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人作揖请安道:“镇西将军,张侍郎,有何吩咐?”
严辞瞪了他一眼,看了看周围。
那人就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大老板,掌柜的,有啥吩咐哩?”
严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张择瑞本想开口道:“无事。”让他们再退回去,为让他们白跑这一趟,表示自己的歉意。
严辞却是十分自然的问了一句:“老人家,水袋中可还有水?我掂量着,我们仅凭这些水,怕是无法再撑几天了。”
那人检查了一下随身带着的行李,回道:“确实是不够了。”
严辞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到达目的地怕还是要再走十多天,路长日远的。沙漠气候干旱,若是缺水了,那就不太好了。”
“那是。还是您想的周到,我这就去办。”随从是自小就看护他长大的老管家,对他一向是百般溺爱,无论什么都赞同。
更何况严辞一向客气,礼遇周到,所以老管家对他就更是疼爱,事事顺着他。
“那就拜托您了。”严辞笑道,从怀中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地图,递予庄南。
庄管家郑重的接过,未等张择瑞阻止,他就快步领着一队侍从走开,寻找水源了。
张择瑞正欲喊他们回来,严辞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张泽瑞不解的望向他,严辞笑道:“无碍,继续赶路就是了。我早已将这些路线牢记于心。何况,庄管家腿脚不便,也走不了多远,定会很快就回来。您若是担心,我们就在这休整会,顺便还可以偷个懒。”
张择瑞面色凝重,想起了掌柜的话,更是忧心。
张择瑞正色道:“这也不成,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多久,前线的将士就会多饿上几日。不行,不妥,不厚道。”
严辞倒也不恼,反而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识大体的大臣,不像以往那些走上一阵,就叫苦连天的娇气鬼。
严辞招手,召来了镖局的人,嘱咐道:“你们先按照我的吩咐,先行赶去。我与掌柜就在这里休息会,等那几位伙计。”
镖头转头,与几位镖师商量了一阵,又转过身,不断地摇头,道:“不成。我们当时被雇佣时,说好的任务就只是保护您们,而那些商品,就只是顺路带去而已。”
严辞无奈,只得继续与张择瑞商量:先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待那些人寻水归来后,再行上路。
谁料,过了一个半时辰,他们还未回来,张择瑞就开始急了,执拗的拾辍着东西,就先走了。
严辞在原地又等了一刻钟,仍然是无人归还,只得息了心,快马加鞭的追上前去。
才至半路,严辞就发现镖局的镖头倒在了半路上。
严辞扶起了他,探了探鼻息,面无表情的放下,已经没有呼吸了。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的精光,钱袋也不见了,沙漠中的沙子不染一丝血迹,十分娴熟的手段。
严辞忍不住皱眉,又想起了那家客栈。
就地埋葬了他,拿过身旁的野石,准备为他刻上墓志铭。
严辞这才想起,他并不知晓这位镖师的姓名,只得作罢,刻上了今日的日期与“忠义”二字。
严辞又翻身上马,走了。
同时又在内心暗暗祈祷,但愿张大人他们没有事吧。
严辞又接着向前走,却见到那几位镖师与张择瑞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严辞冷硬的眉又开始拧起来,不对劲,简直是不对劲。
毕竟,一队押镖的人,他们的镖头死在他们面前,亦或是消失了许久,但队伍中,竟无人发现,岂不是太不对劲了?
张择瑞却早已注意到他,笑着与他打招呼,气色明显好了起来,面色红润。
严辞却是一言不发,走到他们身边,挨着张择瑞坐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眸中毫无情绪,只有阳光的反射,映出他们的倒影,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镖师中的一人被他盯怕了,忍不住发问道:“严将军,发生什么了吗?还是我的脸上有什么?”
严辞的身体倏然一僵,又即刻恢复正常。
只有坐在他身旁的张择瑞,才感受到他片刻的僵直。
待仔细回忆后,张择瑞的脸色也开始发白。
不对,他们何时告诉过他们说:这是大名鼎鼎的镇西将军,严将军。就是他与管家交谈时,他们也刻意避开了镖局的镖师们。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位是严将军的?
