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口,镇守的人大致有五六百,蒋青不取一人性命,不折损一兵一将,就轻松的过了关口。
蒋青停下脚步想了想,又随手点了几十个人留下,照顾那些残兵败将,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马奔向皇宫。
待蒋青他们走远了,恭王爷的私兵才敢出声,对搀扶着他的士兵道:“总感觉你们将领特别……嗯,与民同甘共苦。”
那个士兵乐了,他们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描述蒋青的词,果然那人皱了皱眉,又换了一个词:“嗯……身先士卒?”
说完,他又笑了,似乎是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词而开心。
那个士兵也忍不住笑了,士兵索性就开始和他大倒苦水:“其实大家都不愿和恭王爷坐这帮反叛的恶事,但是又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呀?”士兵开始打抱不平了,“你这样的身手更适合去做侍卫呀?为什么选择做私兵,吃力不讨好的。”
士兵诡异一笑,突然从怀中拿出匕首,刺向那人的胸膛,癫狂道:“当然是因为我们没有你们这么好命,又必须要赡养一家老小。我们谁不想进皇宫,不仅飞黄腾达,而且还有足够的光彩。但是你以为谁一出生就想成为这样无用的人吗?”
他连刺了他十几刀,直至他咽气,他还用震惊困惑的眼神看着他。他一笑,用匕首抹杀了自己的生命。
北营的将士当即黑了脸,摆出了迎敌架势,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握着手中的刀。
许恽本也是蠢蠢欲动,抬起头来却看到大多数士兵眼中都并无战意,只有惊惧,刹那间就心软了。
于是许恽将刀放在地上,想都不想就吼了一句:“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太子殿下将这把刀交给我们是为了什么?”
他一出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许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壮着胆子继续道:“我们手中握着的武器不是为了残害同胞而使用的,我们确实是杀了人,但是我们是在为更多好人,为了城中手无寸铁的百姓,才使用武器,杀死敌人的。刚才那样忘恩负义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我们,我们代表的是全城的百姓呢!”
我们不是为了报复而挥剑的,而是为了心中的公理正义,以及城中的家人。
北营的将士一听,先是一愣,紧接着学着许恽的动作将刀扔在了地上。
抬起头来,他们才发现这些士兵是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根本没有背水一战的资本了。
手握长剑一柄,心怀仁义众生,大抵才称为“军人”。
张奎忍不住点了点头,在心中赞叹了一句。
随后,他又不禁皱眉深思,太子殿下为了忽悠自己去做卧底,也曾经告诉过自己一些细节,比如说:叛军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当年旱灾时,招远城中的一部分灾民,以及外乡人。
而秦盛和又是在逃囚犯,曾一度身败名裂。这些士兵又都是落选的侍卫,秦盛和究竟要他们做什么?
这些人无一不是在自己的人生中遭受过重创,称得上失败,又柳暗花明。
但张奎自己自认为,他还够不上这个标准,秦盛和当时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录用自己这个明显是卧底的人。
不对,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曾因为皇室的荒淫无道而饱受痛苦。
那么……张奎心中一紧,也不在乎蒋青交代自己留下来看守的命令,就急忙向栖阳宫奔去。
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殿下在宫中岂不是凶多吉少?
栖阳宫中——张择瑞率领的一队人马,按照殿下的吩咐,在宫墙一角守株待兔。
因为不是为了赢,所以张择瑞心中的负担不算太重。
但殿下交代他们要完整的回来,不得缺胳膊少腿的,也不能少一个人。
所以,他反而更担忧他们的逃跑速度,毕竟要连跑路都跑不过别人,那就根本不用抵抗,就直接给敌人逮着了。
张择瑞回头一看,忍不住扶额发愁,殿下自己挑了一堆精锐部队走了,给张择瑞留下了一群歪瓜劣枣,其中包括几个扫地公公,小肉包,瘦豆芽菜,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
但殿下又特意交待自己,必须要将被围困在户部的温尚书完整无缺的带回来,这无疑增加了任务的难度。
张择瑞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了一声太子殿下,转过身,就已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张择瑞对他们眨眨眼,几个扫地公公就拿着簸箕,扫帚,慢慢悠悠的蹭了出去,在奔腾而来的侍卫前方扫着地,突然挡住了他们去路。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在经历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其中一个人慢慢的走上前,客气道:“公公,麻烦让一下,我们有要务在身。”
几个年逾花甲,头发早已花白的老人佯装听不见,他们也不好发火,只能更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那几个老公公掏了掏耳朵,埋怨道:“这么大声干什么?我们又没有耳聋。”
语罢,他们故意扬起竹箕,将尘土播撒在他们的脸上。
张择瑞对正欲上前火上浇油的胖侍卫摇了摇头,施以一个安慰的眼神。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也不是来惹是生非的。
但是张择瑞不敢保证别人会不会主动挑衅。
果然,在糊了一脸的灰尘之后,其中几个平时就脾气暴躁的侍卫,当即黑了脸,提起拳头来,怒目而视。
几个扫地公公少说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了,什么脾气不好的嫔妃,大臣没见过,还会怕他们?
