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古代架空]——BY:生为红蓝

作者:生为红蓝  录入:11-05

  巫教通天,占卜、卦术、命局、星盘、医术、农具、军工,人世间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一切都是起源于此。
  只是巫教繁荣得快,衰落得也快,越是无所不能就越是遭人忌惮,巫教先祖心善,本欲倾囊授之天下,却招揽列族觊觎,导致各部争斗频频,皆要揽获巫教弟子纳为己用。
  巫教本就人丁稀少,不堪战乱折磨,待新族长继位,便因此前种种欺辱与各部反目成仇。
  于世人而言,难驭之术就不得存于世间,巫教不驯,天下不安,学够了农耕兵法的部族首领不约而同的撕破了脸皮,打出了巫教祸乱世间乱人心智的旗号,联手发起了灭族之战。
  巫教亡于世人的野心,谢濯身为巫教后裔,理应厌恶凡尘中的一切,可他始终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怆然。
  他俯身拿开地上的残砖碎瓦,跪去地上仔细寻找着残垣断壁上的线索,巨蝎焦躁又不耐的盘踞在不远处,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友是敌。
  扭曲古怪的图纹被凿刻在地基上,隐秘玄机在房舍垮塌后才可重见天日,谢濯循着图案摸索了一路,虎视眈眈的巨蝎盯了他一路,几个时辰下来谢濯仍然专注如一,巨蝎却已经累得举不动钳子,只能象征性的摆一摆锋利的尾针。
  顺着生人气味而来的蛇虫在附近悉悉索索的聚拢成团却不敢靠近,谢濯此番是有些冒险的,他拖得时辰太久,如果此次还寻不到捷径,他恐怕连出林都得九死一生,可他没有时间了。狄骢并非危言耸听,联军扛敌不能拖久,人心这种东西一旦无利可图便能立刻调转方向,更何况这几个月的时间将是途没林在未来百余年间的最后一次容许外人踏入,若是错过这个时机,萧祈就再也不可能制约燕楚,。
  最后一块图纹隐藏在腐烂的梁木下头,谢濯找得眼前昏黑才终于看到它的真容,他蹲下身来以肩去顶开碍事的梁木,已经百无聊赖的巨蝎晃悠着鳌钳替他撑了一半重量,待梁木腾开,长满了青苔的石板映入眼帘,谢濯这才如释重负,长久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瞬,他踉跄着脱了力,直接瘫去地上边笑边咳,连着呛了好几口要命的瘴气。
  进石室前,谢濯顺手摸出兜里最后一块肉干扔给了看着凶神恶煞实则和萧祈一样憨头憨脑的巨蝎,等人高的毒物好奇之极的扒拉着香喷喷的肉干,凡是蠢蠢欲动想要来分一杯羹的蛇虫都被它以长尾扫退。
  尘封数百年的石室没有巫教最后的秘宝,只有一方干枯成渣滓的草席和一具盘膝而卧的枯骨。
  月光透过石室入口,倾泻到谢濯背上,青玉垒砌的石室保存完好,这是当年巫教那位年轻族长最后的栖身之所。
  罕见的风吹动了林子中心的瘴气,谢濯撩开满是尘土的衣摆屈膝跪下,散乱的长发盖住了他瘦削的肩头,他端正缓慢的俯首下去叩出闷沉声响,许是风吹,又许是魂灵作祟,那枯骨轻巧一动,竟是随着他叩拜的姿势微微颔首。
  “晚辈谢濯,特来求路。”
  风将瘴气吹进内室,浓重到快要遮挡视线,蛇虫之声与风声混合,像是万千冤魂的嘶鸣,刺骨凉意钻进骨缝,谢濯垮下身形将额头死死贴去地面,青玉光滑,本不该伤他皮肉,可他的额头却隐隐显了殷红血痕。
  “先祖明示……晚辈此行不为苍生,不为天下,只为心中私情。”
  巫教恨世,谢濯身为后人,自当不得为这世间舍生取义,不过他拜这枯骨也只是为了敬一敬先人而已,他既然信天命能改,便更不会屈从鬼神之说,更何况人死灯灭,神形俱损,他根本不指望这具枯骨能给他什么线索。
  该行的礼数行完,谢濯十指撑地,缓缓起身,他扛过了无形的重压,将脊背挺得笔直。
  “晚辈心意已决,若是先祖不肯,便只得冒犯,此后承种种天命,晚辈心甘情愿。”
  他是要改天命动星盘的人,即便巫教先祖真在此地留了什么魂魄神念他也毫不畏惧。
  月上中天,映亮了整个石室,百年光阴轮转而过,谢濯立在石室正中,止住血的手掌垂在身侧,他五指纤细如玉,匀称瘦长,看似文人细腕,却已行了数年翻覆天地的大事。
  短暂的夜风在此刻悄然而止,最后一股透进石室的风吹动了枯骨的手臂,那同样细长的指骨应声张开,袒露出一枚藏在掌心小小的青玉钥匙,也几乎是与此同时,早该归于尘土的枯骨倏地塌落下来,同那草席一起随风消散,化成了满地尘埃。
  冬日临近的时候,长佑城中走了一批告老还乡的臣子,他们都曾位高权重只手遮天,但如今却大多沦落到只能租得起一辆马车。
