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进了娄府,被下人引到南疆太子处,远远就看到娄将军和沈墨并肩而立,神情严肃的看娄恩小少年练功。苏云舒微微一笑,这两个人黑着脸在一旁观看,娄恩自然紧张,招数动作错了好几处,每次一错,娄将军和沈墨就非常默契的眉头一皱,娄恩就更害怕了。
苏云舒笑着打岔,问:“小娄恩,你练了多久了?歇一会儿吧!”
娄将军瞪了苏云舒一眼,沈墨没什么表情。娄恩可怜兮兮的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
苏云舒手里提着一小盒糕点,递给娄恩。娄恩谢过,默不作声的在一边吃去了。苏云舒眨了眨眼,坏笑着问娄将军:“大将军,最近皇上有没有见过您?”
娄将军捋了把胡子,“自然。”
苏云舒又问:“皇上精神状态可还好?”
娄将军并不想理他,敷衍答道:“尚可。”
苏云舒眼珠一转,问:“还沉迷于修仙问道之法吗?”
娄将军冷哼一声,“他敢在我面前提及那些妖术?我是跟他爹一起打天下的,若是他敢给我提那些,我就敢替他爹教训他!”
苏云舒“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劝道:“大将军说话还是稍微注意下言辞,近来因说错话受了牢狱之灾的人可不在少数。”
娄将军不屑,嗓门都提高了不少,“谁敢!”
苏云舒微微叹气,与沈墨对视一眼,略微点了点头。
娄将军忽然想起什么,问:“四皇子那事你们知道了吗?”
苏云舒点头,“二皇子已然告知。”
娄将军像是回忆起什么,“四皇子从小就主意硬,谁都管不了,跟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亡妻生前就说,四皇子那脾性,若是走好了,便是强权帝王,若是走偏,就真的是个魔头。他小时候我不知打过他多少次,可他骨头硬,从不服输。皇上倒是偏爱他,如今看来,亡妻所说,真是一语成谶。”
沈墨和苏云舒都不知该如何劝慰,没有开口。
娄将军深深叹了口气,“娄恩是个好孩子,就是性格太过怯懦,我是真心实意把他当儿子看待,可惜,时间不长了。”
苏云舒忙道:“怎么会?娄将军,您还康健,切莫胡思乱想。”
娄将军又瞪了他一眼,说:“谁告诉你我说的是身体?若我想活,百二十年不成问题。我所言,是政治,四皇子成了这幅气候,我肯定要守着一方太平,到时候是生是死,可全都听天由命。娄恩,就靠你们了。无论你们谁活下来,都必须要把他养大成人,必须让他正义善良,听到了没?”
沈墨也没多做客气,直接说:“放心。”
娄将军看了沈墨一眼,有些不太高兴,摇了摇头再次看向苏云舒,叮嘱说:“我与亡妻无后人,若你们有心,也记得每年给我们烧些香火。”
苏云舒鼻酸,郑重点头,说了声“好”。
他们离开娄府后,沈墨见苏云舒眼眶泛红,问他:“怎么了?”
苏云舒摇摇头,小声说:“想起我爹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沈墨安慰道:“没事,我的人都在承渊阁左右,若有动静,必来告知。”
苏云舒“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上面全是四皇子的罪状。沈墨扫了一眼,问:“你准备如何?”
苏云舒道:“我忽然不想上承了。皇帝,有问题。”
沈墨略微点头,将那本册子自己拿着。
苏云舒也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了句:“小太子的南疆名字叫······阿古般?”
沈墨说:“是,福佑南疆的意思。”
苏云舒有些紧张的问:“那······你的南疆名字是什么?”
沈墨依然是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酷,“我没有名字。”
苏云舒讶异,“啊?”
沈墨解释,“巫皇都是没有名字的,人起的名字会亵渎神灵。”
苏云舒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又问:“那沈墨这个名字······是?”
沈墨眯着眼,“当年游历时起的化名,没什么含义。”
苏云舒不再问,两人一路沉默。
回到六皇子外府,六皇子见他们回来,开心的想拉住沈墨,被躲开了,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拉住苏云舒的袖子,说:“安排好了,明天你们跟我去四哥府上!”
苏云舒倒是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四皇子同意见你?”
六皇子不明所以,点点头,眼神无辜,“是啊!怎么了吗?四哥答应的挺爽快的啊!”
