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旁边的太监丘赫终于忍不住怒道:“竟敢跟殿下如此讲话,还敢裸着身体,简直是目无王法!”
聂云川啧啧两声道:“小爷给你们看都没说吃亏呢,你个老太监还这么多话。”
丘赫气的脸都绿了,但是瞟了一眼姜沐坤却只得压下火气。
姜沐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保持着居高临下的神态,审视着聂云川:“你似乎什么都不怕?”
“当然,我是山贼,山贼都是贱命一条,还能有什么怕的。”聂云川不示弱的道。
“这么说,武阳王府的人加上鹰嘴山的人,全部杀了,也威胁不到你。”
聂云川愣了一下,没看出来姜沐坤说的是真是假。但想想要杀了这么多人,尤其是鹰嘴山,也不太可能,便冷声道:“大不了我随他们而去,人生在世,到最后还不都是一死。”
“哦……”姜沐坤似乎越来兴趣浓了,唇边的笑容竟然也象个笑容:“若是姜麟呢?我若是杀了他,你会怎么想?”
聂云川不知道姜沐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的面孔和眼神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真假来。
但是提到姜麟,聂云川的气势却顿时消减了。都不用示弱,单是犹豫的片刻,聂云川便知道在这场对峙中,自己处在了下风。
既然如此,便不如干脆豁出去。聂云川从来不怕陷入绝境,没了退路,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他抬起下巴,头一次露出严肃正经的神色,一双眸子在烛光下闪出凌厉的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我一定会杀了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别苑门口,一群人马呼啦啦地拥着姜沐坤的车驾离去。别苑屋内,聂云川和向右蹲坑一样的姿势蹲在榻上,面面相觑。
向右:“少当家,我还以为你不会被抓住,三里外就该知道这里有伏兵。”
聂云川不好说出来自己只顾着想姜麟了,根本没注意有啥危险的。只得一瞪眼道:“还说呢,你连个暗号都没挂出来。”
“我正睡得香呢,天降大网把我蒙在炕上,哪儿来得及。”
聂云川皱皱眉头:“我说淳王这家伙怎么非要留下我,原来早有准备。”
“是呀。这么小的院子,埋伏了五十个弓箭手,也真是看得起你呀,少当家。”
“算他聪明,若没有那暗中的弓箭手,我早撂倒那四个家伙跑了。”
向右有些担心地看看聂云川:“少当家,你真的打算给淳王做内应?探听颖王和二皇子的动向?”
聂云川悻悻道:“他用姜麟的命来威胁我,我有的选吗?再说了,内应谁说只能做一家的。”
向右想了想,恍然道:“您的意思是两面的消息你都要?然后权衡利弊,偷偷帮颖王?”
“权衡个屁,我只帮姜麟。”聂云川嘬一下嘴唇道:“越相处久了,我越发现,他可笨了,没人护着他,就会被别人占便宜。”
“哎?占便宜?”向右看着聂云川的眼神有点怪:“这么说,少当家的已经占过便宜了?”
“呸!小爷是那样的人吗?”聂云川红着脸梗着脖子,一咕噜躺在床上:“睡觉,睡觉!”
向右看看天:“都亮了,还睡什么。”
祥福宫中,姜麟迷迷糊糊的睡得特别不好,便干脆起了床。昨晚聂云川在床边陪着他直到睡着才离开,他是记得的。看着空空的房间,不禁心中有些失落。
目光滑过窗前的桌子,却看见上面放着一张折叠的纸,隐隐透出些墨迹。
姜麟面色红了红,心道必是聂云川留下的,便过去拿起来。看见字迹的瞬间,面上笑容却立时消失了。
第30章 美好的胡思乱想
金贵带着个小太监,端了洗脸水走进来。见姜麟面色不对,急忙问道:“殿下是身子不舒服么?”
姜麟看一眼那小太监,金贵赶忙挥手让他退下。姜麟将手中那张纸递过来道:“皇上刚下了圣旨,命景昀和景月回京礼丧。”
金贵看着手中那张纸,面色变得不安起来:“淳王殿下真的……连孩子也不愿意放过?”
