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对黄藤中及卫宪点头,微笑,就任凭她牵着自己,在演武场各处“游荡”。
“皇兄,”墨秋凉忽而兴起,歪头询问道,“不如趁今日再比上一场吧,毕竟机会难得啊。即使小黄这里的兵器不比栖止和朔阳顺手,但总归是可用,皇兄也大可借皇侄的武器一用,可否。”
最后一句虽是在询问,但话中却是不容他人质疑的命令。
黄藤中与容陌也不打算拒绝,双手将手中的木剑递予他们。
墨轩接过剑,微凉的指尖蹭过容陌温热的指腹。
容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颦眉,太凉了,冰冷得近乎死尸一般没有半分活气。
墨轩也学着墨秋凉的样,微偏头,微笑道:“凉儿可想好这回的赌注了?”
他似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但倒是令人讨厌不起来,反而不由会心一笑。
容陌看着他的微笑,竟然有几分了解为何黄藤中与林生黎都如此喜欢他了。
墨秋凉扶着他上了擂台,笑眯眯地与他对峙:“皇兄,这回赌注嘛,如果是一盘桃花酥亦或是一碟桂花糕的话。那我不如要皇兄的藏画吧,毕竟我可眼馋许久了。”
“凉儿若是想要,就先赢了本王吧。”墨轩微勾的唇角多了几分嗤笑,显得很是倨傲。
“真的许久未曾见过长公主与七王爷比武了,”黄藤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纹风不动的两人,话中满是感慨,眼中却透露出一股异乎寻常的狂热与热忱,“明明后来就不曾再他人面前切磋了,没想到今年竟然有幸可以见到了。太子殿下生的晚,怕也不曾见过他们对垒之时吧?”
黄藤中的热情也迅速感染了一旁的容陌与卫宪,俩人都专注地盯着他们无暇应答。
所幸黄藤中也不必他们应答,自顾自地追忆往昔:“当年王爷与公主俩人也是经常切磋,长公主经常输,但从来就不哭,俩人也习惯比前打赌,通常都是些糕点,直到后来围观的人,都开始赌钱,赌饰品了,他们俩还乐此不疲。”
正当他说话期间,台上僵持许久的俩人终于是动了,到底还是年少的墨秋凉先动了,一挪脚步,不知何时晃到墨轩身旁,一挥剑,猛的劈向近在咫尺的脖颈。
墨轩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二指夹住剑尖,灵巧转身。
两个人武功悬殊,墨轩也刻意让着她,就跟逗弄小孩似的。
墨轩伸手去夺她手中的剑,墨秋凉一怔,急忙向后翻身,却被墨轩扯住剑尖,用力一引,将她拥在怀里,动弹不得。
墨轩点了点墨秋凉的额头,笑道:“凉儿,又输了。”
“切,皇兄总是赢,从来不懂得要谦让小辈。”
墨秋凉嘟嘴,话中却不曾有多少嗔怪之意。
墨秋凉搀着他又下了台,扶到演武场的藤椅上休息。
墨秋凉坐在位置上,随手拿过一把团扇,在手中不断地翻转,嬉笑道,“这回送皇兄什么呢?要不将以前闲来无事,为神机营研制的火铳赠与皇兄吧。”
墨轩苦笑:“皇上既不许本王练武,更不会准许本王上战场为国杀敌。那本王要这些辎重有何用?只不过是摆在府中,供人观赏,称赞凉儿的奇思妙想罢了。”
“那皇兄究竟想要何物?先说好,本宫并不会烹制,皇兄的桂花糖,暂且是不能兑现的。”
刚说完这话,墨秋凉就后悔了,在心里暗骂自己嘴笨,她怎就忘了呢?
皇上现在虽然将皇兄放了出来,但心里还是提防着皇兄会造反。
就连此番,皇兄与她来找小黄,一出王府大门,就有十多个暗卫在紧盯着他们,皇兄怎会不知道?
本是说好八年,虽已到,皇上就只是将皇兄放出府,却不愿将一官半职与封地授予皇兄。
皇兄从未想过争夺皇位,可无人愿信。毕竟,为这把龙椅象征的权利,皇兄已被迫失去太多,连那不曾拥有的自由,都再度被剥夺。
皇兄不是甘于享受的家畜,是向往自由的野兽啊,怎可将他囚困于这深宫之中?
当年用阴邪之术夺去了皇兄的双眼,又以此威胁着他,让他永远受限于他,这还不够吗?难道一定要对他们斩草除根不成?