所以,他们也只是继续悠闲的吹着口哨,完成自己的任务。
“诶,你们……”他们一见这明显是看不上自己的样子,当场就火冒三丈了,一挽起袖子,气势汹汹的走上前。
时机到了,张择瑞们瞪大双眼,对身后的侍卫打出了约定的暗号。
几个侍卫当即就冲上去,装作醉酒的姿态,骂骂咧咧的走上前,流里流气的道:“怎么,要打架吗?老子心里正好憋着一口气,来找我们打啊!欺负这些糟老头子,算什么本事?来来来,往老子脸上挥呀!”
他们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又生得十分壮硕,现在又搭上一副痞里痞气的语气,几个外强中干的侍卫当场就怂了。
胖侍卫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想逃啊?这可不成。我们哥几个一身火气,正愁没人发泄呢,你们运气这么好,就给我们撞上了。”
他们掐着手指关节,不顾他们害怕的连连后退的求饶声,就下了手,又将他们捆了起来,留下两颗豆芽菜看守,又马不停蹄的奔赴下一个地点——户部。
此时,已是戌时一刻。
容陌带着容陌来到乾清殿的大门前,不出所料的,乾清殿即是最为重兵把守的地点。
容陌垂眸,这场明显是夺宫之变的闹剧,显然是早有预谋,又不够周到。
或者说他们的计划没有自己与秦砚约定的早,他当时让秦砚帮他的就是这一点:自己与他的联盟永远优先于其他人,条件是他必须对林生黎保密。
因为林生黎是秦砚唯一的软肋,不是父亲,却是“素未谋面”的师傅,大抵算得上江湖上的提携之恩。
容陌没有选择性的去参照己方战力的习惯,他一向不在意自己队友的强弱,只要愿意听从指挥就行。
倒也不是没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所以才觉得子卿简直是瑰宝。
容陌大致估计了一下,看管的人数,至少也有四五百人,自己这也就五十人不到,以一当十吗?
算了,硬上吧。
虽然容陌心里这般想到,又难免为现实所迫,这一群歪瓜裂枣,也不知能抵多少用?
容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越过人群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容陌一怔,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行了,如果是这个酒囊饭袋带队的话,那么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能不能打赢这个问题了。
毕竟那人空有一个身为兵部侍郎的表亲,却对兵事一窍不通。
容陌向后招了招手,几个侍卫就凑了上来,他缓缓的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计划。
几个侍卫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被迫慢吞吞的起身,悄无声息的靠近乾清殿。
容陌直起身子,跟在他们身后,开始思忖起来:这次的行动,秦砚究竟有没有知会游念一声?若是游念知晓了,会向邵延或者常樾透露这个计划吗?
这般一想,容陌反而开始后悔下令让张择瑞将温涵保护得滴水不漏,不得有半分闪失了。
如若温涵伤得很严重,他们倒戈时,会不会更为坚决一些?
正当容陌神游期间,几十个侍卫早已各自分配好了区域,甚至已经放倒了看守乾清宫宫门的私兵,逐渐渗透进庭院中。
容陌回过神,左手拔出皎世,漫不经心的笑道:“今天孤给你们上一课,知道当年严辞将军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细作围攻,‘包饺子’而死的。正好你们一个个被养得油光水滑的,要说味道,绝对比他美味。”
衡王爷,随即狞笑着,不怀好意道:“呦,殿下不是一向精明着吗?今天怎么就这么乖的自投罗网了?”
