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感觉太不平衡了。”薛时济道:“我跑前跑后地哄喜福开心,他才叫了我一声薛大哥,这小子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穆云翳默默地将盘中剩下的几块肉都夹到了喜福的碗里。
薛时济:“……”
萧朗眼带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了。
喜福啃骨头啃到一半,油沾了满嘴。见他进来,兴奋地招了招手:“萧大哥!”
萧朗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又转向一旁的穆云翳:“饭菜还合胃口吗?”
穆云翳淡淡道:“我不挑食。”
萧朗望了一眼桌上剩下的菜,朝喜福轻声道:“那喜福呢?”
刚刚还大快朵颐的喜福羞涩地将小肥脸藏到了碗后,呐呐道:“我也不挑食……我等下就把青菜都吃光!”
萧朗噗嗤一笑,身后传来某人犹带怨念的目光,他咳了咳道:“喜福,薛大哥他给你找了个新的小伙伴,你要不要看看?”
喜福迷茫地望向后边,薛时济猝不及防被萧朗推出来,短暂地愣了一下,又一脸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走进来,将身后新编的小狗拿了出来。
这稀奇的小玩意儿瞬间吸引住了喜福所有的注意力,他怔怔地睁大了眼,刚才许诺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将剩下的几口饭都扒进嘴里,甜甜地喊了一声薛大哥。
这一声带着崇拜之意的薛大哥瞬间医治好了薛时济的不振,他挺胸抬头地拨了拨小狗的尾巴,带着喜福出门玩去了。
他二人离开,萧朗便将碗筷移开,在一旁坐下,穆云翳执筷的动作一顿——他这是有问题要单独问自己?
萧朗笑眯眯地望着他:“之前忘了问你,你练过武吧?”
他见过自己胸口的伤痕,难道有什么让他起疑了?穆云翳心中一紧,轻声道:“应该练过。”
“记忆会失去,但习惯是不会消散的。”萧朗道:“我看你端坐行动的姿态,武功应该不差,我能摸摸你的脉象吗?”
穆云翳坦荡地伸出手来,任对方用两根温热的手指握住自己的脉门。
他因走火入魔而生生受了自己一掌,现在脉象已经被封住大半,就算是萧朗也觉察不出问题。
手中脉象紊乱虚弱,萧朗皱了皱眉。
阿木胸前的掌痕霸道遒劲,要杀他的人绝无留情,好在他福大命大摔入河中,才换得保全一命。但蚀骨掌狠厉非常,保不准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别的后患。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穆云翳:“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摔下来的吗?”
穆云翳摇了摇头,萧朗又道:“这儿有大夫,这段时间你若是哪里感到不舒服,一定要尽早提出来。”
穆云翳心中一动:“为何?”
萧朗道:“打伤你的掌法,江湖上将它传得非常邪门。但我也没亲身经历过,所以只能这么劝告你。若是除了伤口的疼痛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喊大夫来。”
穆云翳:“……”
“你知道打伤我的人是谁?”
萧朗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哪个帮派的手法……”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你的记忆没出错,恐怕你也听说过。”
穆云翳道:“你现在也可以说给我听。”
“我告诉你后,你要去做什么?找他们报仇?”萧朗道:“恕我直言,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你受的是内伤,若不好好修养,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穆云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母他们究竟是被谁杀害的。”
见他提起家人伤心的模样,萧朗心中有些不忍,他安慰道:“等你把身体养好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答案。”
说完站起身来:“你平日里若觉得无趣,可以在四处走走,但不要离开太远,不能出这座村子。伤口也要小心,不要用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一声就会有人来。”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还处于他们的监视期中,不可轻举妄动。
穆云翳点点头,看着萧朗舒展身体的动作问:“你要去哪儿?”
萧朗一顿,笑道:“不去哪儿,怎么了?”
穆云翳垂下眼睫:“没什么,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萧朗突然道:“你会下棋么?”
穆云翳抬头望了他一眼,萧朗笑道:“如果会的话,我去搬盘棋来,咱们对上两把。”
“会。”穆云翳道:“但下得不太好。”
“只是打发些时间。”萧朗道:“我棋艺也不太精通,咱们彼此彼此。”
二人对坐树下展开棋盘,穆云翳本以为萧朗应该就如江湖中传言的那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他现在作为一个普通村落出来的人,棋艺自然不会超过赫赫有名的萧大侠。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自己说不会下棋是在客套。萧朗说他棋艺不行,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几步而已,萧朗便将自己的路堵了个无力回天,穆云翳嘴角抽了抽,垂眸一望棋局,对方的棋已经烂到连自己有心想让都难以办到。
他这边踌躇不定,萧朗却兴致高昂,支着一边脑袋,单手捻着旗子,嘴角还挂着轻松的笑容。
见他迟迟不落子,萧朗抬起头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你怎么不下了?”
