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能这样!”鹰二头皮都炸开,这些平常被他用来残害别人以取得愉悦的东西,竟让他第一次这么害怕。“求求你,饶、饶了我吧!”
“这世上有句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该来的报应从来不会缺席。
易之虞露出一个甚少出现的笑容。不是荆照秋见过的有温度的笑,而是就像这湿冷的洞窟和蛇信一半带着危险气息的笑。
他就带着这种笑,把鹰二推向了蛇窟。鹰二的尖叫声淹没在万蛇的纠缠当中。
他前半辈子做过的心狠手辣之事,从没有少过。否则皇帝也不会信任于他,给易家这么多荣宠。
该来的报应从来不会缺席。易之虞默念着这句话,举着火把久久伫立。
是否他做过的事,也终将报应?他从前不信鬼神,亦不信来生之事,如今也对鬼神嗤之以鼻。该来的迟早会来,他之前没有牵挂,与生l母关系不佳,没有可以过命的挚友,没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唯孑然一肉l身而已。
但……如今,他心有牵挂,重逾千金。
不敢不瞻前顾后。
算你命大,换做从前,你必死无疑。
第二日。有老猎人从山洞捡回来一个已经昏迷的人。该人倒霉,竟然掉进山洞的万蛇交l配的蛇坑当中,幸而命大,都是无毒的蛇而已。
只是人却好像吓出毛病来,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从此杯弓蛇影,看见任何长条形的东西,都会惊叫。想那日在蛇洞一日,定然已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从此街头小巷,总能看到一个疯子口中疯言疯语。什么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之类的。
一日,荆照秋与易之虞在酒楼上吃饭时,听到邻桌在谈论这件事。荆照秋全身恶寒,夹在半空中的肉也没了兴趣吃,筷子的方向一转,放到了易之虞碗里。
“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他对蛇怕是真有心理阴影了,光是听听就倒了胃口。
“怎么不想吃了?刚才不是说想来出这里的炸鸡,才吃了个两口而已。不吃这个,那喝口汤吧。鱼汤熬得挺好的,你若觉得好,咱们回家也去做。”易之虞知道荆照秋是听到隔壁的事反胃,有意岔开话题。
鹰二的事易之虞并没有告诉荆照秋。这种腌臜之事上不得台面,没必要搬上来污了眼睛。
鹰二此人终日以毒蛇虐杀被人为乐,最终却害在蛇身上,全是报应在身。那蛇窟的蛇分明没有毒蛇,全不过山中水蛇罢了。只他害人过多,哪料到会有这种事。
荆照秋有点怀疑易之虞的厨艺:“你做得出来?”
“可以试试。”易之虞点点头。
荆照秋笑笑,显得很高兴。易之虞的手上虽然长着些茧子,但一看便知是拿剑握弓磨出来的,一见便知从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拿笔杆子写出的字也比他的好看不知多少倍,笔锋苍劲有力如沙划痕。
吃饭更是见出家世。执箸食饭,一样样都是规矩,虽然现在随意许多,没刚开始那么讲究,但底子内涵都在,随手便能看出富贵之家子弟的仪态来。
这样一个人洗手作羹汤,让荆照秋分外觉得心里和软。
两人在二楼吃着饭,那跛足老道刚巧从楼下的街道经过。荆照秋见了,推推易之虞指指那个道士,看,那个人。
“怎么了?”易之虞心里一动。怎么还是他?
荆照秋摇摇头,自己也疑惑:“他非要给我测字算命,被我狠狠拒绝了。”封建迷信要不得,要不得。
跛足老道正巧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摇着幡子拖着一双破洞草鞋唱着不知名的戏文摇头晃脑地走远了。从此,信阳城再没人见过这个跛足老道。
两人此时也只看了跛足老道一眼,便继续吃饭。小二端上饭后甜点,荆照秋盯着那造型精致的甜点,筷子横在半空不动。
“怎么不吃?”易之虞把盘子往那边推了推。他是不吃这些的,荆照秋也是怀了之后才多了这种吃甜食的爱好。
荆照秋拍肚子,踢了踢易之虞的腿,嘟囔道,“他真的好能吃。我以前一天三顿,不饿。现在一天五顿时不时吃点零嘴儿,还饿得要命。”
“不多,吃吧。”易之虞又把盘子往前推了一点儿。
“不会是个胖墩儿吧。”荆照秋跳了起来,抓着易之虞问,“你小时候胖不胖?”