“那这次的赌约,还是以后,再兑现吧。”墨轩扬起一抹笑,却比哭泣更为难看。
墨轩站起身,牵着墨秋凉,走出演武场,“本王与凉儿先行告辞。”
而自始至终,不曾再望过容陌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太子殿下智商在线了
☆、折梅(叁)
“卫宪,你说,”容陌坐在秋千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晃荡着双腿,突然出声询问。
树影斑驳,这架秋千是八年前,母后亲手与外祖父制作的,已经染上了几丝青色。
“这七王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说是受尽宠爱,无人冒犯,却是看不出锋芒毕露的骄纵。到底是他太聪明,懂得收敛,还是那传言终究是假象。”
“这答案微臣也无法解答,怕是需要太子殿下自己寻找了。”
卫宪入朝当年,自认见多识广,贯通古今,但始终不曾见过那位深居简出的七王爷。就连前朝的老臣不是也讳莫如深,就像是受了什么威胁一般,就是不甚熟络。
民间除评价七王爷和长公主“一甩水袖,跌碎多少芳心。”便无其他有用信息。
说到底,称得上知晓也不过是寥寥无几。而七王爷,似乎也仅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
“似乎孤最近必须拜访七王爷了。”容陌双眸微微眯起,半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门口。卫宪疑惑转头,却见鲜少有来客的东宫门前忽见俩个身着华服的人。
“皇侄。”墨秋凉微微笑起,挥了挥手,又快步小跑上前,抚摸着容陌的发梢,唇角微翘,幸灾乐祸地盯着他逐渐变化的脸色。
容陌下意思地想拍开她的,但又不得不停下来,他尚且不知晓俩人的底牌,暂时不要对她的行为有何抵抗更为好。
“皇上,也确实不会养小孩啊。明明就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怎么偏偏就将自己伪装得心机深沉,成熟老练。”墨
秋凉致力于摧毁容陌的发型,默默在心中暗叹了一句,“也是,当今皇上既称不上合格的兄长,也称不上负责的父亲。那她何必对他抱什么希望。”
卫宪看着容陌怨怼的脸色,不忍上前,作揖,巧妙地将容陌拉到他身后。
卫宪确认他无碍,这才开口道:“敢问七王爷与长公主到此究竟是何故?总不会是特地前来蹂/躏太子殿下的头发吧。”
墨秋凉一怔,倒是真的在思考自己为何会突然跑到东宫,似乎真的仅是一时兴起而已。
毕竟,除去皇兄这层关系,她与太子再无交集,至多称上一声“姑侄”而已的。皇家关系凉薄,这一声“姑侄”似乎也无用。
七王爷无奈扬唇,轻轻弹了一下墨秋凉的额头,对太子与卫宪歉意地笑笑。
墨轩又弯腰扶着卫宪站起,“卫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今朝在朝廷中的威望,怕是仍不比的卫大人德高望重。毕竟,本王称得上‘尊贵’的,仅是这‘王爷’的称谓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至于本王今日仅是途径此地,恰巧前来拜蔼,顺路而已。”
容陌微微皱眉,仅是途径此地?以他的心机,又怎会因“途经”就前来这宫中道路最为繁琐,最为幽深的东宫,倒是一个不会扯谎的人,演技未免太过拙劣。
果然,墨轩仅是顿上一顿,又接着开口道,“元日已过半月有余,七王府中的腊梅已是初吐娇蕊,皇上欲在府中与群臣开一次赏梅宴。若是太子殿下不嫌府邸简陋,便也一同前来吧。饮酒作诗,落英缤纷,岂不妙哉?”
容陌轻嗤,他倒是将卫宪之前的几分冒犯之语回敬了回来,先是搬出皇上,又接着说是群臣若是他不去,岂不显失礼?
“七王爷这般‘盛情’相邀,若是孤一口回绝,岂不是拂了整个朝廷的面子?”
“太子殿下心知就好。”墨轩仍是端着他的笑脸,就像是画上去一般,与之前分毫不差,仍是赏心悦目,却令人怒从中来,恨不得撕下来的笑脸。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接受了邀请,那本宫与皇兄就先告辞了。”墨秋凉看了一眼已至西坠的日头,牵着墨轩,向两人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出了东宫大门。
墨轩也颔首,“告辞。”
说完这话,他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怕他再说下去,容陌就不愿再来了,他已是不舍再与他针锋相对了。
“殿下果真要去这一场‘鸿门宴’?”俩人走后,卫宪发问道,似是对他的决定很不赞同。
“为何不去?他为了孤能来,如此耗费心思,孤如若不去,岂不是十分失礼?白费了他的一番口舌?”