严辞也从未来过西北,今年年初他才被封为镇西将军,他这次就是来上任的。
这队镖师不是他们在朝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而是木尧雇佣来的。
他们怕路出马脚,也就只告诉他们,自己是一队商人,要将这些货物送到边境。
至于自己是谁,这些货物是什么,他们只字未提。
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严将军?”那人又问了一句,原本憨厚的脸,硬生生让张择瑞看出了几分奸诈的意味。
严辞冷冰冰地应了一句:“无事。”
张择瑞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替他打圆场道:“他那人就是这样的。大家习惯就好,平时还是很好相处的。我们还是继续闲聊吧。”
“也是,据传言来说,严将军的脾气也是真的不好。”
那人低低的应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好。”张择瑞急忙附和道,用手指甲使劲的抠着自己的掌心肉,迫使自己保持冷静,以继续思考。
等严辞先走后,很久也没没回来。
那名镖师就借口去寻那些找水的老人家,只余下他们继续走路。可现在至少过了俩个时辰,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可是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刚才与他们聊天时,怎么就不曾发觉,不曾起疑?
现在好了,身处荒漠之中,找不到人就意味着死了。他们与他聊天时,当真是无事可干。
但这个镖局是木尧推荐,也是他亲自联系的,不可能出事的。毕竟,这些主意就是他想出的,朝廷各位都是知道的,他怎么监守自盗呢?
多年的经验,让张择瑞选择了暂时相信同伴,按时不动,等待时机。
入夜时分,西北的大漠白日的高温终于是降下来了,只能听到风刮过沙丘的声音,空落落的,让人心慌。
严辞手持着佩剑,“义律”,与张择瑞走进同一个营帐。
张择瑞屏息敛声,忍不住轻声问道:“我们要逃吗?那些人看起来并非善茬,但那些粮草怎么办?”
严辞倒真的在考虑逃的可能性,片刻才叹气道:“不了,地图遗失了。我也不能逼你与我一同赌命。更何况,我们若是远走高飞,带著那么多粮食,能走多远?再说,把他们逼急了,我一人和您一个‘百无一用是书生’,怎么可能斗得过十几个人?”
张择瑞倒是有心反驳,无奈对方说的都不错,只得回道:“听您的。”
“嗯,睡吧。”严辞应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他们的,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我的存稿终于到结局了(开心)等你们见到这章,我就考完试了。
☆、荆条(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个人都是埋头赶路,彼此之间并未多少沟通交流。
这样也好,张择瑞对此并无多大遗憾,反而有几分庆幸。
他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忍不住质问他们: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在进入大漠的第十天,他们就已经可以远远地瞥见:祉国军营高扬的帅旗了。
张择瑞不免长吁了一口气,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再忍几天,就安全了。
严辞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镖局的镖师,他们不断地在搬动几辆虚掩,装满砂石的车,并迅速搭好了帐篷。
他们并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毕竟他们也就十来个人。以严辞的技艺,若是有心脱身,定是能成功突围的。
但是镖师们的脸上满是镇定,那般有底气,一定是留有什么后路,才会那么有恃无恐。
若是真的只是他们俩个人出来,如他们所说那般是来通商旅游的,他们定都是不怕死的。但如今,加上这万担粮食,他们怕是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谨慎,必要的时候还是要闯上一闯。他们俩个普通的朝廷官员死了,倒不是多大的问题。但每一担粮食,就是一条人命啊。
严辞始终正对着镖师们,将张择瑞护在他身后,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保护姿态。
镖师们早已是熟视无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或是说是漠不关心了。
也是,一个猎人等待一只束手就擒的羔羊时,会思考他是否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吗?
不会吧?
