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时指向沙盘的同一个地方。
丁绍文勾起嘴角轻笑,“看来驸马与伯文,英雄所见略同。”
李少怀回笑,“怀未曾上过阵,与久经沙场的将军比,相形见绌。”她想的是两军交战,丁绍文应该不会因公徇私陷三军于不顾。
自己死不足惜,若是广南丢失了,那么大宋的江山便真的危矣,丁绍文再痛恨自己,总不至于拿家国安危开玩笑,皇帝就算再宠信丁氏,自己的江山出了安危,怕也是不能够容忍的,丁绍文是聪明人。
但该堤防的还是要堤防。
“来人,传信给都巡检使曹克明,会军于贵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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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庆坊。
长泽县主府内除了内侍省出来的寺人与宫人,还有少许着回鹤服的侍女,她们交流所用的言语也是河西一带的语言。
宫里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自幼就入了宫,所学语言皆是官话,洛阳正音,河西一带的语言太过不同,也十分难懂。
“殿下,两月前王廷传出消息,老王后仙逝了。”
“野利氏终于死了吗!”对于她喊了多年的母后死去,竟是一点悲伤都没有流露。
“如今宋朝南方生乱,若是能让这叛乱在久一点,影响再大一些,恐怕宋廷会将所有注意力转到平乱上,那么西面或许会放松,西夏便可借此机会发展。”
“你可知道宋廷的疆域是西夏几倍之多吗?”李瑾玥冷着脸侧看她。
侍女低下头,“奴不知。”
“广南之地,就算要打,一年半载也打不到东京城,宋不是唐,藩镇势力没有那么可惧,东京城内对南方之乱丝毫不在意,此乱易平,距我千万里,大军支援尚且要月余之久,又怎去扰乱。”
“事在人为,西南之地可是有大理,以及吐蕃,吐蕃可是一直觊觎中原。”
李瑾玥微眯双眼,冷笑一声,“兄长野心可不小,胆子也大,可我只会保证西夏的安宁,旁的...我不管。”
“您自从见了那个什么惠宁公主后,就变了。”
“好了,我做事向来凭心而动,用不着你来教育我!”
侍女跪下,裙两侧垂绶皱起,“奴不敢。”
李瑾玥转身回望着交叉双手下跪的侍女,长叹一口气道:“若要送暗信回去交差,便说东京无忧,宋朝此乱,易平,却不易安。”
“是。”
“也许此乱,并不需要人插手,也能再次让宋皇感到害怕!”
除了大臣们的旬休之日入宫,每月初与月中,已嫁公主在京的也都要回大内请安。
宫门关闭之前,赵静姝才从宫中出来,刚一回府的就钻进了院里的小库房中,这个房子里放的都是她从宫内带出的一些嫁妆。
“姑娘,您在寻什么呀?”千凝看着翻箱倒柜的主子,一脸茫然。
“就是一本画册,我出嫁那日娘亲当做随嫁品放在了嫁妆里。”
千凝仔细的在脑海中翻阅着,大惊道:“您从钦明殿回来就苦着脸,莫不是贵妃娘子又训斥您了,让您和驸马...”
“哦,原来在这儿啊!”赵静姝终于在一堆发光的珠宝上找到了一本册子,“娘亲曾嘱咐过我,让我在大婚的夜晚拿来看,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能让人有孩子。”
千凝哽咽道:“还真是春宫画。”
“春宫画是什么?”封面好像有点眼熟,不过上面的花极为逼真好看,她曾经在书肆中好像也见到过,“这不是观中的□□吗,每回下山师父从不让我们染指带春字的书。”
“周昉,好耳熟的名字。”
画册裹得严实,封面上的字十分小,上面绘着牡丹。
“《春宵秘戏图》”
千凝虽与她年岁相近,但生活常识一方面要早熟的很,光听着赵静姝将书名念出她便有些羞涩难以启齿了,“殿下!”
难道自家姑娘嫁到这驸马府一年之久,两个人果真相敬如宾,啥也没有吗,她家姑娘不懂,难不成驸马也不懂?难怪贵妃娘子这般着急。
赵静姝打开书,瞪时脸涨得通红,“我...”
旋即低沉下脸,“这是什么书,看的好不自在!”
