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颐很坦然,枫阵看他这副表情,越加不爽。
顾徽在池中搜寻一阵,没有找到蛇,只有池面飘来几片落叶。
“也许是我看错了,”颜颐道。
见没有蛇,几人又回了池子,只是这回枫阵往顾徽那里挪了挪,顾徽自然不会知晓刚才发生何事,见枫阵过来,招呼他喝酒。
泉水氤氲,人影迷离,美酒醉人,渐渐的,枫阵有些不甚酒力。
“我喝多了,出去走走。”
枫阵左拐右拐,不知穿过几重珠帘,不知折过几道回廊,突然立在廊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回去吧,”枫阵喃喃自语,却根本不记得归路,只凭着感觉乱走。
走了许久,眼前暖雾弥漫,知终于回到温泉旁。
雾气中映出一个人影,枫阵急急走了几步,开口道,“季乱,这里可真大,我差点迷路。”
那人微微侧目,并不是顾徽。
“我今晚大概是喝醉了,”枫阵自言自语,“不然怎会误入仙人居所。”
“蕴容,”远处传来熟悉的喊声,那人渐渐靠近,找到了迷路的枫阵。
枫阵还一副醉酒的姿态,眼神迷离,脸颊泛红,脸上带着傻笑,见有人过来,抓着那人道,“我刚刚看见仙人了。”
说着,又往温泉处看去。
颜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温泉,那里空无一人。
“咦,仙人呢,孝正,你把仙人吓跑了。”
“蕴容,你喝醉了。”
次日,枫阵清醒,顾徽便已等在门外,一见到他,笑道,“蕴容兄昨晚见到了哪位佳人?”
“不是佳人,是仙人。”
回想起昨日之景,枫阵犹觉在梦中,记忆不太真实。
顾徽也不与他争辩,待他洗漱完,吃了早饭,两人继续研究石壁。
☆、第 21 章
当晚,枫阵累了一天,正准备好好睡一觉,门外有人来访,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邻居。
两人隔案而坐,枫阵想起昨晚之事,心中忽觉不妥,万一颜颐也跟那些世家子弟一般,他该跟颜颐保持距离。
枫阵万般纠结,想得出神。
颜颐道,“你身上的纹身往上移了一寸。”
颜颐的话犹如惊天响雷,劈得枫阵脸色煞白,愣在当场。
“孝正,你是不是看错了?昨晚天色昏暗,你看错也是正常的。”
“那就再看一次。”
枫阵本想拒绝,抬眼瞧见颜颐盯着他,神色严肃,本应出口的话堵在喉中。
纹身并非在正中,枫阵扭头还是能看清一部分。
刚发现纹身之时,枫阵还不时观察,想尽办法,想把这纹身弄掉,但后来遇到碧昕,加上连日赶路,早就忘了身上带着的纹身。
昨晚换衣服,他才又想起身上的纹身,披发文身,那是蛮族的传统,思及此,便扯了块布盖住。
本来应该是看不见的,可那奇怪的纹身已经爬到腰部,无怪乎昨晚颜颐会有如此古怪的举动。
“长度并没有变化,只是移动了位置,”颜颐将纹身的形状画下,又标注了位置,记录完后,又问道,“最近可有异状?”
“没有。”
除了他附身这件事。
但他怎么敢说,他说出来,明天,不用明天,今晚颜颐就能请巫祝来看看。
“这似乎是活物。”
“那它是如何出现在我的身上?”
枫阵只知晓人体内会有虫,却不曾想人皮肤上也会长虫。
“东南有些部族便以养虫为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养在器皿中,另一种则养在人体内,前者多含毒,毒性可大可小,杀人于无形,后者比较隐秘,世人知之甚少。”
“你是说我身上的虫其实是有人故意养的?”枫阵顿感坐立不安。
“有这个可能。”
“那这个人将虫养在我身上的目的是什么?”
他现在怀疑原主是得知了什么秘密,才会有人处心积虑想害他,也许这虫还跟他有关,有人想李代桃僵,借以控制枫家。
可这样的话,那为何还有人想杀他?
想着这些问题,枫阵直到天色微明才勉强睡着。
刚睡一会,脑中蹦出那册记录着蝘国秘闻的书册,枫阵胡乱抹了抹脸,不顾顾徽的惊诧,跑到书阁去翻找那册竹简。
竹简还在那里,枫阵上回查看关于傀儡的记录,同时也翻到了关于蛊虫的记载,两篇紧紧相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通过蛊虫控制傀儡,让傀儡模仿人类的动作,真假难辨。
似乎顾徽也说过类似的传闻,只是那时枫阵当作奇闻来听,完全没当真。
枫阵接连看了几遍,将每个字记在心头,放下竹简,瞧见颜颐站在旁边。
颜颐问他,“你要去?”
