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李少怀虽是个寒门道士,但是阿璨却瞧得出她一身正气,是个可靠之人。
“是啊,妾也礼佛道,有诸多不懂之地想求教真人。”
“求教实在不敢当,贫道才疏学浅,恐耽误了殿下。”
“真人哪里话,真人学识渊博,妾不会看错人的。”
李少怀愣站着,心思这公主是铁了心要留下自己了,于是想着如何才能脱逃。
没成想公主身边的婢子竟要比那公主还要厉害。 阿璨在扶着赵衿再次上了马车后对着李少怀道:“真人无住所,公主又想请教真人,反正府中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真人就留下来吧。”也不等她拒绝,使着眼色唤来婢子。
“春华,让人打理出一间上等厢房带玄虚真人过去。”
马车旁的婢子走近,侧身,“是。”
阿璨使着眼色,那婢子走到她身前,她从马车上弯下腰小声道:“真人是大公主的贵客,吩咐府里的人,莫要怠慢了。”
婢子点点头。
扶公主入车,唤着婢子安排事宜,催促着车夫赶车,一气呵成。丝毫未留空余的机会让李少怀拒绝,又或者是她们根本就是想要强留。
望着走远的马车,李少怀杵在原地发愣。
身后一个穿宫服的女子带着众多内侍轻声道:“真人,请随我入府~”
“啊,好。”
“公主去了大内,晚些时候会回来,真人可先在府内歇息,有需要就唤我们便是。”
这个万寿公主为人温和,让李少怀丝毫恨不起来,她本该是厌恶着这个太宗七女,可是交谈着发现这个女子虽为公主,竟不如身边一个婢子,不仅没有一点架子,连说话都柔声细语的。
不过她自知,有着血海深仇,即便不厌恶也不能深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她们的架势,要是自己不从肯定要硬来了,如今她尚要考功名,还是不惹权贵为好,先妥协一下随她们入府。
阿璨入了车内,马车缓缓驱动,赵衿拉着她的手忙问,“你何故要强留他?”
阿璨搭着公主的手,“璨看着公主您这般钟意他,我仔细瞧了瞧,是个不错的人儿。公主您性子过于温和,这样是留不住的,所以璨便自作主张让春华硬留下了他。”
赵衿皱了皱眉,“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哎呀公主,您就是太宽厚了,您能看中他,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再说这缘分,有时候还是要用些手段。”阿璨十分老道的说着。
她年长赵衿,看着赵衿长大的,也是她的乳娘。
内廷坤宁殿内。
“受益,来,叫阿姐!”
赵宛如拿着一面拨浪鼓,站在一个两三岁的孩童跟前弯着腰,勾笑着嘴角。
“方才要不是阿适来传话,我都不晓得你回了大内!”
坤宁殿大殿的主座上,华丽的妇人端坐着,慈祥的看着香炉旁的姐弟。
赵宛如将拨浪鼓给了阿适,阿适抱着小孩子从大殿退下。
“哎呀,母亲,我这不是先去看了爹爹嘛,与爹爹说了几句话后就赶忙来看您了,一刻也没歇着呢~”
也确实,这深秋天凉,刘娥都瞧见了赵宛如额头上的汗珠,于是招着手。
赵宛如从旁坐站起,坐到了母亲身旁。
刘娥掏出帕子替其擦拭着汗珠,极为心疼道:“一年不见,怎的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那些个仆人...”
“母亲,与她们无关,都是我任性,见着江南的山水好,徒步走了一段路。”赵宛如眯眼笑着,突然看到母亲手中的帕子上的刺绣心中一颤,“母亲这帕子真是好看。”
刘娥收回手,摊开帕子,帕子上绣着梅花,还有一只喜鹊,“这帕子是宸妃绣的,上次我去她宫里时见着好看便向她要来了。”
“宸妃娘子?”
“嗯。”
果然是李宸妃,赵宛如深视着母亲手中的帕子。
“怎么了?”