苏云舒皱眉,心想,若不是四皇子设好了陷阱等我们去跳,就是六皇子人格魅力太强,所有人都愿意宠他。他下意识看向沈墨,只见沈墨神色如常,点了点头。
他们易了容,跟着六皇子进了四皇子府,四皇子在会客厅的主座上正看书等候,微微斜靠在椅侧,坐姿轻松的很。他的头发随意系在脑后,穿的也是常服,不像二皇子那般,时刻都是宽严得体的模样。
下人通报,四皇子微微抬眸,一双眼睛显得冰冷阴郁。六皇子行了草草一礼,喊了声:“四哥。”
四皇子微微点头,“把人带到了,怎么还不走?”
六皇子愣住,反问了声:“啊?”
四皇子看了眼六皇子身后的沈墨和苏云舒,说:“二位来,是想说什么?”
苏云舒把六皇子拉到身后,沈墨走上前,还没动作,四皇子突然出声,“等等。”他懒洋洋的看到一边的侍女,说:“打盆温水上来。”
侍女领命,端了盆温水。四皇子抬起小臂,伸了两指,慵懒的弹了弹,房内所有的奴婢下人都退了出去。这时,四皇子才坐起身,尽显威压,“脸上的妆都卸了,我不和不真诚的人谈条件。”
苏云舒看了眼沈墨,见他已经动作利落的摘了人皮面具,才动手将自己的也卸了。
四皇子俯身,将小臂撑在大腿上,细细打量他们,忽然邪魅一笑,“白阙公子,承渊阁近来可好?”
苏云舒紧了紧拳头,微笑回应:“还行,不劳四皇子关心。”
四皇子微眯双眼,整张脸都显得危险歹毒,“你这易容功夫倒是厉害,我追查许久是谁在星天鉴开杀戒,却一直没逮到你。”说这,四皇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了几声,又说:“对了,你知道是谁告诉我白阙公子就是承渊阁少阁主的吗?”
苏云舒嘴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可眼睛里却已经冰冷一片。“还请赐教。”
四皇子勾勾手指,坏笑着说:“悄悄告诉你,是我二哥。”
六皇子急了,站出来,质问道:“胡说什么!二哥才不是那种人!”
四皇子笑的更加肆意,只是笑的阴毒的很,“诶哟,你还没走啊!唉,果然是一个额娘生的,都是些蠢笨货色。”
六皇子怒气上涌,差点要动手。苏云舒连忙拦住,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出去等我们吧,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六皇子咬牙,忍了这口气,甩袖离开。四皇子就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像是在观赏跳梁小丑做戏一般。
六皇子刚出门,四皇子就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阴险的看向沈墨,问:“你又是谁?南疆人都敢插手我大齐国之事了?”
沈墨并未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那本写满四皇子罪状的册子,扔给他。
四皇子只是打眼一扫,冷哼一声:“怎么?想卖我人情?还是找不到门路递上去?其实不必麻烦,我可以帮你们交给父皇。”说完,他又把那册子扔回,摇着头懒懒说:“若就这点事,那可太没意思了。这种册子,我每天都不知要见几百个,你看我如今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儿?”
沈墨将那册子直接撕成碎片,洒在地上,才正色开口:“这上面的事,大多都是假的。”
四皇子嗤笑一声,扬声问:“哦?”
苏云舒往前走了一步,郑重的行了一礼,开口道:“我们来是想知道,您究竟为皇上顶了多少罪?”
四皇子眼中的阴邪愈加沉郁,他大笑几声,笑声有些凄烈,“二哥那蠢材身边竟然还有明白人啊!可惜你们想通的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说着,他站起身,捏了捏眉心,疲倦的说:“命运的纺轮一旦开始运转,那丝丝线线纠缠的根本停不下来。”
沈墨一把抓住四皇子的手腕,忽然皱了皱眉,问:“你被人下过毒?”
四皇子冷冷抽回手,眼里闪着怒火灼烧的野心勃勃,在深处却染着某种颓然的绝望,“你们别枉费心机了,大齐不值得救,还不如一道儿毁去,创建个全新的辉煌帝国!”
苏云舒声音清冽,像一泼凉水浇了上去,“百姓怎么办?战争和更替,遭殃的永远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四皇子看向苏云舒,满眼不理解,仿佛刚刚听到了一个笑话,“百姓?那些蝼蚁有什么好考虑的?天下,是强者的竞技场,不是那些废物无所作为的温床!他们弱小,无辜,那又如何?是他们在自掘坟墓,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云舒气结,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反驳。
沈墨忽然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皇帝都知晓。”
四皇子冷笑,态度极其傲慢,“知道又怎样?他拦得住吗?还不是眼睁睁等死?”
