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容曙气得脸色发青。
秦砚却没那么好的耐心,直接提起了刀,用力一挥。
☆、山河(拾肆)
林生黎单手握住了刀刃,尖锐的刃尖很快刺破了布满厚茧的手掌,暗红色的血液都是喷涌而出。
容曙愣了愣,不禁动容,含糊不清道:“林总管……”
林生黎没有分神,而是随便甩了甩手上流淌的鲜血,就伸手去夺秦砚手中的匕首。
林生黎今年至少四五十岁了,身手却仍然十分敏捷,甚至与正当盛年的秦砚不分上下,可见平日不曾疏于锻炼。
林生黎灵活的躲过了秦砚的一记横踢,并试图与他搭话:“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想收你为徒,甚至没有因为你挂出灯笼,就像对待其他人那样责骂你吗?”
秦砚没有如他所愿的开口询问,只是抿了抿唇,毫不客气的提拳,挥向他的脸。
他很清楚林生黎不是在无病呻|吟,更不是在求他看在旧情的份上放水,只是在向他告别,从此陌路。
林生黎也不在乎他是否接话,即使脸上挨了一拳,也不在意的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看出来你是故意的。”
秦砚脸上的表情很难得的松动了一番,林生黎趁机在他脸上砸了一拳,又抿着唇,笑着道:“毕竟不是谁假笑和假哭,都跟我刚入宫时看谁都不顺眼,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对皇上又特别不爽时,一样糟糕的。更何况,你眼中都是不屑的神色,明显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我虽老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
容曙虽心知他不是在骂自己,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热。
毕竟当年先皇私服微访时,将他带到宫中的手段不甚光彩,甚至称得上是“诱拐”了。
果然,一提到这个话题,林生黎脸上的愤恨之色就再也掩饰不了了:“容和那老东西哄骗我说,宫中高手如云,侍卫中不乏能人奇兵。他答应我,我可以任挑人来陪我打架,我才来的。结果来了之后,我发现自己原本是来当侍卫的,结果被那个老东西擅自改成了太监了。太监就太监了的,我只是来切磋习武的,净身之后,反而没什么麻烦的了。结果……”
林生黎突然开始咬牙切齿,出招也逐渐狠厉了起来:“我和他们每一个人单挑,还是分晨昏的那种,就只用了七天,没有一个人能打的,甚至还不如容和那小垃圾。后来,好不容易有一两个能打的知生惑死,也跟那小祖宗逼走了。这什么世道啊?打个架还没人奉陪的。”
林生黎的动作十分狠辣,没有什么系统性的功夫,只是在心中憋了一口气,没处抒发而已。
秦砚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却没有做声,只是逐渐加快了速度。
林生黎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仍然精神矍铄。
容陌见没有他多少事,也不想上前掺合,就索性沉默的看起了戏:“若是能将林总管挖到我们军营中打仗就好了。”
容曙也不禁点头喟叹,确实是屈才了。
毕竟是人老了,平时也没有多少机会运动,终究没有年轻的小伙子体力好了,林生黎很快就落了下风。
秦砚迅速的擒住了他的脖子,但林生黎没有挣扎,甚至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了正欲上前,阻止他们的容陌。
最后,他在逐渐缺氧中断断续续的说道:“殿下,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先听完再决定……哈……要不要,咳……救我……七王爷的……哈哈……母妃是我亲手……亲手杀的,拜托你……拜托你千万……咳,要为我带一句话:咳……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但……还清了。记得……放下。”
最后一句话,林生黎还没说完,就听到“咯噔”一响,秦砚扭断了他的脖颈,那颗常年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的头颅,终究无力的垂落下来。
秦砚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将他甩在一旁的空地上,紧接着看向容曙。
自此之后容陌绞尽脑汁的想过:记得放下什么,放下仇恨吗?这也未免太肤浅了,不像是林生黎这尖酸刻薄的人会说的话,那是为了放下什么?
很久之后,也许他会知道,也许不会,甚至会开始遗忘,但容陌现在却来不及考虑了,因为秦砚突然锁住了容曙的喉咙:“殿下,我若是带着陛下出去,要求整个皇宫厅里,你会怎么样?”