赵宛如轻笑摇了摇头,“女儿也觉着好看。”
刘娥笑了笑,“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女儿只是赞赏李妃手艺,它既是母亲喜爱之物,女儿又怎会要了去。”
赵宛如自幼懂事孝顺,这也是刘娥与赵恒如此疼爱她的原因。
“我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咱们的惠宁公主回来了。”香炉后面的珠帘拐进来一个艳丽的年轻女子。
惠宁公主一回来,内廷瞬间变得忙碌起来,膳房灶台里的柴火就没有断过。
而杨淑妃与刘娥一同居住在坤宁殿,坤宁殿有动静她怎能不知晓。
赵宛如起身躬福着身子亲切唤道:“小娘~”
杨淑妃见着真是赵宛如,高兴的笑弯了眼,一时间竟然差点忘了行礼,拉起了赵宛如的手后才想起,遂放下侧着身子,“圣人。”
“这儿又没外人,你行个多余之事作甚。”
“是是是,我的好姐姐。”
“宸妃呢?”刘娥刚让杨氏去找李宸妃,让她一同来坤宁殿请安。
“刚从移清殿回来,宸妃昨夜偶感风寒,身体抱恙,于是我就自个儿过来了。”
“染上风寒了?可请御医去瞧了没?怎也没个人通禀。”刘娥撇了一眼后面卷帘处站着的宫人。
宫人们生怯的低着头。
“是她性子倔,除了贴身婢子谁也不知道,硬是自己扛了一夜,刚尚药局派了医师过去,如今好了些许在殿中修养着。”
见刘娥似不太高兴,“姐姐也莫怪尚药局的人,毕竟他们也不知情。”
“我不是怪他们,宸妃的性子也太犟了。”
听着大娘娘与小娘娘的对话,赵宛如想了会儿,开口道:“今日宛如刚回来,还没去探望过宸妃娘子,如今宸妃娘子染上风寒,不如由宛如替母亲去探望吧。”
得了母亲的恩准,赵宛如才从坤宁殿退离去了移清殿。
移清殿,如其名,在内廷较为僻静的地方,殿中人少,不是因为皇帝不待见李宸妃,而是因为李宸妃原先是一个出家人,移清殿如今更像是个道观。
李舒喜静,自请来了这移清殿,退了内侍班诸多宫女与太监,只留下了几个杂役与她的贴身婢子。
殿内清幽雅致,偏殿供奉着三清。
“小娘娘真是诚恳,生着病都不忘拜尊者。”
赵宛如两手结太极阴阳印,闭目在三清前,年轻妇人身旁。
第23章 三公主容貌最佳
道家以左手为善, 右手为恶, 故负阴抱阳。
移清殿空旷,陈设简单,也就偏殿多设了三清。
一般的小道观供奉神灵都有着规矩,非大观不得设三清,而移清殿的三清是皇帝下诏从京都的大道观中请来的,视作宫观。
案桌上, 香炉生的紫烟环绕在这淡淡烛光下的偏殿。
李舒睁开眼,起身时被烟雾绕肩, 眸中红润,颤着嘴唇未出声。
夕阳火红的光通过偏殿的圆纸窗透进, 地面折射出暗光打在李舒脚下, 使得阴浓暗淡的偏殿里也能将她的身姿看清。
身量单薄,岁月似不曾在她身上留过痕迹一般, 就是看着与那杨淑妃也差不多。
赵宛如微侧身,“小娘。”
前世, 这个李宸妃似乎被人遗忘了, 赵宛如是记得这个女子的,她不似宫里那些宠妃一样想着法子的在内廷争宠,而是深居宫观读书求道,因此赵宛如对其印象颇深。
不过这也是十几年来, 赵宛如头一次主动单独去拜访她,李舒尤为惊讶,“惠宁怎么…突然到访我这移清殿了。”
“岁玉。”
贴身的婢子懂得, 早在赵宛如踏进移清殿之时就准备妥当了。
宋初,太.祖嗜茶,使之茶文化兴盛,成为礼制。
“看来小娘娘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赵宛如见着她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是唇色泛红,应当是病愈了。
“多亏了殿中省的翰林医官使。”
是内侍省那边担忧出事,请了翰林医官院的院首来诊治,不过赵宛如看得明白,李舒这是不想去坤宁宫罢了。
“宛如这次来是替圣人探望您的,另外,宛如有一事不解。”
李舒当即紧了心,烹茶的手轻颤了一下,抬眼道:“嗯?”
“我知道小娘娘不仅饱读诗书,女红也是一绝的。”
无论是乾道还是坤道都会读书认字,而李舒在出家前出生于书香门第的仕宦人家。不过坤道比乾道还多一样,女红。
男耕女织延续几千年,长春观里皆是女冠,观中是有地的,但她们不自己种。
“也知道小娘娘素来喜爱梅。”
李舒不曾想,形同陌路的两个人,她居然会这般熟悉自己。
“也是巧了,宛如自幼也喜爱那冬日里寒梅,去年冬日在江南的时候,”赵宛如从袖口拿出一条白色的帕子,柔笑着,“听闻那长春观里的梅花是开得最好的。”
赵宛如注视着李舒的神色,只见她的眸子平淡如水,不禁起疑,进一步说道:“遂去拜访了…太清真人。”
说到太清真人时,李舒的眸子似乎闪动了一下,旋即温柔一笑,“江南我去的极少,长春观更是不曾去过。”
赵宛如展开帕子,“那小娘娘可认得太清真人?可识得这帕子?”