姜麟面色冰寒:“若想登上皇位,恐怕就要斩草除根。皇叔他,做得出来。”
金贵将那纸折成小块,扔进了香炉,一下子腾起一股火焰,烧成灰烬。
“二哥让我找个机会去一趟静心寺。”姜麟道:“我这就去请父皇的示下,你去安排。”
长寿宫中,聂云川被传过来继续昨日的问话。却被门口的太监挡住道:“颖王在里面,请公子稍候。”
聂云川一听,反而更想进去,还好被向右拉住。
“他居然起得这么早?睡好了么?”聂云川微蹙眉毛自语道。
向右默默地看看聂云川的黑眼圈道:“少当家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我没事,我一点都不……啊……”聂云川忍不住打了哈欠,这困意没人提醒还好,有人一说立刻就涌上来,挡都挡不住。
可巧嘴巴正张到最大的时候,门帘一掀,姜麟走了出来。迎面撞上聂云川张个大嘴的模样,吓了一跳。
聂云川急忙收回来,却困意十足,生拉强拽之间差点把下巴搞脱臼了。
姜麟看他,昨夜两人赏月的情景又涌上脑海,红了红脸,轻声道:“是没睡好么?今日东宫无事,见过父皇便回府补觉去吧。”
聂云川有点喜上眉梢地压低声音:“你在担心我么?”
姜麟尴尬地四下看看,转移话题道:“我今日有要事,先行告退。”说罢赶忙躲避着聂云川火热的目光,匆匆离开了长寿宫。
聂云川看着姜麟的背影,心中纳闷道:“一样的熬夜,怎么他还那么好看,小爷就困得像个猪头。”却忘了自己跟姜沐坤周旋半宿,一眼未合。
正美滋滋地琢磨呢,向右一胳膊肘顶在他肋骨上。
“嘶……好疼,干嘛!”聂云川怒气冲冲地瞪着向右,恨他打断了自己美好的胡思乱想。
向右却向门口使了个眼色,聂云川这才看见总管太监顾迅正不满地看着自己。见聂云川总算看过来,拉着长音道:“杂家都招呼公子三遍了,公子这是贵人耳背?”
“呵呵,耳背,耳背。”聂云川听他这么说也有些尴尬,讪讪地跟在顾迅身后,刚要进去,突然心中闪过一个想法,转身对向右耳语几句。
向右惊讶地看着聂云川进去的背影,原地怔了片刻,突然两手往肚子上一捂对旁边的小太监赔笑道:“这位小公公,敢问哪里有咱们能上的茅厕?我……我昨晚着凉了……”
那小太监见向右面色通红,额上青筋直爆,赶忙指指长寿宫门口道:“出了这里,往右一直走到红廊柱哪里,进去走二十几步的一个黑色小门便是。”
向右急忙点点头,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踮着脚奔出长寿宫。
出了宫门,向右飞快地进到茅厕,反手将门闩上,从腰带处一个圆筒形的荷包里摸了摸,摸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笼子。
掀开小笼子,里面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鸟正闭着眼睛打盹,被风吹了吹,立刻伸伸翅膀,张开了眼睛。
这种小鸟是鹰嘴山的特产——云鸦。身子只有一指长,却极其聪明。向右通晓动物言语,便训练了十几只云鸦用来内部通讯。
这一只是向右从幼雏时便开始养,训练的极通人性,他走到哪儿都带在身上。
向右又从荷包里拿出一条轻巧的白绫子,和一支火柴粗细的炭笔。炭笔的尖放嘴里抿了抿,在白绫子上写了几个字,拴在云鸦的腿上。走出茅厕,四下看看没人,虚握的手掌一松,云鸦“刷”地飞起来,一瞬间就不见了。
长寿宫宫中,皇上姜成瑞靠在榻上,看着聂云川道:“昨日是你救了朕?”
“我手快了些而已,其实大家都冲过来救皇上了。”聂云川谦虚地道。
“这么说……你会医术?”
“在山寨看过几本医术,并没学过。”聂云川不敢再说方禅的事情了,他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事情的前缘后果。但从昨晚姜沐坤做的事情看出来,透露方禅行踪,没什么好处。
姜成瑞目光中有些失望:“只是看过医书么?原来不是谁教你的。可惜了,听他们说了你昨晚的点穴手法,朕还以为你是……”
说着笑笑,转移话题道:“行了,朕已经知道你是否够资格做世子,回府等诏书吧。”
聂云川一时没领会什么意思,顾迅急忙在旁边提醒他:“还不赶紧谢恩,这是皇上准备册封你了。”
聂云川却一愣,直直地道:“皇上,若我不想做世子,武阳王府会如何呢?”
郊外北山,姜麟和随从策马来到关卡处,叶青上道:“颖王殿下奉皇上旨意去往静心寺参拜,赶快移开路障。”
一个缇骑的小旗打量了下姜麟,沉声道:“没有淳王殿下手谕,谁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见一个瘦小的影子带着风“呼”一下从马上纵到那小旗身后,小旗握在手上的刀只来得及拔-出来一半,喉咙上已经凉飕飕地被一把短匕首指上。
一个女子的声音阴沉地在小旗耳边道:“对颖王殿下如此不敬,杀了你都不冤枉!”