容陌抬眸,意义不明的挑眉,不假思索道:“我会在你出去之前,就先杀了皇上。”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秦砚知道他没在开玩笑,这位太子殿下确实会不顾伦常,即使背负弑父的骂名,甚至是对敌人妥协的污点,也毫不犹豫的扼杀这点可能性。
只不过……秦砚轻笑一声:“那也不劳殿下费心了,我已经不必‘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妨让殿下猜猜,我花了5年时间,是如何让秦家庄的关系网一步步深入到皇城之中的呢?”
秦砚走上前,贴近容陌的耳侧,悄声道:“殿下不妨听听,宫中的惨叫声从何而来?那些被削的藩王可都在等着呢。”
“你想要什么?”容陌没有如秦砚预期那般开始慌忙失措,而是十分沉稳的问他,你想要什么?
秦砚笑出了声:“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想让你们自食恶果,你们十一年前将秦盛和抹杀在天牢中时,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你是秦盛和。”容陌问道。
“我不是,你才是。”秦砚点了点他的肩膀,直起身子,眼中是不尽的茫然,“也许我曾是,或是我曾经扮过他。”
自己演过的人太多了,到最后也不确定自己是出戏,还是仍在戏中。
容陌闻言,沉默的垂眸,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当年的任何一个人,只要在狱中见证过这件事的人,都可以是‘秦盛和’,或者都不是他。
他也好,自己也好,谁都好,都是他,又都不是他。
“最后,再奉劝殿下一句话,不要再相信七王爷。”
秦砚收拾着自己的麻绳,将容曙交托到容陌手上。
容陌随意的接过他,低声道:“我知道,但信他。也请秦少爷记得我们当初说好的。”
“自然。”秦砚一怔,又若无其事的开始收拾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并不着急着离开。
毕竟,自己长达五年的卧底生活,也只不过是为了在今晚拖延一些时间,以便让这把火烧起来。
至于烧着如何,烧成灰之后怎么办,也就不关他的事。
秦砚起身走出华清园的大门,仍是一个没有心机,曾帮过别人很多忙的稚童样,甚至还像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匆匆跑来救场的张择瑞点了点头。
张择瑞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歉意的看向他,笑了笑,又向前奔去。
容陌紧随着秦砚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怀中的容曙因受了大刺激,现在还在昏迷中。
张择瑞接过容曙,熟练的交给了身旁的侍卫。
容陌脚步一晃,险些没有站稳身子:“将陛下的,回去好生看管。皇上刚才受了惊吓,回去之后怕是会说胡话,不必当真。”
“好,记下了。”张择瑞点了点头,又焦急的问道:“犯人呢?”
容陌扬起下巴,示意走远的秦砚:“刚走不久,不必去追。”
张择瑞失落的点了点头,又来晚了一步。
“听着,张大人,”容陌注意到他的神情,突然严肃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他,无论您有没有抓到犯人,或者有没有破案,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宫中现在的情况。”
张择瑞立刻收敛了自己不该有的情绪,报告道:“不太好,恭王爷和衡王爷的士兵包围了栖阳宫,不让任何人进出。我也是恰巧进宫提交口供才知道的,而且宫中近三分之二的侍卫都叛变了,大多是外乡人,以及自小送入宫中的世子。”
“嗯。”容陌点了点头,没有接着问下去。
张择瑞猜不出他心中的意思,只得狠狠的咬了咬牙,斗胆道:“微臣在整理几位叛徒的口供时,发现他们都隐约提到今晚将会有一场暴/乱,微臣才借着入宫递折子的名号来的而我到乾清宫交奏折时,发现一向在宫殿中的林总管不见了,我这才生疑。四处打听了一下,他们都说林总管来华清园了,我就带着还算忠诚的侍卫来找你了。”
“我知道,我没有不信你。”
容陌听了这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话的语气近乎温和。
张择瑞忍不住红了眼眶,伸出手,扯住了容陌的衣袖。
容陌立即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向他。
他想说什么呢?作为一个不知情的叛徒,他想说什么呢?