李舒心中微颤,“太清真人是扶摇子希夷先生的高徒,天下道者谁人不知华山扶摇子,自然也认得太清真人。”
“至于这帕子...”李舒抬眼,看着赵宛如手中白色丝绸帕子,角边绣的红梅刺眼。
李舒支吾不言,赵宛如心中明了,本来她也不是要逼迫她,只是心中有些疑问想解开,见她这般为难,于是一笑了之,“这白帕绣工生疏,您送母亲的帕子比这个绣的要好上太多,我这才寻思着过来找您讨要一条的。”
听着赵宛如的话,李舒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她不是看出了这帕子是同出一人之手。可这帕子如何在她手里…
“原来是这样,惠宁想要我这妇人绣的帕子,派人来取便是,我这儿偏僻,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求帕子是顺道,宛如主要还是想来探望探望小娘娘,在这大内,您和圣人一样,都是宛如的母亲。”
不知是赵宛如的话触动了她十多年的孤寂还是怎的,李舒眼中居然泛着红,眸中滚热。
看出这一切的赵宛如,将复杂暂时压在了心中,此时她不希望自己的棋局刚开始走就败在了亲情上。
“宸妃娘子,内侍班的周怀政派人来传话了,集英殿设了宴请您过去。”
昨夜的宴是替万寿长公主设的洗尘宴,今日一早惠宁公主与三公主就回来了,于是又在前廷设了宴。
这次选在了集英殿,看来不单单只是家宴这般简单。
“殿下,圣人来传话了,让您回去。”云烟迈着稳重的步子凑到赵宛如身后躬身道。
果然如赵宛如猜想的一般,刚一回去就被母亲拉着由好几个宫人替她精心梳洗打扮。
若是家宴,何必这般盛装。
“元容真是长大了~”
坤宁殿以东是一座仅次福宁坤宁二殿大小的宫殿,也是杜贵妃的居所,赵静姝刚出浴,只披了单薄的轻纱,屋内烧着暖炉。
在一众衣服中挑了一个最朴素的衣服。
但是不合杜氏之意,杜氏便自己挑了自己称心的衣服,“今儿虽是赐家宴,但是你爹爹下旨召了朝中各相公以及年轻的郎们君一同赴宴,这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见着母亲手中拿起的华丽衣裳,赵静姝挑着眉拒绝道:“阿娘就这般想将元容嫁出去么?”
十多年未见,杜氏自然是不舍的,“娘亲自然是舍不得的,但你终归是要嫁人的。”赵静姝自出生就被那些庸道指言大凶,命中有死劫,只能出家断绝红尘来破劫,当时杜贵妃只是东宫的一个妾不太受重视,女儿养在膝下没过几年就被刚登基的皇帝送去了元庆观。如今是她及笄,加之过去了十多年,早已不信那些劫难之说,得了圣人的恩,劝说皇帝,这才准许赵静姝还俗回来。
为此,赵静姝就是杜氏唯一的期盼,她自然希望她过得好,“这宫中不似道观,人心难知,危机四伏,你也该替自己盘算着,知道吗?”
听着母亲的叮嘱,赵静姝点点头,她的性子随杜氏,收敛了玩闹的性子便也会安分的不争抢,也知在这高墙内唯有谨小慎微才能平安活下去。
“不过,今日主要是替惠宁公主与长公主挑选,咱们还是低调一些为好。”杜氏将华丽的衣服收回,换了一件中规中矩的常服。
杜氏遣走宫人,亲自替她穿衣,尽可能的弥补着十多年自己对她的亏欠。
“这玉,你一直随身带着吗?”
赵静姝点头,握紧了昨天夜里差点丢失的玉。
这玉自小跟着她,是杜氏留给她的唯一东西,见着母亲眼睛泛红,赵静姝举起,“娘亲这般,这玉是有什么故事吗?”
玉是雕刻的凤型,似乎还有另外一半。
“这是你娘亲我幼年还未入王府时友人相赠的玉。”
烛光下的玉透亮,期间还有斑点杂质,与现在她们所佩的饰品差太多,但是对于赵静姝来说此玉是母亲所赠自幼不离身,异常珍贵。
“那另外一半是在友人那儿?”
杜氏点头。
“那母亲的友人?”
杜氏低垂眼眸,“从我入了王府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想来她也应该嫁作人妇了吧。”
赵静姝握起那块玉,侧抬头,“原来是个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