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他喜欢的人怎么会老?而且就算老了又怎么样?依然会是他最喜欢的那个人。
景骊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更加柔软起来,开始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来回揉搓卫衍的后颈,帮他放松那里的肌肉。
他一边按着,一边在心里默数。
根据他从单医正那里学来的按摩技巧,每个部位都要仔细按摩五十下,将肌肉全部放松了,才能进入下一个部位。
本来,这样的活自有太医院的医正来负责。不过,景骊不喜欢任何人碰触卫衍的身体,他左思右想之下,最后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自己动手了。
颈部下面是肩部,然后沿着肩胛骨向下,一路滑到腰部。
卫衍没有像平时那样很快睡着,因为今夜皇帝除了按摩之外,一直在亲吻他,已经从他的颈部,沿着脊背亲到了某些地方,早就勾起了他心中的那把无名火。
“陛下……”卫衍忍耐了很久,还是没能忍住,他轻轻唤了一声,语气中有一点小小的委屈和埋怨,下肢伴随着唤声自动分了开来。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有着正常男人的需求,根本经不起皇帝这样的撩拨。
“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朕不闹你,只会让你舒舒服服的。”景骊轻笑了一声,对于能这么轻易得逞,有些自得,他将膝盖嵌入卫衍的腿间,低下头继续亲他。
“陛下?”卫衍闷哼了一声,不知道皇帝到底想要怎么样。
皇帝想要和他行房事,可以直接要求,这样反复的逗弄,让他感到很难受,不但身体难受,心里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笨蛋。”景骊听到他的声音不对劲,急忙将人翻了过来。
他很想大声告诉眼前的这个笨蛋,他又不是在欺负他,这是情趣,榻上的情趣,卫衍懂不懂?
不过当他看到某个笨蛋眼中荡漾着的春意,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这么直接进入了正题。
然后,自然是千般风流,一夜旖旎。
第二日,卫衍在阵阵鸟鸣声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侧过头去望了一眼,发现皇帝还在沉睡。他估算着天色还早,不愿吵醒皇帝,就没有动弹,只在脑中将今日要办的事过了一遍。
这段时日皇帝政事劳累,昨夜又放纵行事,难免会多睡一会儿。反正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皇帝不需要早早起来去上早朝,只需用过早膳去议事即可,没必要起那么早。
卫衍的职责多年如一日,负责的是皇帝的安全防务,也就是那些事,很快他就过完一遍,完了他没事做,东张西望了一番,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席子上面。
夏日的时候,皇帝怕热,不会抱着他睡,而是喜欢握着他的手掌睡觉。此时,他的右手和皇帝的左手,正交缠而握,摆在了两人之间的席子上。
卫衍侧头看了一会儿,无声地笑起来,心中满满的暖暖的。
其实皇帝依然霸道如昔,那年秋狩时那个脆弱的君王,只是昙花一现,后来再也不曾出现过,偶尔,皇帝太过胡闹了,他忍不住要去怀疑,当年那个人那些事那些话,是不是他的幻觉。
皇帝依然动不动就要训他,遇事稍不如皇帝的意,就要拿出种种手段来哄他听话,讲理的时候很少,不讲理的时候才是大多数,有矛盾的时候,还是喜欢在榻上解决。
但是自从他明白了皇帝的心意,用心去观察,就发现了很多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就算是相同的事情,也可以感受到完全不同的深意,就算皇帝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可以表现出皇帝没有说出口的那些东西。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卫衍突然想到这句话,望着交缠而握的手掌,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大哥的担心是多余的,世人的种种猜测也毫无根据。其实他们之间很简单,虽然历经无数岁月,走了无数的弯路,但一开始的本质就很简单。一开始,皇帝就喜欢他,而他最后也回应了这份喜欢。
