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古代架空]——BY:生为红蓝

作者:生为红蓝  录入:11-05

  不过谢濯也有招,他小时候生得眉清目秀,说是小姑娘都有人信,他师父脾气再大也不忍心看他哭,哪怕是真硬下心肠不理他,也扛不住窗口那一排师兄师侄们目光阴森的怨气。
  于是每逢这种境况,他便皱着鼻尖抱膝坐去一边,安安静静的掉泪珠子,眼睛一眨就簌簌落下好几滴,简直就跟不要钱一样。
  他师父无可奈何,只能对他倾囊以授,他就这样吃透了所有东西,背下了途没林附近千百年来的山川变迁,地形变化,大到地势更迭,小到溪水改道,所有的一切都死死刻在他脑子里。
  于是那年他凭借半生所学,带人在林中转了三日,最终寻到了萧祈和狄骧,这两人都是命大的,在林中被困数日还是全须全尾,只是被瘴毒熏得人事不省。
  谢濯诸事缠身,不能久留更不能暴露,救出人后他便萧祈托付给狄骢,自己匆匆回了长佑城,彼时,燕楚与戎羌一战损耗国力不少,燕楚怕辰梁趁势而起,就未追究萧祈的事情,狄骢按谢濯的吩咐将萧祈暗中安置休养,萧祈醒后也只当自己是被狄骢顺手救出才捡回了一命。
  谢濯在桌前坐了小半个时辰,待心中有数才仔细落笔,浓浅墨迹在纸上晕开,他每一笔都画得极为仔细,生怕错过细节。
  卓桑来时,谢濯正画得认真,他端着热好的鸡汤掀开帐帘,蹑手蹑脚的凑去谢濯身后,他到底是狄骢的臣子,虽是变成了身在明处的护卫,但也总要近些职责。
  “谢先生,您吃点东西。”
  他垂下脑袋,安分守己的叫了谢濯一声,刻意看向足尖的眼睛显然是欲盖弥彰了,从谢濯到此以后,谢濯经手的每一件东西,他都仔细查过。
  “……啊,多谢。”
  谢濯笔尖一顿,稍有不安的倾了倾身,他匆匆放下毛笔将画纸卷起,而后才回神接过了卓桑的热汤。
  鸡汤补身,加进去的药材安神,谢濯用过鸡汤后便困得眼皮打架,他草草梳洗一番便吹了烛火去榻上歇着,他近来疲得厉害,刚躺下没多久就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子夜前后,卓桑再度进了谢濯的帐房,他手脚轻到不可察觉,只是人影一闪便带出了谢濯收好的纸张。
  狄骢连下密令催促他盯住地图的进程,他身为人臣,无法抗命,他将那画纸待到月下明亮的地方小心展开,正欲仔细观看,结果恰有乌云蔽月,挡去了他眼前的光亮。
  他揉了揉眼角重新定睛去看,清冷的星光代替月光穿透云层,和那久久萦绕在孤星周围的碎光一起映亮了他手中的画纸。
  ——那画上根本不是什么途没林的地图,而是一个卧在梨花树下浅眠的英俊青年,他着一身玄色龙袍,正眉目低合睡得安稳,身边还趴着三只巴掌大的小奶猫。


第24章
  长佑城,荀府。
  荀远道送走一干同僚,已是月上中天,他捏了捏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在心里亲切备至的问候了萧祈全家。
  自谢濯走后,萧祈原形毕露,行事作风再无顾忌,原先朝中人大多觉得谢濯把持大局干预太多,而今谢濯一走,他们才发现若非谢濯有意制约,萧祈恐怕早就将朝局搅得个底朝天了。
  萧祈治国是纯粹的武治,他性子直,玩不来花花绿绿的心眼,他麾下臣子也必须如此。
  自古君王少不了各类牵制,前朝重臣、后宫外戚、皇氏血亲,只是萧祈一个都不在乎。萧氏人脉凋零,后宫空无一人,他唯一的桎梏就是朝中倚老卖老的老头和那些仗着有点功绩和民心就指点江山的重臣。
  谢濯已经替他肃清了大半朝堂,后提拔起的青年才俊大多数跟他相似的直肠子,谢濯看人极准,朝中各部主事基本都是听从萧祈调配的新人,只有几个份量太重的老爷子除外,但他们身边的副手也大多都是谢濯安插进去的人。
  萧祈动得大刀阔斧,他减俸禄、收实权、充国库,靠战功与政绩在位的尚可逃过一劫,但靠着资历攀附上位的则无一幸免。
  他做足了穷兵黩武的做派,卯足了劲要跟燕楚死磕到底,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萧祈这一战是抱着必胜的心念,辰梁人的血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被燕楚压制太久了,总要争得翻身的一天。
  这般景象,心系家国的自然愿意看到,可有些人不愿意看到。
  辰梁的根烂的太久了,对于昏昏中庸的权贵而言,一个厉兵秣马收拢民心的君主是他们的大忌。
  贪恋爵位与安逸的老臣还当萧祈是束手束脚的稚嫩君王,他们在朝堂上聚众起势,指责萧祈不顾形式,莽撞迎战,他们似乎忘了就在不久之前,就是他们逼着萧祈答应戎羌联军,将谢濯送去军中。