  讹够了钱一切麻烦迎刃而解,萧祈靠戎马建功,对军中诸事再熟悉不过,改制练兵这种事情褚钊已经替他推行了大半,剩下的他自然做得得心应手。
  军中肃整,兵士操练,萧祈开始频频出入各地军营,他不掩饰主战的决心,也不遮掩对于未来一战的野心,即将到来的一战将是辰梁转危为安的关键点,绝不是防守退敌这么简单。
  萧祈从一开始动得就是迎敌而上的念头,他在燕楚的都城里过了近十年,他清楚这个国家远不是表象上的繁荣。
  两军相接,往往是无路可退者方能绝地反击出奇制胜,燕楚昌盛得太久了,久到高高在上的君王可以躺在先人的功绩上倨傲得不可一世,久到昔日悍将终在养尊处优的高位上锈坏了筋骨,而那些不经战火却纷纷出谋划策的亲贵则根本不知真正的战场到底有惨烈。
  萧祈心念已决,褚钊在萧祈的授意下摆出了艰难应对的架势,他留存联军精兵,掩藏战力,时间拖得越久,越州城的布防就越松散,在临近年关的几次攻城战中,越州城门一度险些失守。
  国境有战事,长佑城中少了年节的气象,年终的最后一次朝会上,萧祈下了调兵增援的旨意,这本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萧祈总是要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荀远道替他拟写的诏书之后,他多加了一句御驾亲征。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引得朝臣们吵翻了屋顶,换过血的朝堂没有畏战的孬种,群臣沸议多是为了萧祈的安危。
  年轻人多的朝堂跟菜市场没什么区别,争得急了,大有薅着领子干架的趋势,乱局之中唯有荀远道老神在在的一揣双手不动如山,他早就预料到了萧祈会走这一步,于是今日上朝前特意拿棉花絮子塞了耳朵。
  “.…..”
  萧祈懒得搭理荀远道这个成了精的老头,他弯腰抱起钻到龙椅下头的小猫,放到膝上撸了两把,他已经握紧了大权,像谢濯那样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朕意已决,越州一战事关……”
  他冷下语气,瞥过他一众臣子,兜着小猫软乎乎的屁股沉声开口,他本是要独断专行的下一条死令,结果却莫名卡在了半途。
  没有长高多少的小守湛还是敦敦实实的一个小胖和尚,他拿着净尘国寺住持的令牌一路畅通的跑到了前殿,结果却因腿短,居然在那高高的门槛上绊了一跤。
  “——呜啊!!”
  小沙弥五体投地落地,一声闷响,倒比萧祈的话更能让人闭嘴。
  朝臣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瞧,小守湛闹了个大红脸,赶忙爬起来重新端好了手里的木盒,又朝着萧祈方向哒哒哒的快走了两步,然后规规矩矩的拜了下去。
  “小、小僧,小僧尊师命,特来为陛下践行。师父说、说——陛下的帝星在中枢高位,此战武运昌隆,战则必胜,能安国境,定江山,此后百年,我辰梁再无忧患!”


第26章
  卫凌替谢濯下了谢客令,凡是谢濯帐外方圆十丈以内,不得任何人靠近分毫,即便是狄骢以戎羌王的身份请见谢濯,也挨不住卫凌阴森森的眼刀。
  这一趟瘴林之行,谢濯铤而走险,途没林暗合八卦天象,生门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点里才会露出破绽,他在石室那里耽搁了太久,到出林时已经过了最佳的时机,瘴林生变,生门改道,也亏得他打小就将这些东西烂熟于心,能另寻出路,否则他怕是会和那些擅闯瘴林的人一样化作累累白骨。
  谢濯在林中多绕了两个时辰,寻到了另一处生门,不过全须全尾的出来,并不代表万事大吉,瘴毒沁得他五脏六腑没一处好地方,卫凌照往日那样给他驱毒,他病病殃殃的靠在浴桶里倦得眼皮打架,一度连自行咳血排毒都费劲。
  他这一遭伤得太狠,休养数日不见起色,卫凌为了方便照看,索性跟他住到了一处。
  帐里瓶瓶罐罐的药物堆积如山,只摆得下一张床榻,谢濯难受得无暇顾及,卫凌便大大方方的跟他挤到一起,夜里还得负责替他暖床压被子。
  越州城战事愈演愈烈,加急的书信一日三次的往这汇报战况,谢濯身为军师自当过目,好在有卫凌守在帐外劫道,脚踹信使手薅鸽毛,他才得了一段难得的清净。
  卫凌与谢濯都是明白人,他们清楚越州城的凶险战况是褚钊刻意伪装出来的,燕楚将领目中无人惯了,越是进攻顺畅就越不想退路,褚钊一路诱敌深入,再过几日便能间接截断燕楚的军需供应。
  褚钊守城贵在惜命,他知道萧祈此战终究要弃城进攻,他所要做的只是消耗燕楚战力。
