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流入大内金明池,些许宫殿引金水河的河水修建了各自的小池子,池中的金鱼静静游着。集英殿是策进士及观戏,举行宴会之地。羼水从假山上流下,长廊内栀子灯的光从卷帘缝隙中透出。
随着殿内的水漏滴满,各桌的御酒佳肴上齐,朝中各大老臣重臣高官携各自资质最佳的郎君相继入席。
有些是有功名在身,有些是已经入朝为官,还有些少年才子准备着明年应试。
“唐夫的郎君怎么未来?”赵恒望着满座的年轻骄子而陈尧叟旁坐空缺着。
“回圣上,犬子昨夜突生大病高热不退,想是他福薄。”
陈家这么多状元,而明年陈尧叟的嫡次子陈陆阳也要应试,赵恒很是看好。
大臣差不多来齐。赵宛如着真红大袖衣,以红生色花罗为领子,红罗长裙,红霞帔。让赵恒身旁坐着的刘娥极为满意。
赵宛如向赵恒与刘娥行礼后入座,张庆躬着身向其介绍,丁绍文是公主认识的,又知道公主不喜他,于是忽略。先从左边文臣介绍起,“工部尚书王旦嫡次子,王冲,刑部尚书向敏中之子,许国公之侄。”接着是右边的武将,“太傅李继隆幼子李昭逊,尚书右仆射曹利用之子曹渊。”
顺着张庆的话瞧了一圈赴宴的诸多郎君,发现名册里她关注的一人未来,“神武大将军的嫡子怎的未来?”
“这个属下不知,制诰王钦若之子与户部尚书陈尧叟次子陈陆阳也未来。”
赵宛如笑了笑,“看来,这个驸马,很多人都不愿意当啊!”
“那是他们没有这个福分。”入了皇家,仕途虽会因此折罢,但是这是长盛的富贵,日后也有世袭荫封爵位,张庆是想说他们愚笨。
赵宛如轻摇头,“这正是他们的聪明之处。”
赵宛如已是穿着普通的常服赴宴,连三公主赵静姝与长公主赵衿也皆是,如此一来也就只剩得容貌可以比较一番了,落座后诸子们心中都有了一个等次。
当然都只敢在心中分等。官家之女,他们岂敢妄加议论。
论容貌,长公主虽不及其他两位公主,但胜在宅心仁厚,是出了名的温柔性子。
惠宁公主虽过于清冷,但气质不俗生的也端庄,又是官家嫡女,身份极尊。
三公主才是此次让诸子动心最多的那位,只是可惜三公主年纪尚小,官家喜爱女儿,本是连惠宁公主都不舍得嫁的,如今刚回来的三公主又怎舍得过早的将其嫁出去。
入冬前的小宴,来的都是退辽有功的老臣,也算是恩赏,只是借这个恩赏让诸多骄子见见皇帝的女儿。
宴席之中刘娥独对丁绍文钟意,乃至宴席散后大臣们与郎君都离去只剩下他们赵家人时她问及赵宛如,“元贞觉得那指挥使丁绍文如何?”
“右相家的郎君风度翩翩,又极具将才,日后应当能为爹爹分忧不少。”
赵恒听了摸着胡子大笑。
“我是问你,觉着他人如何?”
“女儿不知,母亲何意?”赵宛如装作不懂。
“你母亲是让你以选夫婿的标准看丁绍文。”赵恒看出来了赵宛如是故意的,抬了一手。
刘娥并不知道丁绍文,上一世所有人都被丁家所骗,不管是丁谓还是他的长子丁绍文,如今都是他们藏着心思大展手脚之时。
丁谓确实有相才,只可惜后期走了歪道,丁绍文也确实有能力,可惜野心太大。
他们不知道,但是赵宛如心里明白着呢,只要她不肯嫁,爹爹是不会强逼自己的,她如刘娥一般,一向将自己的父亲拿捏的很准,“我与他所见不多,不熟也不知,光凭他人之言就听断一人,终有不妥。”
赵恒倒是很满意女儿的回答,见她这般有主见,想来婚事她自己是有主张的,“这话有理,选人呀还是要慢慢观察,急不得。”
“也罢,如今你回来了,日后也有时间。”赵恒的话让刘娥在众人面前稍退了一步,没有紧逼。
万幸爹爹给她圆场,赵宛如心中舒了一口气。
“三哥,三嫂,衿儿与元贞几年未见,我见着她喜人的很,遂想请求让元贞到我府上去小住几日。”
赵宛如一愣,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怎的突然就...
赵恒先是看了一眼刘娥,旋即问道赵宛如,“元贞的意思呢?”
