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修点点头,双手恭敬地将剑取出,奉上,道:“寒剑山庄赠予的。”
一提寒剑山庄,沈墨又想起那一袭红衣的花离轩,犹豫了一刻,才接了那剑。他早上便注意到,苏云舒离开时拿着的剑是寒月剑,与他这把形貌极像,只是毫无蓝光,而是一把纯粹的白玉君子剑,气质也更加温和。
寒剑山庄有三剑齐名,问鼎江湖,便是这寒江,寒月,寒霜三剑。想来寒霜便是由那花离轩自己拿着了。如今三剑同时现世,真不知是福是祸。
沈墨自小成为巫皇,是有自己的法器的,用剑的机会很少。此次来中原,他担心法器显眼便没有带上,可纵使自己能运剑杀敌,也绝不是剑术大家,怎么花离轩舍得给自己这么一个宝贝。
沈墨有些犹疑地看向苏满修,苏满修指了指天。
……又是天命?中原人当真是有意思。
苏满修又拿出一件福袋,不大不小,交与沈墨,道:“这是云舒托我给你的,他说这是特意给你研制的,可以反复使用。”
沈墨不看便知,里面装的是人皮面具。嘴角微微一扬,笑的不动声色。
如此这般便是全交代完毕了,沈墨骑快马向京都方向驶去,欲到娄将军府中尽快找到南疆太子。
再说苏云舒这边,离开承渊阁之后便见不远处有一马车,上了车嘲讽的声音便不绝于耳,“你这身子骨挨两顿鞭子就成这样,真是没用。竟敢把我的寒月当拐杖使!简直是暴殄天物!亏得你爹还求我让我来帮你一把,啧……浪费我的时间,你这样子还想成大业,天呐!我当时是怎么信了你们的鬼话的?”
苏云舒一个脑袋两个大,咳了半天才弱弱开口:“花爷,能让我稍微清静一点吗?”
花离轩用膝盖撞了苏云舒大腿一下,愠恼道:“你还敢嫌我吵?”
苏云舒被撞的伤口疼,“嘶”的一声翻了个白眼。
花离轩冷哼一声,“废物点心,被你爹惯的。”
苏云舒想起苏满修,脸色沉郁下去,都怪自己一意孤行,还没把自己摘干净就去涉足朝堂之事,眼下还要父亲各路求人救自己,想起就觉得胸中郁结,闷得要命。
花离轩把玩着自己的佩剑,忽然开口:“你爹到底算没算错?真的是个南疆人?”
苏云舒看了一眼花离轩,略有不满地说:“不是普通南疆人,是南疆巫皇。”
花离轩态度极其不屑,“巫皇怎么了?他是有八只手还是八条腿?我看他就很一般。”
苏云舒无奈摇摇了头,微微叹了口气,“最起码,他比我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更有侠士气概。”
花离轩嫌弃得摆手,“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可不像你那般没用,还总使些下三滥的易容手段。”
苏云舒知道花离轩就是单纯抬杠,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便哄道:“是是是,花爷是最英勇的,最厉害的,哪像我啊!您说是吧!”
花离轩听出了他口中的敷衍,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不愿理他。苏云舒也受不住,靠着马车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车上已没了花离轩的踪迹,苏云舒撩开帘子一看,是在某城郊外。他扶额无语,花离轩真是可以,就这么把浑身是伤的他扔在了荒郊野外……
他动作缓慢地下了车,一瘸一拐地没走多久,余光便扫见了两道黑影,急忙一脚点地,用轻功飞身而上,将自己藏匿在树冠里,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声石头投掷的声响,地上的碎枝叶噼啪响了两下,那辆马车便哄然炸开,连躲在树上的苏云舒都被那股热浪震了一下,爆炸声一完,就见马车开始熊熊燃烧,焦臭味扑鼻而来。
那两道黑影又咻地一下飞身至马车处查看,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寒剑山庄的马车怎么会在这?难道花爷来了?”
另外一人道:“车里没人,说不好,先回去禀报长老。”
二人又像两道影子一般消失不见。
苏云舒在树上,看不太清那两人样貌,可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道奇怪,那二人看起来武功不高,可轻功却堪称出神入化,见到寒剑山庄的马车不作交涉,反而先炸了再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想了想,他又觉得后怕,若是自己晚醒来一会儿,此刻怕是已成了一具焦尸,不由低声骂道:“花离轩,你真是害人不浅。”
苏云舒听声知道那二人已经走远,翻身下树,从怀里掏出了张面皮给自己戴上,因为额头有伤,面皮又不透气,额头处被蛰得生疼,他只能咬牙忍着,说话不由自主就变得瓮声瓮气。
他又把外搭脱下裹住寒月剑,城门处连个守卫都没,出入自由的很。他先去了医馆,医馆的坐堂大夫只当他是粗人,上起药来动作粗狠,苏云舒咬牙坚持,冷汗直流,蛰的额头伤口更疼了。
包扎完毕,苏云舒都快要哭出来,又买了两瓶伤药,结账时,坐堂大夫忽然说:“你背上裹着的是好东西吧。”
苏云舒心里一冷,佯装惊恐地向他看去。
坐堂大夫笑了笑,偷偷说:“我这里也收些值钱玩意,价格不比当铺低,小哥儿考虑考虑我这儿?”