穆云翳神色莫测地望了他一眼,伸手落下最后一子。
萧朗探出头,定定地望着棋局半天,才轻声问:“这……是不是就结束了?我输了?”
他这副模样实在与众人口中的那个萧朗天差地别,穆云翳竟然有了片刻的恍神:“是。”
萧朗不无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棋:“这么快……要不要再来一局?”
“好。”
见他答应,萧朗欢天喜地地将旗子重新归位准备重新开始,穆云翳默不作声地望着他动作,薛时济从外边走进来,见到棋局一愣:“你们在下棋?”
“对啊。”萧朗笑眯眯道:“时济要不要也来?”
“我才不和你下呢。”薛时济撇了撇嘴,将肩头上的喜福放了下来,转到穆云翳旁边:“阿木,刚刚是不是你赢了?”
穆云翳点点头,萧朗面色不变,反倒是薛时济咧开了嘴:“那你应该见识过萧大哥的棋艺了,怎么还答应他再来一局?”
萧朗咳道:“时济,你不参加也行,不要打扰阿木的思绪,他要是输了可都要怪你。”
薛时济一笑,干脆靠在树干上,看着他们对弈。
喜福看不懂棋,却满心要给萧朗加油,眼巴巴地站在他旁边,两只手紧张地扶住了他的腿。
萧朗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两只眼睛牢牢地盯准了棋盘。
二人重新落子,薛时济站在穆云翳的角度,见他明显处处避让,萧朗却还是能执着地把自己的路走死,不由无奈道:“萧大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能把棋下成这样的?”
萧朗默默地收回手,有些难以为自己辩解。他从小逢人便被夸机灵聪敏,但唯有下棋和逗蛐蛐这两样,都被他的孪生哥哥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有时候连他父母都会忍不住惊奇,难道是上天将他这两样天分都剥夺给他哥了?
穆云翳面无表情地又赢了一局:“还要来吗?”
“来!”虽然战败,但越挫越勇,平日里薛时济嫌弃他下棋太烂不愿理他,今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愿意陪自己下的,自然是要下个痛快才好。萧朗把棋盘归位,一旁的喜福懵懵懂懂地听出来他们这是还要继续下下去的模样,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再下多少把结果都一样,薛时济打了个哈欠,见萧朗难得能找着个下棋的伴,也不打扰他,抱起喜福道:“喜福,薛大哥带你睡觉去。”
喜福有些不舍地望向萧朗:“萧大哥不睡觉吗?”
“他还要和阿木下棋。”薛时济道:“外头冷,咱们先回房去。”
“可是我想和萧大哥一起睡……”喜福脸红红道:“我能等他下完吗?”
薛时济顿感不妙——昨日他已经缠着萧朗一起睡了一晚了,如果今天还没能把这小胖子哄上钩,那以后更别想了。
薛时济哄骗道:“他们还要下很多把呢,太晚了,晚睡的小孩长不高的。”
喜福纠结了一会儿,见萧朗还是一副沉迷棋局的模样,知道自己今晚大概是没戏了,只好乖乖地任由薛时济抱走,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对弈的二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危机。
于是他伸出手遥遥指向穆云翳:“那萧大哥也不能和阿木哥哥一起睡哦。”
众人:“……”
穆云翳轻巧地落下棋子:“不会的。”
这样萧大哥以后还是会和我一起睡的,得到允诺的喜福满意地点点头,别过头跟着薛时济离开了。
第5章
晨光还未洒上屋檐,薛时济便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一旁的喜福蜷着被子仍在闷头大睡,薛时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拿起衣服关上了门。
村民们都以农活为生,也不贪睡,邻屋的妇人早已经烧好了热水,见他出门,腼腆地笑了笑,给他指了指热水的方向。
薛时济谢过她的好意,匆匆洗漱完便朝着萧朗的院落走去。
院内摆了张小桌,萧朗正拿着一封信查阅。青绿的茶叶在白瓷碗中翻腾,热气袅袅。他端起来抿了一口,抬头看向大步迈进来的薛时济:“起的这般早。”
“昨夜休息得好。”薛时济讨了杯茶:“你在看什么?”