“元贞也想与小姑姑说说话,求爹爹应允。”不管长公主要做什么,如今给了她出大内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这二人自幼都在太宗膝下,太宗逝去后长公主开府,相聚的机会渐少,想必她们是念旧,赵恒没有多想的应允了。
宽敞的马车内檀香扑鼻,“小姑姑这是何意?”
“不是遂你心意吗?”赵衿隆起细眉,“我还以为元贞想要从大内出来呢。”
赵宛如心中呆愣,莫不真是自己多心了?这长公主也太过仁厚了吧,若真跟了丁绍文,免不了要遭受屈辱。
赵宛如放下警惕,瞧着车窗外,“宛如还以为小姑姑有旁的事情。”
“我倒没有什么事,只不过府上来了一个贵客,想引荐给你瞧瞧。”
“贵客?”赵宛如凝眉,“什么贵客?”
赵衿柔笑着,“你随我一同入府,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第24章 玉人又是匆匆去
金水河畔吹来的寒风拂过长公主府, 门口挂着的十二盏灯笼轻轻摇动。
马车轱辘声停下, 守门的侍卫踏下台阶动作娴熟的牵住马匹。
赵宛如带着好奇跟赵衿入了公主府,绕过前院,穿过长廊,在转了几个拐角后到了一处安静的小院。
长公主府一向很少来客人,今日这小院却亮着灯。
临到院口,突然院中传来责骂声。
月下, 发亮的青石地面映着细长的竹影,中间一块被几个高低起伏的人影所遮。
“你们怎能让人就这么走了呢?”是今日黄昏那带李少怀参观的女子, 是阿璨的手下的内侍女官。
她刚刚有事去了大内尚衣局一趟,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回来人就不见了。
“是真人急着要走的, 小底们也没有办法。”
“你们就不会想法子留吗, 要知道这个玄虚真人是长公主殿下看上的人,一会儿殿下回来了我看你们如何交差。”春华叉着腰生气道。
吓得两个宫人如同犯了大错一般跪了下来, “小底们知错了,小底们不知道殿下...”
“春华~”
院口的柔声将两个宫女的话打断。
入夜, 长公主府前院里的石柱灯被一一点亮, 长廊卷帘内顶梁上挂着的灯笼悉数被内侍取换下。
盛情难却,李少怀游走了一遭长公主府,发现除了院子大之外,长公主府其实并不奢华, 相反的是诸多院中都栽种着花草,更让他欣喜的是,府中藏书颇丰。
“听说了吗, 今儿官家设宴,有不少相公的衙内都未去。”
“听大内那边说,故去开国李将军的嫡孙也未去。”
“听说当年太.祖选人尚公主时,老将军就谦让不敢当,李继昌将军自己也不愿。”
当年李崇矩为大宋开国元勋,深受太.祖器重。也是杯酒释兵权其中的一个武将。建隆三年太.祖欲将公主嫁给李崇矩之子李继昌,李崇矩谦让不敢当,李继昌更是直言不愿意。因此李崇矩便给李继昌另聘了新妇。太.祖知晓后颇为不悦。
“不仅是神武将军家的郎君,就连工部尚书陈尧叟家的二郎都称病未来。”
“称病?”
“说是什么高热不退至今未能下床。”
长廊一角的灯笼下,李少怀隐约听见了几个宫人的长舌,于是快着脚步走近问道:“方才姑娘是说陈尚书家的二郎患病了?”
两个穿窄袖衫襦的女子被李少怀突然凑近的问话惊了一番,较高较胖的那个宫女拉扯了一下坐在栏杆内宫女的衣角,坐着的宫女便起身端着手,正对着细细打量了一番李少怀后,“真人晚膳用的可好,若还想吃些什么,尽可以吩咐,您是长公主的贵客不用这般拘谨。”
李少怀拱手作揖答谢,“麻烦二位姑娘了,只是尚书家的二郎是贫道的好友,所以...”
见李少怀皱着眉头的心急,二人也就不再含糊,“是工部尚书家的二郎,昨夜突发高热,都惊动了大内的翰林医官院,应该是不会有假的。”
长公主府临近大内,府里的私丞常游走大内与大内的宫人接触,但凡大内有风吹草动长公主都能比宫外提前知晓。
“如此,便多谢二位姑娘告知了。”李少怀再次拱手道谢,“仲言是我的结义弟,如今他卧病在床,请替我转告长公主,多谢公主的一番好意,请恕李少怀不辞而别。”
两个宫女一愣,“真人要走吗?”
李少怀点头。
身量较小的宫女撇头看着院中毛竹上的弯月,“可是公主殿下就快回来了...”