张择瑞是近几个月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中有两个人的存在,而自己对他一无所知。所以他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才是杀了严辞的罪魁祸首,充当了叛徒的帮凶。
张择瑞动了动唇,只吐出了几个支离破碎的字词,最后,他也只是拽着他的衣角闷声道:“已经是第十二年了。”
他说的没头没脑,容陌却在一瞬间明了了他的意思,他相信自己当初揭穿的凶手是张择瑞,也相信眼前这个人没有杀过严辞。
所以他也只是悄声道:“他是个烈士。也没爱错人。你正在补救这一切,即使晚了,也不迟到,也不缺席。”
张择瑞忽然间湿润了眼眶,他不想,再后悔,再来不及了。
容陌停下脚步,蹲在了墙角,以躲避一对正在搜查的侍卫,边询问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张择瑞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屈指可数:“不过百人。”
容陌并未失望,只是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着:栖阳宫位于长安城最南角,这是最不容易找到的地方。
按照恭王爷和衡王爷胆小如鼠的性格,断不会豢养太多私兵,想在短时间内注意到他们的不对,让全营将士赶来救驾,着实不可能。但若是能撑到半夜,说不定还有转机。
他这般想着,又开始有条不紊的分配任务。他们在人数上不占优势,只能尽量花心思在策略上。
不一定要赢,他们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最后容陌亲自整了整张择瑞的衣襟,温言道:“别总想着牺牲,‘一命换一命’,‘杀两个还赚一个’的,我们不是为了胜利而来的 ,现在的蝇头小利尚且不必贪心。撑到丑时,无论我们是否等到支援,都要立即撤离。”
容陌松开手,挑眉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
几十个人为了不暴露位置,连火把都不敢举,只能藏在黑暗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炯炯有神让人安心。
容陌忍不住笑了,又很快收敛起来。
现在也不过酉时,还有三个时辰,只能走一步试试了。
但愿蒋青他们不要喝酒喝得过多,胡乱就睡了过去。
城门口,祉国军驻地——
“大人,城中有异!”
张奎本是去庇护所中看望嫂子的,结果走到半路就发现从庇护所开始,直至皇宫都被封锁了。
他本以为是殿下突发奇想,终于准备逼宫了,却发现那些封锁哨口的侍卫都是生面孔。
他索性就蹲下|身,静观其变,却在其中瞥见了恭王府的小厮。
恭王爷一向与殿下不和,殿下断不会使用他们这群不保险的人,那就是出事了。
这般一想,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急忙赶回来报告。
蒋青耐心的听他说完也会多想,就直接召集了全营将士走了,无论是否是太子殿下新想出来的招数,但是也总得有人给他撑场子吧。
出于这种护犊子的心态,蒋青率领着将士一路浩浩荡荡的走到关口,却被恭王爷拦下了:“这里现在禁止通行。”
蒋青没理他,指挥着将士们列队排好:“全军准备突围。”
“你敢!”
“为什么不敢?我们只听太子殿下的,你算哪根葱?”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没有拖进度,我原本想要一章搞完这个的,但是现在却写了三章,还在胡扯。(绝望)
主要是张择瑞的问题发现自己交代的不够清楚,所以可能会看的前后矛盾,所以解释了一下。大概是一个人格分裂患者,但是自己不知道,所以第二人格接受了叛变的任务,而主人格却不知道,一直在追查真相。不洗白,不搞事。
☆、山河(拾伍)
恭王爷没有应答,只是讥讽的笑了笑,向前走去,向蒋青摆了摆手,身影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然后,恭王爷侧个身,远远的瞥了一眼蒋青,才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命令道:“杀了吧,不要留活口。”
私兵稀稀拉拉的应答了一声,却是整齐划一的排好了队伍,眼中杀气腾腾,却唯独缺少惧意。
蒋青“啧”了一声十足的看不起,不屑于动手的做派,与张奎如出一辙的欠揍呀:“弟兄们下手轻点,改天招安了,还要费钱给他们治病。更何况打残了,可就没有免费劳动力了,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
太子殿下教过的阵仗不能输,或者说这是俞良曾经说过的话?
反正这类的流氓语气都感染全营了。
蒋青提起剑,率先冲上去迎敌,秉持着伤人不打残的信念,只是轻松的卸了他们的关节,令他们再也没有行动能力就行了。
有了蒋青这般身体力行的榜样,其他将士也有模有样的冲上前,不接招,只是一味的闪躲,再一击制敌。
他们与俞良混久了,下三滥的路子虽不屑于使用,但也学了不少。偷袭,过人也都是杠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