容陌浅笑安然,不在意地盯着秋千上一处已经被划开的树皮,已是不愿再说下去。
“卫宪,孤前几日拜托你去查的线索,进展如何?”容陌突然发问道。
卫宪一怔,“扑通”一下,跪下了慌乱道:“殿下,恕臣无用,臣近日走访了前朝的各位长老。结论依旧是当年的那套说辞:七王爷因与皇上私|通,罔顾伦常,被剥夺资格。”
卫宪确实去问过了许多人,甚至拉下了自己的老脸,去争取,求问,但还是毫无结果。
不是躲躲闪闪,就是言辞闪躲,他们越这般掩盖,他就越觉其中必有他因,但就是无法撬开他们的嘴。
容陌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只是,皱着眉道:“你起来吧。”
卫宪是长辈,却一直对他这个晚辈这般诚惶诚恐。
若不是知晓母后与他是自幼的玩伴,而自母后走后,卫宪一直对自己多加照顾,他简直以为当年卫宪也参与了那件事了。
在真心上,容陌谁也不敢信,能在宫中立足的人,谁会是那般简单的人物呢?
只是越是阻止,容陌就越是好奇七王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这件事于他无关痛痒,但看起来,似乎对许多人都至关重要。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父皇。
容陌利落地站了起来,当年的任何事似乎都没有让他产生半分阴霾,半分畏惧。
但容陌与卫宪都很清楚,自己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今非昔比。
一旦失去了,就无法再找回来了。
七王府中——墨轩绾起长发,系着围裙,跟着管家楼洵,在膳房中偷师。
墨轩手忙脚乱地加着调料,忐忑不安地问道:“这样子,像话吗?”
楼洵搭着他的肩膀,胸有成竹道:“怎么不像话了?殿下定会喜欢的。”
“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太子殿下阴谋论
☆、折梅(肆)
赏梅宴当日,寅时,七王府厢房内——
“凉儿,该醒了。”墨轩坐在床头,抚摸着墨秋凉的一席长发,他一夜未曾眠,实在无事可干,只得从床上起来,竟不曾有一丝困倦,倒也是奇事。
既是无事,何不如醒来准备今日的必要事宜,虽楼洵早在前几日便已备好一切,但如若不确认一次,踏总觉不心安。倒不是不信任他的能力,只是这是七王府第一次待客,定当一切周全。
“皇兄,你又何必如此认真?毕竟,今天只是那皇帝老儿随意选择的一天,七王爷本就毫无威望,七王府自八年前就不曾修葺过,那梅也仅是随处可见的野梅。皇兄那日的理由也近视信口胡诌,就仅是为将那人带到家中一观。那我们何必如此当真?如若不好也只是丢了那皇帝老儿的面子,我们也并无半分损失,反正这名声也不能再坏一点了。”
墨秋凉起身,坐在床头与墨轩一同发呆。
好吧,主要是看着七王爷发呆,胡思乱想到:皇兄绝对是世上绝怂的追求者,没有之一。之前向太子发出邀请时泰然自若,一转头就红了脸,还不准自己笑话他,还要自己出马把他带走,这都是什么鬼。
想到这里,墨秋凉不顾礼仪的翻了个白眼,又继续看着门口。
“王爷,公主若是你们无事可做,但不如起来,帮我确认一下是否有任何不妥之处?请不要将所有的事都扔到我身上好吗?”王府总管楼洵咬牙切齿地从门口探出头,狠厉的瞪着他们。
他们自幼相识,早已了无主仆尊卑,倒不如说是至交好友,楼洵也不将他们当主子看待,时常与他们嬉闹,更是无所拘束。
“好了啦,阿洵,我们这就来帮你。”墨秋凉起身,接过墨轩手中的外衣,挂在一旁的屏风上,张开双臂,任由他为自己仔细换上,套上花纹繁复的白衣,系上腰带。
墨轩忍不住开口提醒,正色道:“凉儿,纵使你再不耐烦皇上的妄自决定,但来者既是客,定当尽地主之谊。他虽无礼,我们却不可失了礼数。”
“皇兄总有许多大道理,倒显得我知识浅薄,目光浅短了。”墨秋凉噘嘴,搀扶着墨轩出门。
其实皇兄并非必须仰仗她前行,甚至皇兄可以自己一人远游国外,但就是不放心。毕竟皇宫凶险,无人可估,就是皇兄也无法说尽。
幸而当今皇上不曾纳妃,三年前皇后去世后,皇上的后宫并无一人,免去了深宫嫔妃的勾心斗角,就少了几分烦心事。
那位伪善者啊,总不吝啬于向世人展露他的一往情深,至于内心,怕是恨不得将皇兄置之于死地,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