“这个周昉肯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竟然画这种东西!”赵静姝赶忙将画册丢给千凝,“你快拿去烧了,切莫被四郎知道了。”
千凝想笑,但是又不敢笑,只得捂着嘴,“大内的公主都是由嬷嬷们教导启蒙,姑娘您及笄后才回大内,只学了一些宫中的礼仪,而宫外那些世家的郎君小娘子是没有嬷嬷专门负责的,观中清心寡欲,贵妃娘子许是怕您与驸马新婚之夜不知...”她又偷偷笑了起来。
又道:“这个在出家人眼里许是□□,但是在大内与市集上却是随处可见,极为盛行,将此书画当做嫁妆也很是寻常。”
“真的吗?”赵静姝质疑道。
“真的,不信,您去问姑爷,没准姑爷他自己也画过呢。”千凝将画册又交还给赵静姝。
姑娘成亲后,姑爷所作她都看在眼里,姑爷温柔,不似外面传言那般,虽还是会去丰乐楼,不过都是去喝酒罢了,不会招惹莺莺燕燕。
比起众人都看好的大驸马,婚前婚后流言不止,自家姑爷实要好太多。
赵静姝又翻了翻,瞪着眼睛道:“这些又是什么?”
春宫画中不单单只有男女之事,也有画有少数人群,列如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甚至有些场面难以令人理解,特殊嗜好以及怪癖。
“竟还能这样...”
千凝愁了一眼,没有赵静姝那般惊讶,而是平淡道:“大内所有妃嫔及宫女,均为内命妇,一旦经过内人试,成为正式的内人,便就成为了官家的女人,一生不能婚嫁,直至终老,故而对食之事很是平常。”
赵静姝侧头看着千凝,千凝慌忙摇头道:“千凝可没做过,千凝是自幼入宫的,因为接受宫中教导的时间长,才有幸被派到了钦明殿做事,也是得益于自幼熟习宫廷礼仪,在姑娘回来之后得以服侍姑娘。”
“那你若要自由,而我又不肯放你走的话,你岂不是要等我死了才能?”
千凝点点头。
“大内,果然是束缚人的地方。”赵静姝将手上的画册撕下一半,“前面的画的太丑了,烧了吧。”
“可...都是同一人画的呀,这是临摹本。”
“阿凝,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赵静姝用着好奇的眼神盯着她,“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懂这么多呢?”
“我...”千凝涨红着脸,“因为...看过,且都是所学内容,否则又如何能到姑娘身边来伺候呢。”
“行吧,四郎在哪儿?”
千凝看了看窗外,已经入夜,“姑爷此时应该在书房看书吧,姑娘?”
“不行,我得把这个画藏起来。”
“...”
书斋内的藏书堆满了柜子,原本空荡的书房,一年下来,不断有书放入,如今都可以算作是个小书库了。
书房里除了满屋的书香外,还有淡淡的墨香夹杂其间。
铜炉里的青烟流连于书桌旁,桌上放着一张羊皮制的地图,少年捧着书在烛光下专注。
她静不下来,也就没有办法让步子不出声,也不曾守着那些繁琐的规矩,才走了几步远,书桌前传神的少年上挑着眼珠,将手中的书放下,抬头道:“今日公主回来的有些晚,不过…公主回来了怎也没人通报一声。”
赵静姝边走边道:“你也知道我回来的晚了,宫门都下钥了,你就不怕我回不来了吗?”话里似有哀怨。
“大内是公主的家,整个东京城的百姓也不敢对公主不敬,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赵静姝走近将双手搭在她的书桌上,哽塞住。
“前去广南平乱的大军这几日已经抵达了,我长兄为人狡诈,大驸马只识得他的表面…”皱起的眉毛暗示忧虑。
“但战场离我千万里,我难以第一时间掌握消息,如今我也不在朝,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眼神中的光很暗淡,像是一种无奈。
“你这么帮我师兄,仅仅是因为不想让我伤心么?”
“公主想听真话么?”她再次抬头。
便从赵静姝透彻的眸子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回道:“是,也不全是。”
“圣人不知丁绍文之恶,又需丁家之力,故扶持之,王相虽是贤相,然也不知实情,放眼朝中,是丁家独大,我接触过惠宁公主,远比我想象的厉害,公主虽讨厌大内,可心里还是不舍的,血肉亲情,公主也是不愿意看着官家被人蒙蔽,江山动荡吧。”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丰乐楼。”
开封府大酒楼之一的丰乐楼,丰乐楼不光是酒楼,因里面常驻达官贵人,消息极为灵通,所以还是一张网,网罗天下消息。
“今日我去大内,母亲又训话我了。”赵静姝嘟着嘴。
丁绍德注目看着,只是浅浅一笑。
“你还笑,还不都是因为你。”
笑止的呆滞住,“我?”