被遮住的竹影变得清晰起来,随风摇曳在幽寂的院中。
两个宫女随同内侍女官春华跪到了赵衿跟前。
无人注意赵宛如那如月色般冷的脸上如今是何表情,皱着的眉都要扭打在一块儿了,刚刚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楚。
玄虚真人是长公主看上的人,你们怎能放他走?
听这字面意思就知道了李少怀之前来过长公主府。
今日辰时赶赴大内前明明叮嘱了小柔,让小柔尽早带着李少怀去别苑,并且告知李少怀不要去内城 。替李少怀选的客栈也在城西,怎的就...事与愿违了呢。
赵衿将宫人扶起,并未有责怪之意,“他走得急?”
“是,真人说陈尚书家的二郎是他挚友,陈衙内染病他听到了就急着过去探望了。”
“原来如此...”赵衿暗下眸子。
“原来小姑姑要引荐的人是李少怀。”
“正是,昨夜惠宁你说他走了,但我今日下午便在寇相公家门口撞见了他,原是因为错了时辰所以没有离开东京。”
赵宛如见她说话时带着欣喜,紧下了心,强颜欢笑着,“那小姑姑可要去寻他?”
赵衿摇摇头,“不了,有些事,过急也不好,今日你说的话很有道理,观人要细察。”
听她这样说,赵宛如才好了些许,但仍旧不放心,“小姑姑能这般想也是好的,只是,宛如有一事想拜托小姑姑。”
“嗯?”
“玄虚真人她不知道宛如的真实身份。”
赵衿怔住,“你没有告诉他?”
赵宛如摇摇头。
“为什么?”
赵宛如默不作声。
没有得到赵宛如的回答,想着今日李少怀对自己这般拘谨,赵衿便用着自己的理解说道:“有时候这身份,与人相处的时候压抑的很,极难有交心之人,我想惠宁做的是对的,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
“多谢小姑姑。”
赵宛如为身份一事松下一口气,如今有个更大的难题摆在眼前。
长公主对李少怀的青睐。
“姑娘,刚工部那边来人说在东宫旁替您修建的府邸已经竣工了,让您明日去过目一下,确认您满意后在奏报官家。”
“工部的人倒是有心。”
未出阁的公主都是居住在宫内,年幼时跟着生母居住,长大些后由皇后安排宫殿。
出嫁时皇帝会赐女婿驸马都尉府,公主此后便居住于此,当然自己也能买房屋田舍。
万寿长公主与惠宁公主是因为皇帝过于宠爱,才特开此例。
“姑娘,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呀?京郊的宅子吗?”小柔托腮靠着另外一半窗。
赵宛如坐在马车内,车窗旁的张庆骑着马一摇一晃。
“张庆,你派人去陈尚书的府中盯着,顺便也着人盯着陈尧咨,他与钱怀演是明年的考官。”
张庆握着缰绳的手抬起抱拳,“是。”
“京郊的宅子不能去,我们回许国公府。”
“今儿我去找真人的时候,他开口就是姑娘...”小柔说着,今日李少怀虽有些过分了,不过看得出来自家公主还是没有错付人。
“他今日见到张榜禁列的名单就慌了神,姑娘你都不知道,从人群中挤着出去的,我还以为他又要跑,当时还气氛的很...”
“原来他是去找寇丞相帮忙了,他竟认得寇丞相。”
李少怀从长公主府出去后去了陈陆阳家,觉得有些不妥,就拖了人捎信去了城西京郊给小柔,理清缘由的小柔这才释怀,继续默认着这个驸马~
“寇准于她有恩,既是老师也是恩人。”
“小柔有些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要瞒着真人身份,日后他总归是要知晓的。”
有些事情只有赵宛如知道,有些秘密她知道就行,“你这么聪明,猜猜。”
“额...”小柔伸出食指抵在侧脸,眼睛打着转,“我猜姑娘定然是为着真人好的,咱们只在暗中帮着他,是不想真人日后遭人口舌,也不想真人因为姑娘您是公主而自卑,而觉得他所得的一切都是公主您安排的。”
安排...赵宛如倒是没有安排什么,李少怀又不是那些个不学无术的人。
“不过真人又不是丁参知的四郎那样不学无术之人,我相信不用公主他也能靠自己考取状元的。”
“丁相公家的四郎?”赵宛如从小柔口中听得了让她心惊的话。
小柔点点头,“阿柔也是今日听别人在茶肆里说的,丁家的四郎是个纨绔,年纪轻轻就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不学无术,昨夜好像因为聚赌回家后被丁参知打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