易之虞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他发现,荆照秋现在越来越爱瞎想。远比一开始遇到开朗活泼,当初在荆府见的时候,他单知道荆家四少因为重病,闭门不出,性格沉静。初见时,也确实是不爱说话的性子。
可哪知道,现在全转了性。
但易之虞不知道的是,荆照秋只要卸下防备后,自然会变得外放许多。他在荆府,周围狼群虎伺,所有人都盯着,一个差错就会死,自然小心谨慎。再加上,那荆府就像坐牢一样的生活,实在笑不出来。
易之虞摇摇头。
“不胖。”
应该是不胖的。
荆照秋拍拍胸脯,夹起一大块糕点,点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我也不胖。总不能两个不胖的,生出一个大胖墩来。”
说罢,又点点头,然后才将糕点一口吃完。
易之虞从来不曾胖过,更不提他的小时候。他小时候……并不受宠。丫环甚至忘记给他喂过奶,连连饿了大半天,才有人记得。当然这是他不记事前的事,还是后来长大后听说的。
他有记忆起,自己便一直是瘦巴巴的。而他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是胖乎乎的,每个人日子都过的比他好。那时,没有一个人会认为易之虞会是易氏主家未来的当家人。
一切,都是易之虞自己拼来的。不想被人踩在脚底,所以机关算尽将每个人打倒,赢下地位权力富贵。他一直的人生信条都是不折手段得到一切,从不给自己留后路。所以成为皇帝手里一把锋利的刀。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必须要有退路。易之虞喝下一口茶,目光定定地看着荆照秋。
不留后路是因为除了自己的命以外,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留退路是因为易之虞终于知道人的一生总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想要保护好,无关利益。
京都里彤云漫天,艳霞灿烂,在这里,权贵不知其数。皇城脚下最得皇帝宠的易府比之往日少了许多热闹。丫环仆人个个愁云密布,老爷至今没有归家。
这是支撑整个家族的支柱!若是断了,后继无人,整个家也要从此败落了。
老太太端正坐在大堂当中,底下是易之虞的几个亲信手下。
老太太叹口气。到底是小的时候缺了关心,两人关系生分,甚至不如信任的亲信手下。
第31章 废了
下人都被屏退, 余下的只有老太太和易之虞的几个心腹手下。傍晚,心腹忽然被老太太全叫过来, 此时在底下站了一排。
袅袅青烟从青铜兽耳三足香炉里生起,时间一点一滴逝去, 半晌, 老太太忽然抛出一个问题。
“你们果真没有接到任何之虞的消息?”
几人面面相觑, 但仍旧异口同声:“禀老夫人言,并无。”
“哦, 我知道了。”
老太太阖了阖眼, 抬手让几人出去。随即,大堂之上便静寂无声, 只剩银制的灯盏里灯火忽明忽灭地跳跃。到底是不亲近她。
光看他们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没有消息的样子, 怕是得了令,不能说与旁人听。这个旁人也包括了她。
到底是幼时不曾照拂慢怠, 虽不曾言, 但记忆始终不会抹去。其实……老太太并不是他生l母。
易之虞是她姐姐的孩子。两姊妹共同嫁到易府, 姐姐先有了孩子,并生下易之虞,只是因受了风寒, 不久病逝。而她久不能孕, 又看府中其他几个姨娘均已有孩子,只她没有, 便央求把易之虞过继给他。谁料之后她便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颗心便全注在亲生子上, 薄了易之虞的份。
易家先老爷寡情薄意,对几个妻妾都没有特别的感情,只看哪个儿子出色。她专心教养自己的孩子,易之虞从来只给奶娘和丫环带。可那奶娘好赌,常常因为滥赌忘记了照看,直到后来才被发现将其赶了出去。
易之虞小时候把她看作亲娘,也会撒娇发脾气什么的,后来不知谁告诉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不见易之虞亲近过。他自小聪慧过人极通人事,稍微点拨,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今回想,竟不知他是如何在这种易府这种狼群虎伺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可知已府之争堪比皇宫l内闱,先老爷不曾有正妻,使得争夺更加激烈,而她在一次不小心中,失去了亲生孩子的性命。在子死母悲又从此无后路的绝望之际,当时不过十二岁的易之虞忽然找到他。粉雕玉琢的孩童目光坚定,谈吐有力。
他道:“我们可以合作。”
当时的老太太简直惊呆了。这是一个孩子会说的话吗?可易之虞却清晰地分析了所有利弊,告诉她两人可以合作。他需要一个后盾,她也需要一子傍身。易之虞实现了他的话。
四年后,年仅十六的易之虞赢了两位兄长和得宠弟弟,当上了京都易家的当家人。更把易家送上了新的繁荣。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老太太摸了摸额头,有点记不清了。若是她那时候把给自己孩子的关怀多分给他半分,是不是易之虞就不会像现在一样。
渐渐地渐渐地长成了一个性格极度冷漠的人。
几个手下面色犹疑地走出很远,才窃窃私语。
“老夫人问起,不说行吗?”