沈墨却依然冷静劝导,“别自负,戎族不是好啃的骨头。”
四皇子眯着眼看沈墨,“你是谁?以什么立场来劝我?你是个南疆人,戎族如何,大齐如何,和你有任何关系吗?你有什么资格劝我?”
沈墨毫无气恼,淡淡回答:“南疆巫皇,沈墨。”
四皇子眼睛却亮了,他有些好奇的问:“原来是大祭司啊!是不是从小当神当惯了,见什么不顺眼都要管一管?可我们不同,我从小就被当成魔头,你说,我们的立场是不是该水火不容才对啊?”
苏云舒抢话说:“可你不是魔头,你只是被世人误解。若你愿意解释······”
话还没说完,四皇子就打断了,“解释?为什么要向那些废物解释我的意图?你如今发现我被人误解,会来帮我吗?你还不是在帮二哥六弟那些蠢材?他们只知道唯命是从,跟着狗皇帝屁股后面转。呵,我真为我体内流着和他们相似的血液而感到恶心和羞辱。”
苏云舒无奈的提醒,“那毕竟是你爹和你的兄弟。”
四皇子的眼里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声音冷血无情,“妄作人君,妄作人父,除了杀他,我真找不出什么办法面对他。至于兄弟,那就麻烦你告诉他们,藏好了别出来,还能保一条命。”
说完,转过身,看向沈墨,邪邪笑着,“我对你倒是更感兴趣,有时间一起聊聊?”
沈墨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好,那就今晚吧。”
苏云舒惊诧的看向沈墨,刚想开口,四皇子就说:“白阙公子,你就别留了。我这儿不欢迎你。”
······好一个四皇子,把他的路堵得死死的。
沈墨走到苏云舒身边,低声道:“没事,你把六皇子看好。”
苏云舒看着沈墨那浅色的瞳孔,满腔的话语都化作一声叹息,他点点头,走了。
第23章
晚上,四皇子拉着沈墨一起喝酒,这次沈墨倒也没有推脱。四皇子没有了需要针锋相对的对象,便会变得阴暗却哀伤。
沈墨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先问:“你的毒是谁下的?”
四皇子阴阴的笑,“小时候不懂事,把砒霜当糖吃。”
沈墨凝眉,四皇子看他表情,笑的更夸张,“你是不是特别不理解?从小生活在光芒下,怎么会明白我这种人的心思?”
沈墨看着他,问:“你和戎族的计划是什么?”
四皇子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墨严肃的说:“我是想提醒你,不要反被戎族利用。”
四皇子嗤笑,“其实,这天下最后归谁,我都无所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不过是想搅搅浑水,把乱子闹得大一点,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玩?”
沈墨忽然问:“你是想黑吃黑?”
四皇子稀奇的惊叹:“哟,大祭司都会这种话?真是不得了,大齐果然是个大染缸,再圣洁的人进了这染缸里,都会变变颜色。”
沈墨叹了口气,“你会没命的。”
四皇子癫狂的神色全然收敛,换上一副绝望又自傲的面容,“我最不怕死了。想死死不成,才是最痛苦的。闲着也是闲着,给你讲个故事吧。”
四皇子颓然的缓缓道来:“有个小孩啊,一出生,就享受着无上的荣耀。他母系权大势大,辉煌的很,母凭子贵,恩宠空前。可皇帝不是仁慈的父亲,他玩弄的是皇权术数,是人心,他开始忌惮小孩的母系背景,折辱酷刑,全部施在那个可怜的母亲身上,一个女人,活活被逼疯了。小孩还没长大,身上就背着杀兄弑弟的名头,坏事做尽,臭名远扬。小孩解释,没人相信,他们都觉得小孩坏透了,是个魔头。小孩都想到以死明志,可硬是被人救回来了,他忽然想明白,既然大家都那么觉得,索性就做个魔头。于是,顺理成章,所有脏水都往小孩身上泼,那些肮脏至顶,丧尽人伦的交易,小孩都担了。所有人都怕他,唾弃他,背后里不知使了多少阴招想害他。可他依然完好无损,甚至越来越得皇帝的青睐有加。没人知道原因,他们只觉得小孩手段阴毒,雷厉风行,颇有皇帝年轻时的风采,可没人想到,从根儿里就坏透了的是那个皇帝。孩子长大了,不想认命,不甘于受那些欺辱,他开始和皇帝斗,可外人看来,全是那孩子谋权夺位,谁又曾想到,那孩子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哼,一帮蠢材,局势压根就看不明白,还总异想天开拯救苍生,到头来,却在加速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