小旗只觉得对方仿佛并没什么力道,但是挣扎之下却似被一条牛皮筋困住似的,动弹不得,心中不禁慌乱起来。
这时候四周的缇骑和姜麟的守卫都“刷”地拔出武器对峙着,姜麟表情淡然,从腰间拿出姜成瑞的手谕对着那小旗挥挥:“皇上手谕在此,你说淳王不允许本王入内,意思是淳王抗旨么?”
小旗被制住,动弹不得,看看姜麟手下似乎自己这些人也不是对手。况且对方又是亲王,还有皇上手谕,也只得讪讪地道:“是卑职有眼无珠,颖王请。”
丹娘这才轻巧地跳下来,一个点地又飞身上马。缇骑刚刚挪开路障,一行人便呼啦啦地策马奔过去。
那小旗看着姜麟的背影,咬咬牙对手下道;“赶紧去禀报淳王殿下。”
却没发现,一个影子擦着两边的树梢,飞鸟一样悄无声息地越过关卡,追着姜麟一行而去。
第31章 你玩真的
静心寺中,姜麟立在正殿,抬头看着那尊观音塑像。
“你可还记得丽妃娘娘的容貌么?”随着声音,二皇子姜澈坐着木头轮椅从殿后转出来。
姜麟急忙见礼道:“见过二哥。”
姜澈温和地挥挥手:“我上次就说过,你是有封号的亲王,对我这个废人,不应该有此礼数的。”
“但在姜麟心中,二哥永远是瑞王,是父皇的次子。”姜麟诚恳地道。
姜澈笑笑:“即使是瑞王时候,二哥也不过是个没有封地的空壳王爷。”
“二哥莫要如此说,太子薨没,二哥便是理所应当的继任太子。”
“呵呵,麟儿还是如小孩子一般任性呢。”姜澈温和地望着姜麟,一如谦逊的兄长:“虽然立储是立长,但我朝以嫡长为先决条件。若是嫡长子不能继承大统,便是嫡次子。至于我们兄弟,先皇后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但若要再立储,恐怕也只能是三弟。”
“你的母妃原本就出身高贵,位及一宫主位。且去世后,父皇感念丽妃娘娘的贤德,追封为贤德贵妃。若论起这个,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继位。”
“再说了……”姜澈伸手拍拍自己僵硬的两条腿道:“真龙天子怎么能没有腿呢?没有腿的龙,只能是蛇。”
姜麟目中泛起不忍,低声道:“二哥……”
姜澈见状急忙转移话题道:“今日叫你过来,主要是让你祭拜一下丽妃娘娘,来,我们办正事。”
姜麟点点头,对着那尊观音跪下。
观音的面容极其美丽,娴静。双眸栩栩如生,静静地垂着眼睑,彰显出一种看透一切的豁达和沉静。
姜麟磕了三个头,抬头看着那观音的塑像,微蹙下眉头道:“二哥,这尊观音跟我母妃真的一模一样么?”
“当然。”姜澈答道:“这是父皇召集天下能工巧匠花费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制作完成。任何看见的人,都道是丽妃娘娘在世一般。”
姜麟点点头,又默默地立了一会儿,两人走进后堂。
后堂并不象外面看起来那么狭窄,因为最初是姜成瑞的闭关之所。所以只在外观上造了个窄小的样子,其实内里跨度却不小。两道门将后堂分作三个房间,一个卧房,一间客厅和一间书房。
姜麟走进去,看着屋内简单的陈设,又看看姜澈身上的僧袍,惭愧地道:“原本应该是我在此给母亲尽孝,却让二哥一直代我守在这里,我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你也是为奸人所害。”姜澈温和的面色沉下来,正色道:“你、我、父皇乃至整个大周都是身不由己。”
姜麟长眉压在一双明眸上,一股冰寒之气自眸下而生:“二哥,父皇现在被赤玉丹控制着心智,东宫又空缺,我们必要采取些措施才好。”
姜澈目光变得暗沉深邃,轻启双唇道:“朝中大臣有许多已经被姜沐坤拉拢,而且这些年朝政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下,甚至有了‘二帝并驾’的说法,想一下子就搬倒他也并非易事。”
“哼!‘二帝并驾’?”姜麟冷笑一声道:“姜沐坤这是已经准备好造-反了么?但凡明事理的大臣怎么会这么说,还不是他自己的那些走狗放出的谣言,以削弱父皇的威名。”
“不止这个,太子生病多年,太医想尽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治愈。”姜澈说着压低声音道:“想必你也听说,姜沐坤多年来一直给太子用毒,剂量精准计算过。而且还说相师早就有说法,太子绝对活不过二十六岁。现在,还没到二十六岁生辰,太子就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