  他勤修工事,暗中疏散平民,自他带兵入驻越州城以来,与越州城临近的数个州府皆已修成供给暗道,平民出城,兵士入内,燕楚人死都想不到岌岌可危的越州城背后就是辰梁举国的兵力。
  昔年萧氏奉旨抗敌与戎羌结下血海深仇,如今萧祈倾举国之兵助联军一战,这些是非对错狄骢分得清,戎羌人也分得清。
  战乱当头,凡并肩作战者即是兄弟,戎羌人尚武崇武,都是些坦率的直肠子,褚钊与狄骧又最是身先士卒,每逢燕楚攻城都是亲自上阵,更何况狄骧还曾与萧祈一同为质,结下了过命的交情,所以这段持续了百年的恩怨也就告一段落。
  谢濯昏昏沉沉的养了一个月,没过问任何军中琐事,他已将林中一切通过卫凌告知净尘,论起八卦阵法,净尘见多识广,足以与他平分秋色,守湛当众给萧祈送上的那个密计锦盒便是带兵横穿途没林的地图。
  诸事安稳,只剩最后的备战,萧祈的旨意到后,军中忙成一团,谢濯窝在榻上歇得生不如死,
  他缓过来之后是真想为家国大事殚精竭虑,然而卫凌素手一抬冷冷一哼,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靠在床头喝红枣当归炖鸡汤。
  谢濯不爱吃枣,尤其受不了红枣的味道。
  萧祈刚回来那会他卧病在床,御膳房特意做了枣泥糕给他补气血,萧祈认认真真的掰碎喂他,他死活不肯张口,最后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连跑带蹿得躲去了阿泽背后,泪眼婆娑的逼退了萧祈。
  这招对萧祈百试百灵,但对卫凌不行。
  卫凌不惯他这个毛病,事实上他这几次三番半死不活的状态早就把卫凌那点医者仁心消磨成渣了,眼下他在卫凌眼里没有半点人权,纯是个只能喝药的摆设。
  “差,差不多了吧……”
  谢濯端着汤碗,怂兮兮的瘪了瘪嘴,他避开漂在汤面上的两颗红枣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又努力装出乖巧的模样,使劲鼓着腮帮子嚼了嚼嘴里的鸡肉。
  “不行。”
  卫凌正背对着谢濯收拾草药,忙得头也不抬,他已经连着数日没有好好休息了,谢濯是个操心的,萧祈也是个让人操心的,不是所有人都是谢濯这般体质,萧祈要带人强行横穿途没林就必须秘密备齐驱虫解毒的药物,所以归根结底,这场硬仗里最受累得还是他。
  “不吃干净,老子掰了你下巴往里灌。”
  轻描淡写,字字句句温婉悦耳。
  忙到眼红的卫凌最是和颜悦色,他干脆利索的择断手中草药根部,活动了一下素白纤长的指节,在细微到不能更细微的骨节响动声中,谢濯梗着脖子视死如归的张开口。
  谢濯这厢生不如死,帐外还有心急如焚的,但是狄骢和狄骧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关键时候,他们只会不约而同的把卓桑往前一推,让卓桑去替他们受死。
  “谢,谢大人……我们王上……”
  帐帘一动,带进一股冷风,卓桑面如菜色颤颤巍巍的跌进帐里,刚好惊得谢濯端碗的手一抖腕一翻,好巧不巧的掀翻了漂着红枣的汤碗。
  “.…..”
  与毒物相生相克的药蝎被放去石臼,闷沉的响声中,卫凌细腕一拧,只眨眼功夫就生生将那一掌大小的蝎干碾成了一滩深褐的粉末。
  “有事?”
  卫凌捧着石臼转过身来,柳眉半扬,薄唇轻启,看似是三月春风酥人心尖,实则字字带刀要人性命。
  “.…..我们王上和王爷想、想……”
  卓桑梗着脖子坚持了片刻,卫凌不太耐烦眯着眼睛回身夹起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毒虫,一副要拿他试药的架势。
  那毒虫的数十触脚悉悉索索,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卓桑后脊一凉,果断把家国大义兄弟之情统统抛到脑后,直接回身冲出了帐外。
  “——打打打扰了,我我这就去看看谢大人的药好没好!!”
  打发完这个,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卫凌嗤笑出声,目送卓桑跑走,而后慢慢悠悠的抬眸瞥了一眼谢濯。
  谢濯刚见到一丝自由的希望就被他无情扼杀,无奈之余只能恨铁不成钢的掩住半张脸窝回床里装死,虚弱又委屈的瘪着嘴强行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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