不会的。
严辞清了清嗓子,真情实感的说道:“这几日大家长途跋涉,定是辛苦了。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就可抵达目的地了。”
“是的,先生。”几名镖师异口同声的喊到。
自从那日失口唤出“将军”后,那几名镖师就闭口不言了。平日里,严辞有何吩咐,在称呼他时,他们也定会小心翼翼地唤上一句“是的,先生。”“好的,先生。”
却不知他们这般欲盖弥彰,反倒让张择瑞更慌张了。
而面对比较好说话,和善的张择瑞,他们会恰到好处的热情一些。但不会像那日那般热络与毫无防备了。
殊不知,他们这般的差别对待,更是肯定了张择瑞的怀疑。
张择瑞与前日守夜的侍卫交接了武器,以及洽谈了守夜时的注意事宜,正欲将另一把佩剑递予严辞,却被正在整理行李的镖师阻止了。
张择瑞佯怒道:“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是瞧不起我这个病秧子,认为我没有精力和足够的警戒心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还是‘宝刀未老’着!”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对了对眼色,其中一位赶紧打起了圆场:“怎么会?您和先生都是金贵的人,这几日舟车劳顿着,定是不习惯。我们早就习惯了路途颠簸,皮糙肉厚的,比较经得起折腾。您们还是趁早休息吧。”
张择瑞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失口喊出将军的人。
“这还差不多。”张择瑞冷哼一声,后背浸满了冷汗,生怕说错一句话,他们这些人,就会暴露自己凶恶的本性。
说着话,张择瑞就把手中的剑递向他们。
那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自己紧张的神色。
严辞沉默寡言的看着他们客套,率先自己走进了营帐。
张择瑞对他们抱歉的笑了笑,算作给他赔礼,也一步并两步的紧跟着他,走进帐篷。
张择瑞略带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现在,接下来怎么办?”
“等。”
硬邦邦的吐出了一个字,严辞躺在被窝中,翻了个身子。
张择瑞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并没有睡着,一样在等着最后一刻。
一定会有人忍不住的,但张择瑞不希望是他们先打破的僵局。
清晨,第一丝曙光透过帐篷,洒在张择瑞身上。
张择瑞从地面上爬起,习以为常的看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榻,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了营帐,就看着习惯早起的严将军在用清水清洗面部。
大漠水源缺乏,但是严辞始终坚持这个习惯。
张择瑞倚在帐篷上,眯着眼睛看着严辞洗完了脸,又开始每日的晨练。
不知为何,就是有几分想笑。笑得也没个正型,连额角的纹路都活络了起来,泛出了几分精神气。
严辞见他那般开心,不免停下动作,好奇的走过来,刚想问他笑什么,张择瑞就脸色一变,大喊一声:“严将军,小心。”
语罢,张择瑞随手将严辞放在营帐前的佩剑扔向严辞。也不是谁那般粗心大意,竟忘了收起来。
严辞还未接住,就被身后那人一伸手,夺走了。
严辞下意识的向前空翻,想跳出那人的攻击范围,却被那人伸腿一绊,险些因重心不稳而跌倒在地。
严辞只得转身,不情不愿的应对那人,同时万分期盼:张择瑞不要被人轻易制服,不然,局面会对他们更为不利。
本身也就是严辞一个能打的,他们不能大喊,申援,以免将对方的帮手吵醒。
本来按那些侍卫的作息来说,他们是不该在这个时辰还在沉睡,但最近车马劳顿的,外加他们前夜彻夜未眠,体力早已透支。
而那些镖师昨夜守了夜,肯定是见天一亮,就急忙躲回营帐,争分夺秒的在出发前,在多睡一俩个时辰。
所以此刻,万籁俱寂,仅有他们三人在沉默中对峙。
所幸那人似乎也是在擅自行动,他的同伴丝毫无法察觉到帐篷外的空地上,波涛暗涌的斗争。
严辞谨慎的与那人周旋着,忽而出手,一举擒住他的咽喉。
那人不断地踢腿,挣扎,扑棱着自己的手脚。
就像是濒死之人,突然爆发出的求生欲,猛烈地踢着严辞的双腿。
严辞一声不吭,露在外边的小腿早已出现了淤青,硬是没有放手,捂着他的嘴,慢慢的等他闭气。
其实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是绞刑,套在你脖颈上的绳索,随着行刑者的动作不断松开,又再次收紧。
你的脸会因痛苦而面目狰狞,空气不断的遗失,又重新回到你的身体里。你,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