系?
这些冲上前的侍卫,哪里是一片忠心,也只是赌不准究竟谁会赢,而下意识地选择了胜率较大的一方而已。
他碌碌无为三十多年,执政八年,都攻于算计谋划。到头来,孑然一身。
既不可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场,也要有惊天动地的结局。
起码这点要求,七皇弟还是会满足的。
可是他预想中的任何结局都没有到来。墨轩只是在他面前跪下,捧着栖止,声音洪亮,掷地有声:“还请皇兄继承正统,以证天选。栖止,已归位。”
容陌有几分忍俊不禁,随着全场的人一般注视着他,又不似那般平淡。她近乎贪婪的望着他,那样耀眼的人,似乎能将双目灼伤,也在所不惜。
子卿并非不愿杀他,只是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容曙的愿望,所以他断不会如此简单的,令他在众人面前奔赴死亡,只会将他扼杀在寂静一隅。这算不算美?
他将如何留住他?
他无法将皇位让与他,那并非他所愿。他不会愿意禁锢在深宫之中的,他的向往一直是自由。
他所能做的,也是唯一需要的。就是为他创造更加广阔的天地。他不愿将他囚在一方天地,孤寂无闻,又不忍将他放离自己的枷锁。就只能不拖累他。这是他不变的私心了。
容陌一生贪求过许多:自由的生活,家庭的温暖,母亲的怀抱。可惜,这些卑微的愿望,也是奢求。
他生来就毫无自由可言,最是无情帝王家,母亲早逝。现在的容陌早已不敢贪图温暖,但他愿再赌一次。
容陌闭了眼,忽而微笑,似乎不错:倾尽所有,换你一人,也不足惜。
“多谢皇弟的一片忠心了,不过,栖止既已承认你,那就只能是七皇弟了。”
容曙面色苍白,努力扬起一份微笑。是吗?又逃过一劫,又要活着了,真是幸运啊。
忽然,一人走进殿中,对容曙耳语几句。
容曙抿唇,道:“朕身体不适,先且退席,各位自便吧。”
语罢,快步离席。众人只道是太过震惊与惊喜后,又失望而归,需要时间冷静而已,也就不曾在意。更何况,今天的主角也还在这,何必担心呢?
如此这般,宴会仍又活络起来。
付渝又起身,祝贺道:“那就恭喜七王爷,本太子本是担忧好剑无人欣赏,看来是多虑了。只是,栖止既已承认七王爷,那不知太子殿下是否会嫌弃本太子的另一份薄礼。”
这倒不是付渝与容陌当初说好的,只是付渝个人的情谊。
付渝又笑道:“虽是比不上栖止,但还是绝品珍奇,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嫌弃。”
“怎会,多谢阙国的一方心意,也劳明矜兄费心了。”
容陌急忙起身,出声反驳。虽不便作出任何国家情谊之外,私交的情感,但还是难得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容陌的确是感动的,舍弃国家利益与表面功夫,付渝待他的确不薄,如亲兄弟一般。
付渝算是容陌十三年来,交往十年,私交甚笃的唯一朋友了。
当付渝将另一份木箱从殿外抬入,展示在众人面前时,容陌才真的有几分震动。
周围的人不由擦了擦双眼,难以置信的看了过来:“这叫比不上栖止?分明就是与他齐名了,阙国太子这一次是真的砸下重金了吧?”
“也是太子殿下幸运,竟有了一个这般好的朋友。此等情谊,实属难得啊。”
······
容陌微微颤抖着双手,靠近木箱。
付渝亲手拿起箱中的一把剑,递交与他手中,不由担心道:“怎么样?哥哥这回挑的礼物还满意不?你一直没有称手的武器,这个怎么样?”