几人中地位高些燕赤不赞同地扫了他一眼。
“别做多余的事情。三爷的信上没提到自有他的道理。”
“你说的是,说的是。我糊涂了。”年纪小些的燕青挠挠头,看向燕赤,“那谁去信阳接三爷去?”
燕赤深思了片刻即道:“我不能去,若是我走了,必然引人怀疑,况且京城不能有人主事。不如……”
“我!”燕青期期艾艾,他可想出去玩了。
“燕朱你与暗紫两人去。”燕赤点了两个人。
“是。”只一个人回答,但树间却一阵响动。燕字在明,暗字在暗。一共十四人。
燕青不死心:“我呢,我留不留在京城都无所谓,我去吧,我去吧。”
燕赤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去可以,别捣出乱子。”
“不会不会!”
话分两头,易府分院的一个小院忽然飞进一只鸽子。十一捡起鸽子,取出书信后,放开鸽子。
十一打开信,扫了一遍,惊讶了一下,再三确认不是他看错。
“竟然……”
莫不是他看错了吧?不行,他要回去确信一下。反正,如今众人争吵不停,谁也不让谁,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不如把握先机。
十一收起信,唤来下人:“来人,收拾东西,咱们回信阳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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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要回京城?”荆照秋站起来。
易之虞又按他坐下:“不想去?”
“不是。”他在这异世本就没有家,去哪里都是重新建立一个家,确实该随易之虞回他那里去。但,想起当初可是口口声声发过誓立过字据的。荆府在京城还算是个有门面的,往来之间迟早会遇上,到时候,那荆老爷肯定会发难。
荆照秋便说了顾虑。
易之虞笑问:“那你可曾怕他?”
荆照秋抬起下巴:“当然不怕。”
问完这句话易之虞便不说了。果然荆照秋自己便解开了担忧,遇到又如何,他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说起来,比起荆照秋来,荆老爷才是真不敢张扬出去。荆四少这个名字是荆府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死人,谁会主动去承认这件事。
他们还要脸呢。
想通之后,荆照秋问他:“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再过些天天气热起来,便不好走了。”算算日子,他的信早该到京都,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
“那就好。不然等他大了,让我动我也不会动的。”荆照秋努努嘴,指了指肚子里那个。现在看来四个月,本来胎儿就小,只脱了外面松松垮垮的衣服,才会觉得稍稍凸起来。
易之虞看着他忽然道:“过来,我来摸l摸l他。”
“有什么好摸的,每天摸个七八回了还没烦?”
荆照秋嘴上这么说,还是顺从地坐了过去,哪知说着只是摸l摸肚子的易之虞却解他的衣服。
“你摸就摸,脱我衣服做什么。”荆照秋扯住自己最后的衣服,怒瞪易之虞,一副严防死守绝不就范的模样。
易之虞笑出声,搂着荆照秋的肩,轻声道:“大夫说多做房l事有利胎儿发育。”
“这这这!”荆照秋不可置信,“这什么屁话!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便不是如此,难道你就不想?日日夜夜同床共枕却纯盖棉被,会惹别人笑话的。”
“谁笑话?让他站出来!”荆照秋可不是任人笑话的。
“别管谁了,你便说想不想吧。”
“这个……”荆照秋红了脸,他又不是没发育的小孩,身体健全的青年男子,再加上怀上之后,似乎欲望更加强烈。更是每日和相爱之人同床共枕,怎么会没想过这事,可之前投怀送抱也没有回应,正在气头上,哪是那么容易和解的。
荆照秋忽生起玩笑意:“你前些日子还说不宜房l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