虽然君臣之间的身份之别,依然横在他们之间,虽然未来或许还有种种困扰,不过只要他对身边的这个男人,信任一点,再多信任一点,其实一切都会很简单。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卫衍终于为自己遇事偷懒不肯多想,找到了最好的借口,自然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偷懒下去了。
“一大早傻笑些什么?”景骊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卫衍那张傻笑着的脸,不明白他一个人在那里笑些什么,纳闷地发问。
卫衍没说话,只是迎上他的视线,笑容更加灿烂。
景骊虽然满头雾水,不过,这样的卫衍看上去很可口,所以他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又一口。
卫衍任由他亲着,反手抱住了皇帝的腰。
虽然皇帝强健有力的身体,时不时在夜间折腾到他求饶,但是,此时抱着他的感觉很安心。
两个人抱在一起,耳鬓厮磨了半天,景骊才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用过早膳,卫衍自去巡视防务,景骊则去议事用的偏殿处理他的政事。
当日,议了一半政事后,原南夷国的那位太子太傅,息木大人,听了卫衍的建议后,果断从善如流,当众为他们的旧主,向皇帝求起了情。
听完息木的那段话,所有的降臣当场都变了脸色。
在场的这些降臣,有些人的确不关心旧主死活,但是大部分人却是不得已。
不是他们不愿为旧主求情,而是作为降臣,他们地位尴尬,进退两难。
他们不为旧主求情,别人会鄙视他们性情凉薄,落不下好,但是他们真的求情了,别人又要怀疑他们心念旧主,依然落不下好。
无论他们怎么做,都不会有好处。
众人一直企盼着这事能不了了之,或者皇帝将人押回京城去处置,也是一桩事情,只要不当着他们的面讨论,要求他们对此事表态就好,所以根本无人在新主面前提起这事,恨不得皇帝马上就忘了它。
降臣们心中对此各有打算,此时听到息木提起,就知道这事躲不过去了。
今日,息木既然开了头,就算他们不说话,也是一种态度,也会落在皇帝的眼里,所以,众人很快七嘴八舌,各种意见跟进了。
有人为向新主表忠心,认为刺驾乃罪孽深重十恶不赦,绝不该饶恕,有人则以降君年幼无知为由,恳求皇帝能够网开一面,饶他一死。
这些原南夷国的众臣,各抒己见,种种表现,不一而足。
景骊一直期待着的好戏,终于在他面前上演了。
等到所有的降臣,就此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后,景骊还是不置可否,只留下一句“朕会考虑”,就将此事揭了过去,开始讨论别的事情。
这件事虽然一开始没人发出声音,但是息木开了头,所有的人都当场表了态,站了位置,接下去,关心的人就变得多起来了。
无论是支持从严处置的,还是支持从宽发落的,都想知道皇帝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卫衍这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知情者知道卫衍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不知情者知道卫衍是皇帝跟前第一宠臣,甚至连景朝的一些臣子,也开始找上他来探听,皇帝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卫衍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希望皇帝怎么做。
不是他同情心泛滥,而是在局势没有完全平稳下来之前,留着南夷降君,绝对有百利无一害。
只要南夷降君在皇帝手里,只要降君不死,那些不甘心的南夷人,就没法推出替代品,没法得到大义这面旗帜,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若南夷降君死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倒是可以举旗闹事了。
不过他的想法,与皇帝的想法未必相同,虽然他会尽量影响皇帝的决定,但是不能保证每次都成功,所以他回答众人的询问时,只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
这样的你来我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卫衍很不擅长,很快就变得一个头两个大。
对于他的可怜境况,皇帝不但不同情他,每每还要嘲笑他,对于他廉洁奉公的做法,更是多加抱怨,让卫衍的头变得更加大。
“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终于,在一个百般欢好以后的夜晚,卫衍在枕边对皇帝提出了这个问题。
“怎么,想家了?”