“你从书房搬回来吧。”
声音不大的话让她愣住,旋即温柔道:“好。”
书房里卷进来一阵秋风,飘动的帷幕下,停有一片火红的落叶。
第122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
曹利用的禁军先行到达贵州, 九月, 曹克明领一千人马抵达。
九月中旬,叛军首领陈进率一万人马北上阻截援军。
主帐中。
“区区一万人,咱们不如直接打过去,活捉了反贼,再解象州之围。”天下太平许久,天子弃武不用, 重归战场,将军们热血沸腾。
曹利用看着沙盘, 心中嘀咕,陈进是叛军头目, 若能捉住他便是头功。
“朝廷已经下旨命张煦为庆东西路安抚使前来辅助元帅了, 还是等敌军深入时与张安抚一同夹击。”凡事求稳重,行军打仗也不例外, 李少怀见他求功心切,劝道。
“怕什么, 我们有几万大军, 又有曹巡检熟知地貌。”他又不免心中起了疑惑,朝廷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挂帅,竟命知州张煦前来...是想分一杯羹么。
“元帅,末将觉得李副使所言不无道理, 不过陈进是个莽夫,而且雨季将过,届时气候变化无常, 禁军长居中原,拖延的话,怕横生变故。”曹克明分析着利弊。
如此,李少怀便也没有再多言。
“好,既如此,那我们便会他一会,谁愿打头阵为先锋?”
见丁绍文欲开口,李少怀抢先道:“丁副使身经百战,熟读兵法,不如就由副使打头阵,末将愿跟随后,学习!”
“你...”
“好,头阵可是至关重要,交予他人我不放心,就由绍文你率领先锋营。”
“是!”
“斥候来报,陈进今夜驻扎在夔州路南的西泌河边,咱们来个夜袭,擒贼擒王。”沙盘上的地形,此一带都是山水相绕。
“诸位都下去准备吧,都告诫好自己的部下,两军对峙,戒骄戒躁。”
“喏。”
众将士散去,丁绍文走到帐口又折了回来,“元帅...”
曹利用抬手,“贤侄不必谢我,叛军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这擒王之功你可要好好抓住,来日拿了功勋你便可官复原职重新受到官家的重用。”
曹利用一番话将他欲要说的话给堵回去了,拱手道:“是。”
“还有那个曹克明,到了贵州第一时间竟然见的不是本帅。”曹利用竖起眼睛,“哼,等平了此乱,他休想得一点好处!”
曹克明率部众赶到贵州最先去见的是李少怀,由于到达时已经是夜里了,见完李少怀后直到到次日天亮才去见的主帅。
“副使为何要让我附和?”
李少怀冷笑道:“娘子说过曹利用好大喜功,恃才傲物,他此番不吃些亏,是不会愿意听你我之言的。”
“这不是白白葬送将士的性命吗?”
李少怀皱起眉头,“兵权皆在主帅手中,我实为监军,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我们只能在布阵上保守,尽量减少伤亡,虽不能完全避免,但至少也有些用处。”
“那陈进可不好对付,他熟悉这一代,又极善用水军,此处皆是山水。”曹克明担忧道。
“那就要看,另外一位副使的本事了。”说完,他又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置身于此,不得已才以恶惩恶。”
又朝曹克明躬身道:“怀并未真正上过战场,所以有些东西还要仰仗曹巡检。”
曹克明抱拳,“承蒙副使看重,尧卿定当竭尽全力。”
大军刚集结完毕准备出发时,天空便飘起了细雨,九月中旬的夜,月满,河面映着寒光。
李少怀紧握着缰绳跨上马,马儿似不太老实的后退了几步,将她差点甩了下来。
丁绍文轻轻夹着马肚上前,勾嘴一笑,俯身小声道:“驸马莫不是武功丢了,连马都不会骑了?”
听到这话的人身子一震,直从马上掉了下来,吃力的爬起瞪眼道:“原来真是你?”
“啊?”丁绍文装作震惊的样子,“驸马爷怎掉下马了?”
于是训斥着几个将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驸马身子娇贵,骑不得烈马吗?”丁绍文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周围的军卒皆听得一清二楚。
惹来一阵哄笑。
丁绍文再次压低声音道:“别于我装蒜,我会落得如此,全是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