  不斩言官,不斩谏者是祖上留下的规矩,萧祈不能破,于是他便像是看猴戏一般坐在金殿之上津津有味的瞧着。
  老臣们义愤填膺,捶胸顿足,不停的劝他不要与燕楚硬碰硬,更有甚者还要将联军之盟撕毁作废,只让戎羌去跟燕楚死战,然后坐山观虎斗。
  萧祈不喜不怒,只是久久不语,待下头的老臣们开始以死相逼,他才抻了个懒腰缓步走下台阶。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搀扶起正要撞柱死谏的老爷子,可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居然伸手挡开了柱边的御前侍卫,并且温言细语的嘱咐他再往边上点,小心溅上血弄脏衣服。
  闹剧被迫中止在最歇斯底里的高潮,萧祈见那老头僵住不动,还特意抬手钳着人家后颈,体贴之极的将那瘦鸡一样的老臣死死按去了龙柱上头。
  他在满朝唏嘘中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抖若筛康的老臣昏庸了一辈子,哪有什么骨气,他在萧祈的钳制下吓破了胆,只怕自己生生被萧祈掐死。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想起了萧祈是那个命中乱天下的修罗转世,可这已经太晚了。
  走投无路的老臣们只能纷纷求救于荀远道,荀远道骨子里不算正派,他市井出身,受这帮人的气受了半辈子,如今有这种机会,他当然不会手软。
  他跟萧祈君臣一心一唱一和,萧祈负责吓人,他负责坑人,最终连蒙带诓的哄得这帮老头吐出全部家财换条活路。
  讹完了钱,还有正事要做,荀远道回书房自己温了壶好酒,卫凌关了酒馆随谢濯一起去前线,他和净尘那佛心不纯的和尚趁机逼着小守湛钻洞,连着从卫家酒窖里顺了好几坛佳酿。
  酒香醇厚,暖身驱寒,荀远道端坐桌前翻开了堆成山的奏折,萧祈面上肆意妄为,背地里却谨慎之极,回复要事的折子批过后都先交由他看,待他认可才会返给每个臣子。
  他照往常一样仔细翻看,萧祈近来思事行文都愈发稳妥,照以往相比算是突飞猛进,他饮尽一盏温酒,正是满心欣慰,结果就瞥见那这奏折一角上,墨色的猫爪印连成了一串,硬是盖过了代表君王的朱砂正印。
  萧祈把少了谢濯的寝殿变成了半个猫窝。
  那几只奶猫本是阿泽弄回来的,宫禁森严,野猫大多是被抓住打死的命,阿泽心善,萧祈也纵着他,便让他连搂带藏的把那三只小东西抱了回来。
  谢濯不在宫中,萧祈从不用下人,阿泽整日无所事事,多了这几个小东西照顾,反倒能缓一缓他的相思苦。
  只是这几只奶猫并不黏他,只有肚子饿了才会往他身边拱,其余时候都追着萧祈身后跑,不是上床踩奶,就是上桌抓纸,连犯困睡觉也要一个接一个的蜷在萧祈身边。
  阿泽对此气得跺脚,可他又不敢多说,没了谢濯的萧祈孤僻得要命,他往日还敢跟萧祈搭个腔,现在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夏末秋初,长佑城也已经转凉,萧祈过了子时才睡下,三只小猫并排躺在他身侧,占去了原本属于谢濯的位置。他曾寸土不让的把这三只崽子反复抱下去,结果这三只小家伙太过执着,整夜整夜的抓着床幔往上爬,爬到顶了就从天而降,砸得他满身内伤。
  许是孤枕难眠,也兴许是白日里太累,总之萧祈渐渐放弃了抵抗,偶尔还会搂着最胖的一只打会呼噜。
  他无处诉说满腹的思念,阿泽也算是开了窍的大人了,他若是跟阿泽谈及这事,那阿泽便会泪眼婆娑的思念起同样远在前线的褚钊,到时候他还得催御膳房做糕点哄孩子。
  荀远道事务缠身,净尘神神叨叨闭门谢客,朝中那些靠谱的心腹也多忙活着他吩咐的差事,细算下来,能安静听他讲话的也就只有这三只毛绒绒的小玩意。
  萧祈因而和这几只奶猫达到了和平相处的境地,他一睡不着就抱着猫揉搓絮叨,只把三只猫接连折磨到落荒而逃去挠阿泽房门,他才略有困意。
  萧祈再来信时,多了一页满是小爪印的信纸,谢濯忍笑把这张来之不易的墨宝小心收起,心里惦记着回去以后得给这几只未曾谋面的小猫咪加点餐,毕竟照看萧祈是个很累猫的活。
  距上次入林半月已过,转眼又是旬日,谢濯起了个早,赶着天色未明出了帐,打算再入瘴林。
  秋雾浓重,沾衣即湿,谢濯到林边时已经半身湿透,不该出现的火光晃得他眼睛刺痛,他慢慢悠悠的勒住战马滚鞍而下,冰凉潮湿的长发随他动作划开雾气,发梢上似是都凝了水珠。
  “谢先生。”
  “大王子……不,戎羌王。”