“不是。”卫衍当然不会对皇帝说,他希望早点回京,是因为他被众人烦得怕了,希望赶紧能回京,躲开这些麻烦事。
在京城,景朝的臣子们始终遵循着外臣不与内臣结交的规矩,为了避讳,为了不让皇帝起疑心,对于像他这样身负皇帝安全职责的重臣,不敢太过亲近,过往甚密,但是一旦在外,所有的规矩就不成规矩,什么人都敢来找他探听消息了。
“再等两日。那些人你不想见就不要见,干嘛要委屈自己?”景骊当然知道卫衍在头痛些什么,不过他对卫衍的烦恼,不但不能感同身受,此时,还很有些幸灾乐祸喝茶看热闹的心态。
第六章 怨念丛生
景骊虽然存心不良,端坐一旁看热闹,看了个不亦乐乎,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南夷降君的生死,对于这片刚被征服的土地上的百姓,有着特殊的意义,就算要杀,日后也有的是机会,根本不用急在一时,所以他在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特别是卫衍的胃口以后,最后也乐得做出宽厚仁慈的姿态,饶了左思溟一命。
弘庆四年秋,南夷国正式并入景朝的版图,隶属云州管辖,州治从原来的云城迁往奉城,南夷降君左思溟被封作奉城王,随皇驾一起北上归京,原南夷国太子太傅息木,自请随奉城王一同上京,镇南将军卫泽被留下来总领云州军务。
当卫衍随皇帝出征在外,被皇帝看热闹的时候,他的儿子正在京城的卫家家学中,看别人的热闹。
卫敏文,永宁侯卫衍独子,母不详,幼时流落在外,多年后方被寻回,天熙十二年末认祖归宗,随即卫家为其请封世子,翌日就得到了烈帝的恩准,于其父逝后袭爵,富贵安乐至终,一生不曾出仕。
在景史正册上,河西卫家的永宁侯这支,后来也是人才辈出,有过无数彪留史册的名字,但是对于第一代的永宁侯世子,记载却极其简单。
鉴于景烈一朝的史册,被两帝篡改过,要么这位永宁侯世子的一生,就是这么简单,要么留下来的记载,这么简单。
按照景史正册为尊者讳的最大特点,答案通常是后者。
在野史上,这位永宁侯世子则留下过无数风流逸事,而永宁侯世子与世子夫人的爱情故事,更是在坊间传颂了无数年。
至于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相?
既然正史上都没有留下真相,野史上留下的,当然不可能是真相。
其实,在很多年前,这位永宁侯世子还有个名字叫景骅,他的身份是幽王遗腹子,他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弟,被人称作“幽王余孽”。
后来他在永宁侯私纵幽王余孽案的金殿重审中,经过一个曲折坎坷的故事,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永宁侯之子,惊呆了在场的无数朝臣。
虽然众人在私底下,对这位永宁侯世子的身份真伪,有过无数猜测,虽然对于那场金殿重审的结果,依然还有人心存疑虑,但是这些东西事关皇家秘辛,在弘庆年间就很少有人敢当众议论,更不用说在史册上留下痕迹。
不管这位永宁侯世子,是不是真的是永宁侯的子嗣,既然皇帝说是真,卫家说是真,那么他就算不是真的,也必须是真的。
如果有人去问卫敏文,他到底是不是永宁侯的儿子,其实他也不知道真相,他对此事的真伪也有过种种疑虑,但是他很清楚,如果他想好好活下去,那么他就必须是永宁侯世子,除此之外,绝对不可以再有别的身份。
此时,卫敏文一边喝着书童准备好的凉茶,一边在看热闹。
那边,卫家的小霸王卫敏时,正和人扭作一团,众人拉都拉不开。
卫敏时是忠义侯卫泽的幼子,性格有些急躁,脾气上来了连嫡亲兄弟都敢动手,更遑论其他人。
忠义侯卫泽虽是武将,在军中也有儒将之称,继承了卫家族长之位后,行事更是四平八稳,其夫人亦是知书达理之人,真不知道他们这儿子的脾气,打哪里来的。
忠义侯在家的时候,对这儿子,当然严加管教过,可惜他常年在外带兵,在京里的日子,一年中统共就没几天,难免疏于管教,而且他这儿子明显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挨打的时候,认错认得比谁都快,过了几日,他的伤口好了,许多事也就忘到了脑后。
今日份的热闹,最后以卫敏时以一敌三,大获全胜而告终,等他走回来坐定,卫敏文打发人伺候他洗手洗脸换衣服。
“不用这么麻烦,敏文哥哥。”卫敏时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示意他全身上下都很干净,没必要这么麻烦。
卫敏文掏出素帕,给他擦了擦脸,然后把雪白的帕子上黑乎乎的印痕,摆到他眼前给他看:
“你是侯门公子,不是市井无赖,打算这个样子出门见人?还是皮痒了,想回去再挨一顿骂?”
被他这么一说,卫敏时顿时老实了下来,不再多话抱怨,乖乖让人伺候着,把他刚才打架的痕迹全部抹除掉。
这对堂兄弟年龄相差不大,卫敏文比卫敏时稍长两岁,两人平常在老侯爷老夫人那边住的时日比较多,虽然相处没几年,已经比一般堂兄弟要亲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