苏云舒心道这人可能是把自己当成贩卖东西的小贼,微微松了口气,眼睛狠狠一瞪,语气有些上火,“不卖!”说完,拿了药给了钱就一脸不满地走出去。
坐堂大夫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不卖就不卖,嚣张什么,真是没见识。”
刚出了医馆的门,苏云舒的脸色便冷了下来,此城无名,是个三不管地界,久而久之便得了个诨名,无名城。城中鱼龙混杂,杀手组织盘踞,无赖流氓更是数不胜数。任何一个小贩背后都有可能牵扯出盘根错节的关系来,不得不多加防备。
想及此,苏云舒又叹了口气,心道:花离轩,你是跟我有仇吗?当初给了你三个地点,你硬是先挑了这个,是让我来送死吗?
苏云舒决定还是先去找个老熟人,免得出什么不测没人给自己收尸。
第7章
稍微转了转,便兜到一处风月场所,名为百花楼,是个俗不可耐的名字,门口的装饰也是颜色艳丽,品位低下。苏云舒到门口就被拦下了,那看门的是个壮汉,壮汉一脸凶神恶煞地说:“干嘛的?没到夜里呢!不开门!”
苏云舒赔笑说:“我来找云仙姐姐,您就通融通融让我进去吧!”说着还给那壮汉塞了一块银锭。
壮汉收了钱,瞪他一眼,还是不让进。一副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苏云舒笑了笑,退了两步,开始朝楼上大喊:“云仙姑娘!我好想你啊!你说好了见我一面的,你出来呀!云仙姑娘!我夜不能寐,思之如狂啊!”
路边的人都纷纷侧目来看,皆是一脸莫测的笑意,壮汉急了,连忙上来要赌他的嘴,可苏云舒动作轻巧,一边躲一边喊。
很快,从楼上缓缓走下一名婀娜多姿的女子,只是这女子却不像她穿着那般温柔,就见她如街头泼妇一般吼了一声:“谁啊!在门口吵吵吵吵!打扰老娘睡觉,割了你舌头信不信!”
壮汉不动了,像是怕她。苏云舒也不喊了,狗腿地扑向云仙,脸上笑眯眯地娇嗔:“云仙姐姐,人家想死你了!”
云仙往后一躲,抬起一脚抵在苏云舒小腹,暴躁地问:“你他妈谁啊?赶紧给老娘滚!”
苏云舒笑着说:“四方万雨成云,玉华楼阁登仙。”
云仙一愣,收回自己的脚,换上一副谄媚像,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百转千回:“诶哟!官人是你啊!你可好久都没来看望小仙仙了!快快快,快随仙仙一道回房,我俩好好一诉衷肠!”
说完还对苏云舒一连抛了好几个媚眼。
守门的壮汉看的目瞪口呆。
云仙搂着苏云舒上楼时还小声问:“你怎么又换了张脸?”
苏云舒但笑不语。
一进门,苏云舒便撕了自己的人皮面具,面具勾连着伤口处的皮肉,疼的苏云舒头皮发麻,伤口还没痊愈,如今溃烂的倒有些不忍直视。
云仙一脸难言,责骂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苏云舒笑了笑,自己处理了伤口。他本来是想让云仙代劳的,可无奈云仙的手劲实在是大,自己那张嫩脸可万经不起那般摧残。
苏云舒问了城里的情况,云仙简单说了一下:“城里有个横行南方三城的匪帮头子,近几年专干贩卖南疆奴隶的生意。还有个新起的杀手组织,名为夜鸦,这段时间暗杀了不少武林中人,也算是有点臭名昭著了,而火器就是夜鸦出行频繁使用的工具。”
苏云舒想到了城外炸马车的那两人,大概就是夜鸦的成员。略作思索,苏云舒问:“你可知那些南疆奴隶都被关在何处?又卖给何人?”
云仙苦笑,“我哪能知道那些,不过众所周知,南疆人都模样生的好,许多富贵人家都愿意养个南疆人在家里摆玩,当个花瓶欣赏也行。”
苏云舒点点头,问:“你与匪帮头子和夜鸦成员是否相识?”
云仙风情万种的一笑,说:“匪帮头子倾心云仙我许久,可这夜鸦……却神秘的很,没什么姑娘见过他们来消遣。”
苏云舒一笑,问:“你能请得动匪帮头子来见你一面吗?”