“徐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萧朗将信递给他:“你看看。”
“采花贼?”薛时济匆匆掠过几行,惊道:“不是吧,徐州那边的县府这么没用,连个采花贼都抓不住?”
“那贼人的武功不错,徐州的捕快和他盘旋了快一个月,连个影子都没抓着。”萧朗道:“说那采花贼偷了些姑娘家的东西,虽然暂时还没对人下手,但风声已经传开了,徐州城内人心惶惶,所以想请武林盟的人来帮忙解决此事。”
薛时济将信纸叠好塞回给他,支着下巴道:“但要你去,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况且这边的事情也还没解决呢,你走了谁拿主意?”
“这儿离徐州脚程近,我去方便些。”萧朗看了他一眼,笑道:“盟主说这边的事情会另外派人过来,至于你,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是留下,还是跟着我一起去徐州,都随你。”
“我当然要和你在一块。”薛时济想也不想道:“我看我得什么时候和宋盟主说一声,让他把我当成你的拖油瓶,你走哪儿我就跟哪儿,就别想着让我接受其他人了,他要再让我去跟着梁翩,我就自己单干去!”
萧朗头疼道:“我真不知道我到时候是该感谢你向我表忠心还是该拉着盟主让他别踢你屁股呢?”
薛时济没心没肺咧嘴一笑,还没乐呵多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顿悟道:“啊,我知道了!”
萧朗对于他的一惊一乍已经能够淡然处之:“怎么了?”
薛时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凑到他跟前:“我知道为什么盟主指定要你去了,我刚想起来,徐州,徐州啊!那可是出了名的富得流油,遍地金银大户!萧大哥,宋盟主是不是想让你去拉拢拉拢那儿的官员,让他们给下一届的武林大会砸点钱进去?”
还真是什么都逃不出这家伙的眼睛,萧朗轻笑道:“时济难道忘了,武林大会的事宜,皇家和官府从来都不会参与?不过算说对了一半,盟主此次让我去徐州,的确是想趁机和当地的富商乡绅们谈谈武林大会的事情。”
薛时济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歪着头同情道:“这么说,又到了你出卖色相的时间了,萧大哥,那些富商的女儿要是知道你要过去,肯定恨不得把你活生生地吞了……哎!”
萧朗淡定地收回横劈出去的手掌,目光含着警告地在他的脖子上游移,薛时济连连告饶,萧朗才道:“看来最近你还是太闲了,有这功夫打趣我,不如跟着大伙儿去村中拜访一下那些孤苦伶仃的婆婆,听说她们都很喜欢你。”
薛时济苦着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萧朗还要逗他几句,却见喜福跑过来,决定给他在小孩面前留点儿面子,遂作罢。
薛时济没有兄弟,见着喜福就开心,抱起喜福颠了几下,逗得小孩咯咯直笑,他想起一个问题:“那咱们走了,这两个人怎么办?”
他指的是喜福和穆云翳,萧朗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喜福听到却先一步急了,扭着身子要从薛时济身上下来。
他精准无误地冲过去抱住了萧朗的腿,眼中泪水迅速凝聚成一汪氤氲:“萧大哥,你们要去哪儿?不要丢下喜福。”
薛时济最害怕见到女人和小孩儿流眼泪,喜福金豆豆一掉,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两手抵着腿僵硬地看着萧朗哄孩子。
萧朗叹了口气,蹲**直视着喜福的眼睛,用袖子给他擦干了眼泪:“喜福别哭,萧大哥和薛大哥只是有事情要出一趟门,你和阿木哥哥先留在这儿,萧大哥会派很多人保护喜福。”
喜福倔强地摇摇头:“不要,喜福就想跟着萧大哥。”
萧朗一时无言,喜福又被这沉默吓坏了,抖着小嗓子问:“是不是喜福哪里做错了?萧大哥告诉我,我改。我会乖乖的,萧大哥不要讨厌喜福。”
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孩,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却一脸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以后会乖,请求萧朗不要丢下他一个人。萧朗看着他这乖巧到让人心疼的模样,心都纠成了一团。他抱住喜福,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辈道:“萧大哥不是那个意思,喜福没有做错事,你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