容陌愣愣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接过,伸手轻触:雪白的剑身,由银铁制成,似乎满载清冷的清辉。的确是很美。
容陌屏息敛声,沉醉的看着他。他习剑多年,一直不曾有过称心的佩剑。付渝却以如此大的惊喜,了了他一桩心事。此等好友,确实生死相交。
容陌抚摸着剑,忍不住捧腹大笑。这剑哪里是比不上栖止?简直就是与栖止相生相伴,只不过,是剑的主人在祉国人民的心中比不上而已。
“皎皎君子,蒙世之尘,不减其辉”
皎世,当年丹冶与先帝容祈所持之剑,一同创建了祉国,建立了这栖阳宫。只可惜,丹冶因奢靡享乐,而被先帝赐死之后,此间失传。相传是先帝念旧情,将皎世作为陪葬品,与丹冶同眠,竟不曾今日会横空出世,再现世间。
就是,丹冶此生将皎世奉为得意之作,如若听了付渝的评价,怕是会死而复生,打死这位不敬,不识货的后生吧。
容陌止住笑意,沉心,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份恰到好处的微笑:“诸位,长夜漫漫,还请欢饮达旦,不醉不归吧。”
突然有一人站起,笑道:“臣早已听闻七王爷舞艺精湛,民间更是盛传七王爷是‘一甩水袖,掷碎多少芳心’。不知今日,可否承栖止的情分,得以一观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怀疑自己的伏笔圆不回来了,嗯,你们要是哪里看不懂,记得提醒我一下。我好找个地方圆回来。
☆、兰谷(拾叁)
容陌抬眼望去,那人并非生人。
宴会上的宾客先是安静了一阵,片刻后又成了轩然大波的喧闹:“你说,是不是七王爷的运气特别背,才能什么事都扯到他?”
“也许吧,不过我比较好奇,他会不会真的献舞?”
“怎么可能?那么有损人格的事,谁会做?换你,你做吗?”一人气势汹汹的问道。
被提问的那个人似乎很怕他,急忙告饶道:“当然不做啊,只是······”
那人脸上露出了羡慕之情:“据说,只有很重要的宾客才能见识到,至少也想见一见传说中的舞蹈啊。”
户部侍郎简岳从席位上站起,说着话,不时瞥一眼自己的手掌:“臣一向是喜好舞乐,早就领略七王爷的舞姿。不知,可否有幸?还请太子殿下,成全。”
简岳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木尧,只可惜木尧正盯着七王爷,笑眼盈盈,眸中浸满了寒意,毫不避讳的直视太子殿下凄冷的怒视,挑衅的挑了挑嘴角。
简岳转过头,学着他的样,不屑的盯着不知何时,双手交握的俩人。
“木尧近日已被贬为户部尚书,不,尚书的职位也是简岳说清才保下的。这对他来说,无异于耻辱,想必他是恨透你了。”
容陌附在墨轩耳畔耳语道,温热的呼吸侵入耳内,墨轩不适地摇了摇头,不自觉的通红了耳尖,转头看向那俩人。
容陌却不自知,直勾勾地回瞪,多情的眸中毫无多少情绪可窥见,双手环胸,满是厌烦。
他们虽有将木尧与其同党斩草除根之愿,但最后仍是决定留他一命。并非是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平心而论,他作为丞相时,政绩虽称不上出类拔萃,但也是可圈可点。即使为人卑劣,贪污受贿,也无碍于他的才智。
水至清则无鱼,这些道理也适用于官场。即使皇上明知朝中的官员贪钱,也不会多加管束,只要不过分,闹出太大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了。
真正两袖清风的官员,是养不活自己的家人与仆人的。他们大多是穷困潦倒,且在朝中毫无多少朋友,只有那些不知底细的崇拜者。
墨轩抿唇,目光锐利地盯着俩人。若是要说何事是他最不愿提起的,当属他闻名全国的剑舞“惊鸿”。
他本是不愿习舞的,男子汉大丈夫学着深闺小姐做一名“舞姬”,岂非也太过折煞人了。
但那人为了取悦宾客,强逼他跟着她学跳舞。每一个舞步都如踏在刀刃上一般,剜心刻骨般的疼痛与沉重。
他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木偶般,任他牵引着拉线摆布着。他却被逼着笑靥如花,因为哭了,会打扰那些人的雅兴。
更别提他们在他身上肆意践踏的双手。折磨,真的是折磨!
他们凭什么活得那般光鲜亮丽?墨轩跪在他们面前,舒展着尚未成长的身体。他们凭什么活的那般肆无忌惮?
他为什么还不能去死呢?为什么一定要强逼着他活受罪?为什么一定要将他生下来?
没有他,她肯定会活得很好。她还年轻俏丽着,大可以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或是喜欢她的人。那人可以是一个商人,书生或是农民。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是满怀着希望,一直带着他,期盼着被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