云仙想了想,说:“他们最近似乎去办什么事了,若要见面,便得等到半月之后。”
苏云舒眼珠一转,说:“可以,我也刚好能搬来救兵。这半月我先在你这里住下,看看夜鸦的火药弹都是从哪来的。”
云仙有些不安,叮嘱说:“你万事小心。”
苏云舒满脸笑意地安慰她,“姐姐放心!”
夜里,百花楼生意兴隆,人声鼎沸,云仙也顾不得苏云舒,下楼招呼客人去了,苏云舒便换上夜行衣,戴着白阙公子那张普通的人皮面具,趁乱从窗户跳出,混入夜色。
无名城比煌西城人多热闹,却也好不到哪去,最繁华的地方竟还是百花楼这种风月场合,其他地界都稀稀寥寥。
苏云舒一路轻功加持,到城外马车焚毁处查看,焚烧的痕迹很明显,甚至马车周围的部分林子也被殃及。苏云舒伸出两指在地上一抹,手里捻了捻,又放到鼻下一闻,火药的气味和他在星天鉴发现的那一批是相同的。
苏云舒心道:果然,什么杀手组织,夜鸦不过就是朝廷走狗,想要收拢江湖权势,若是不愿,变杀了灭口,也能少了个敌人。倒是星天鉴做得出来的事。只是,他们为何见了寒剑山庄的马车就要炸?难道花离轩得罪他们了?
正想着,便听到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机敏一跳,用老办法躲到树上。
来了两个人,都穿的黑衣,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是一老一少。
年轻点的人疑惑,“刚听到这边有动静,怎么没人。”
老一点的声音沙哑尖细,喑着嗓子说:“不管,让人把这儿收拾干净,城中仔细搜查。”
年轻人道:“是,长老。”
那两人又如鬼魅一般离开,苏云舒远远跟在他俩身后,还是跟丢了,刚要离开便被一群黑衣人围了起来。
苏云舒啧了一声,心中暗道,完蛋了。
那群黑衣人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出手就是杀招,苏云舒甩开背着的布裹,拔剑一斩,寒月剑在如此月色下芒光乍现,更显温凉如辉,皎皎如月。
那群黑衣人有八个,以合围之势攻上,苏云舒略一点地,飞身跃起,挥剑向一面劈去,剑势如虹阻了三人一瞬,苏云舒找到机会向那面急急刺去,出了包围圈,那人反应也极快,抬剑挡住,苏云舒微微一笑,出剑之时他就已从腰际解下一把扇子,此刻向前一甩,那扇子便立刻旋了一圈划过那人脖子。
只是瞬间,苏云舒便解决了一人,他知道此战必须速战速决,不能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
扇子回旋,苏云舒接住,执剑向右一砍,右边的人向后一躲,刚好后面的人也向苏云舒刺来,苏云舒一个空翻向前,右手寒月一剑插进右边那人的胸口,同时左手扇子合起挡住后面那人的剑势,“吧嗒”一声,扇骨被劈成两截。
苏云舒略微心疼,可其余五人哪能还没反应,眼见他们就要追上助后面那人一臂之力,苏云舒把断了的扇子向后一扔,拔剑便跑。
那帮黑衣人别的不说,可轻功却远在苏云舒之上,快被追上时,苏云舒只好一个急刹,向后突然发难,几声兵器碰撞的脆响,苏云舒没落得好处,后面又有人赶来,苏云舒眼神一冷,剑招开始变得狠厉,几剑刺去,角度极其刁钻,和他对战的两人全力对抗也还是被刺了好几道血口子。
苏云舒抬脚踢到一人胸口,那人向后退了几步,就见苏云舒脸都没转,只是手腕一翻,横剑向后一划,准备在他身后偷袭的人便被一剑封喉。
苏云舒捡起随之掉落在地上的那尸体的佩剑,向其余几人赶来的方向,掷飞镖一样把剑扔过去,手中寒月指天,小臂一转,直逼刚刚那人,那人把剑横在胸口防备,仰身向后贴地滑行,苏云舒却执寒月直直一劈,剑光大盛,那人的半个身子都被竖直的划成两半,死了。
那时的苏云舒满身沾得是血,许多处伤口因为发力而绽开,他一时间竟觉得右手有些脱力,浑身使不上劲,只是这时他的杀心已起,很难停下。
剩下的四人是一同来的,苏云舒挑了一个最前面的,下俯伸腿绊他,那人顺势向前一滚,苏云舒寒月一伸,抵在他脖颈边,那人反应也不弱,往后一闪直身站起,也横剑抵住了苏云舒的脖子,两人的力道相互牵制着,苏云舒用轻功向后划行,那人就一直在苏云舒眼前紧紧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