容陌挑眉,反驳道:“这叫主动出击,来赶着收割人头。”
容陌也不欲多说,向藏匿在四处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他们就突然冲出,五十个人,硬生生撑出了五百多人的气势。
衡王爷摆了摆手,慢慢的向宫中挪步。
几个时辰之后,待蒋青终于突破重重关卡赶来时,正巧看见容陌将刀架在衡王爷的脖颈上,不断的轻轻滑动着。
衡王爷看着逐渐贴近,又远离自己的刀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视死如归的撞了上去。
容陌“啧”了一声,甩了甩手上沾到的血迹,厌烦的皱起眉,俊逸的脸上全是愠怒。
蒋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轻声唤道:“殿下?”
容陌抬头,“嗯”了一声。
蒋青匆忙问道:“剩下的人应该如何处理?”
“有用的人就挑去打仗,没用的人做后勤,再将恭王爷和衡燕捉拿归案。”
这一夜的兵荒马乱,终于落下帷幕。
容陌抬头,天边隐约露出一丝曙光。天快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立一个flag(倒不倒是它的事):我明天一定把尾声写完,后天更番外。
☆、山河(拾陆)
祉国城郊驻地——游念穿好护具,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打了四五个月的仗了。
尚且不说长安城中的情况如何,至少游念他们的粮食即将告罄,实在是拖不下去了。
游念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派人去采购粮食,但只要粮食已运回营地,立刻就被俞良率人烧毁。
自他死后,游念本以为会消停一些,谁知他们反而愈演愈烈,不仅是烧粮草,有时甚至还会偷袭,实在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他们也曾试过用银两或珠宝首饰向城中的居民交换粮食,刚开始还会有人答应,但是定价高得离谱,几个银镯才够换一袋米,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但半个月后,他们甚至看不到一个逃难的百姓。
而常樾为他带消息回来时,告诉他,太子殿下在城中心建了两个庇护所供百姓居住,甚至还在庇护所之下挖了地道,供所有百姓躲藏。而百姓的粮食都捐给庇护所了。
游念听完之后,直笑一向精明的太子殿下,这是在痴人说梦,建庇护所这件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忘了太子殿下一向秉持的就是“尽人事,逆天命”。
事实上他不仅做到了,甚至经营了四个多月,解决了全城百姓的温饱问题,还等到了援兵。
而游念他们无论如何也打探不出粮食的来路,常樾甚至差点因此暴露,只得放弃继续卧底的计划。
“将军,时辰到了。”
游念起身,向营帐外走去。
营帐外的空地上稀稀拉拉的排满了队伍,其中空缺了许多位置,游念看出来:这是牺牲的将领的位置。
游念忍不住鼻子一酸,低声命令道:“这些空着的地方像什么话?我们又不是非要以此来祭奠同胞,等打完了仗,我们定会为他们建坟,守一辈子墓。”
他们听了,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的挤满了队伍。
游念转过身,声音洪亮:“出征。”
另一边的长安城门口——容陌走到一旁,轻轻的敲了敲墙壁,温涵就畏畏缩缩的从墙边探出脑袋,见四下无人,他才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温涵身着祉国主帅的盔甲:“殿下这恐怕不妥吧。”
容陌不顾温涵哭丧的一张脸,上下打量了一遍,虽然比自己矮了快半个头,但骑在马上估计是看不出来多大的区别。
容陌直起身:“想打仗吗?”
“这……”温涵迟疑道,哪个七尺男儿不吃很有上场杀敌的宏图伟梦呢?
但他已经做了五六年的文职工作,这突然间让他上战场,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了。
容陌没有等他回答,又接着问道:“你还想见常樾吗?他和邵延这一次也会上战场,作为敌方的将领。”
温涵深吸了一口气,想啊,怎么不想啊?他们自幼相识,从未分别过这么长时间。
自从知晓他死而复生后,温涵一直想见他,却被太子殿下拦下了,直摇头说,还未到时机。
容陌点了点头,将温涵推上前:“我们就好,您说动他们回归正途了,去吧。”
温涵无奈应允,但还是有顾虑:“万一被认出来了,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