  谢濯微微抬高下颚,难得露出了几分倨傲的神情,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有条不紊的挽起了碍事的长发。
  同这群挎刀凶戾的戎羌人相比,他纤弱的过分,尤其是苍白精致的肩颈,看上去简直如女子一般。
  “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先生迟迟没有进展,我特派精锐随先生入林,助先生一臂之力。”
  狄骢眉目比狄骧更为硬朗一些,他高鼻深目,长相随父亲多,如今被火光一映,更显得压迫十足。
  “谢先生该清楚,我联军主力虽连拒燕楚于关外,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越州关口是辰梁命脉,褚钊之所以能带兵挡住燕楚攻势,离不开戎羌人的战力,狄骢这番话外有话,谢濯自然听得明白。
  说实话,狄骢不是个擅长做坏人的,即便是专程来胁迫谢濯,他也是特意挑在狄骧和卫凌都不在的时候,他不想在这两个人面前露出太过狰狞的模样。
  “——所以还望先生带我精锐入林,早日找到捷径。”
  狄骢点到为止,并未言及太多,他握上腰间的长刀,将刀柄抵去谢濯身侧,森然冷冽的刀刃若隐若现,远比雾气渗人骨髓,若有可能,他是不想对谢濯动粗的,可总要有人替大局做一回脏事。
  “这样对我们双方都……”
  “戎羌王,你也该清楚一件事。”
  狄骢别别扭扭的做恶人,谢濯大大方方的做小人,他偏颈贴去狄骢耳边,垂下眉眼轻启朱唇,慢条斯理的截住了狄骢的话头,毫无应有的慌张。
  不知何时出现的殷红血水从他掌心蜿蜒滴落,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那瘴林中的蛇虫仿佛瞬间苏醒,鳞片蹭地,触角攀枝,令人毛骨悚然的虫群像潮水一般涌向林边,争先恐后的攀附上了戎羌人的裤脚。
  “这场仗是穿林而入,还是瘴毒东流,从头到尾,都是我说了算。”


第25章
  穹阁先祖与昔日巫教颇有渊源,到谢濯这一辈,虽然血脉已淡化不少,但终究还是巫教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批族人。
  当年燕楚欲引瘴毒东流便是打得穹阁弟子的主意,穹阁之人规避世事,虽有惊世才学,却大多单纯得厉害,昔日燕楚皇室中就曾有人刻意隐瞒身份,扮出一副为世人不容的狼狈样子诓骗了外出办事的弟子,那小弟子正是十四五的懵懂年纪,见皇子可怜便一时心软,居然鬼使神差的引他进了穹阁山门。
  狼子野心,觊觎天下,穹阁通天地,晓古今,那燕楚皇子入阁后没多久就被众人识破,只是引狼入室的小弟子还感念他们之间种种姻缘,妄想着他能幡然而悟。
  可惜缱绻痴恋终究是逢场作戏,小弟子没能等来一个浪子回头,他手刃了耳鬓厮磨的情郎,然后安葬故人,断缺尘念,孤身归入阁中寂室自责数年,为后世弟子问天卜卦,一心护佑阁中后辈,不再见人。
  自那之后,穹阁山门便不许任何人出入,凡出山门者,即视为叛阁背师,永不可再回穹阁之中,近百余年来,谢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舍弃这方世外桃源的傻子。
  谢濯身上没有多少巫教的血脉,想要像之前那般唬人就必须得辅以鲜血驱使,他体弱血亏,若是一路都这么走,怕是未到半途就得气血亏空而死。
  好在越是林深,瘴毒越重,毒虫越少,这两类东西也是相生相克的,途没林的瘴气存在了数百年,瘴毒最浓的地方,普通的毒虫根本无法生存。
  顺上次标记的坎位再行二百七十四步,已经是瘴林中心,残存的屋舍早已腐朽,其中只栖息着零星几只快要成精的毒物。
  卫凌给他备足了克制瘴毒的药草,可保他在林中穿梭两个日夜,谢濯挥手拨开浓稠到可触的浓瘴,未凝血的手掌上并排的三行刀口,最深的一处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鲜血坠地,暗自警惕的巨蝎举着紫黑色的鳌钳退开半尺,谢濯避开满地残骸小心下脚,那早已腐朽的白骨兴许还是属于某个同他有血脉联系的先人的。
  百年浩劫,过眼云烟,途没林是活得,它早已吞噬了昔日的一切,荣盛一时的巫教终疚消亡在又湿又潮的烂泥之中,只有当年繁育下来的蛇虫还保留着模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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