枫阵打量着屋中的竹简,迟迟半晌才道,“东陵碑的事还没解决。”
“你打算一个人去?”颜颐又问。
他当然想一个人去,就在刚才查阅竹简之时,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也许他根本就是一个傀儡,有人躲在幕后操控着他。
这日之后,颜颐虽然没再说什么,但他出现的频率高了很多,就连顾徽都忍不住问道,“孝正是不是有事要找你?”
山中琴音依旧,殷涟根本没有音乐天赋,枫阵敢打包票,练习几个月后,他都能比殷涟弹得好。
山中的景物却是另一番模样,原本郁郁苍苍,现在像是换了新衣,秋水盈盈,远山如黛,暖风乱红。
枫阵也越发爱去后院的温泉,一壶清酒,一轮弯月,满山红叶,却没有再见到那位仙人。
抿了一口酒,枫阵道,“颜孝正,这时候就不需要盯着我了吧,我总不会裹着块布下山。”
“泡温泉。”
“孝正,来喝一杯,”枫阵将一只酒杯递了过去。
颜颐乖乖接了酒杯,低头望着杯中酒,却没有喝。
见颜颐不喝,枫阵补充道,“我不会在酒里下药。”
他确实有迷药,当初用这些迷药迷倒了护卫,但现在不是时机,颜孝正警惕心太高。
枫阵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拿起酒杯,刚要喝之时,却顿住,他刚才给颜颐的酒杯似乎是自己的那只,他真是糊涂了,怎会干出这种蠢事。
“等等,这酒杯好像沾了东西,”换字还未出口,颜颐举杯将杯中酒喝尽。
枫阵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喝酒。
“我先走了,”颜颐起身,离开温泉,“你也不要泡太久。”
“嗯,”枫阵应得很快,但被泉水包裹,又有酒气熏人,枫阵便靠在温泉旁打起盹。
这几日天天跟顾徽研究石壁,又要跟颜颐斗智斗勇,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
如今无人打扰,周围暖意融融,身上的疲惫一下子泛了上来,也不觉得身后的石头磕背。
而且他还做了一个梦,梦中有那位仙人。
梦中,仙人在喊他的名字。
“蕴容,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有人在拍他的脸,迷糊间,枫阵似有些清醒,又有些迷糊。
他若在梦中,感触又怎会如此真实,他若在现实中,又怎能见到仙人的身姿。
次日,枫阵从床上醒来,记起昨日在温泉旁睡着之事,可却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回来,问颜颐,颜颐否认了此事。
他又问顾徽和殷涟,两人表示他们去时,枫阵根本不在。
“难道真是仙人?”
“蕴容兄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殷涟道。
殷涟不提,枫阵真的快忘了,明明是这里的主人,却接连几日都见不到人影,他们这群客人反倒更像主人。
枫阵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将两者做了比较,道,“不,不是花前辈。”
殷涟手中的扇子停在手心、收拢,神色也正经不少,靠近枫阵小声道,“蕴容兄也觉得这里还有其他人?”
“见榆兄发现了什么?”
“这里还住着一些很神秘的人,每次我想靠近,他们就不见了,好像是有意躲着我们,可花前辈又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你说怪不怪?”
“确实奇怪,不过他们有意躲藏,不想被外人发现,我们尽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他们是客人,人家算来才是主人。
“话是这么说,可蕴容兄不好奇,他们不想见人,大可将我们赶下去,可这样躲躲藏藏,反而像是藏着什么。”
可疑是可疑,可到目前为止,对方没有表现出敌意,枫阵便也遵守这里的规矩,假装没有发现他们。
只是心底有些遗憾,若是能再见一眼那位谪仙般的人物,对酒当歌,该是人生一大幸事。
☆、第 22 章
“还是不行,”枫阵写完最后一个字,旁边一行便有墨水往下淌,不多时,石壁又干干净净,跟初来时一般。
顾徽瞧着计时的刻度,说道,“比前几天好一些,但这样的速度根本没时间雕刻,至少要保留一个月。”
枫阵后退几步,瞧着这高大的石壁,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能不能我写一个字,你马上雕出来?”
“我雕完后,那个字便和原字有少许出入,雕刻的深浅、角度、刀痕都会影响你的判断,写完后再雕,我尚能弥补不足,但如此雕刻,我从未试过。”
其实在那之前还有个问题,惊鸿能让墨水多停留片刻,香花刀却无法在石壁上留下刻痕,两人都心知肚明。
若不是有东陵碑在前,两人根本无法相信书册中所言。
石道之上,细小的石子滚动,一人沿着山道往上。
枫阵闻声回头,来者白衣白裙,略施粉黛,鬓发松散,发髻梳在一侧。
女子一步一步往上走,身上的衣裙被石壁、树枝刮破,原本干净的鞋子也脏兮兮的,枫阵本想让她停下休息片刻,那女子却只往山顶看,根本没搭理他。
殷涟跟了上来,在两人身边停下,开口吟道,“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此美人,蓝帝真是好福气。”
“你不学琴了?”枫阵问道。
“蕴容兄你这就不懂了,寄情山水,才能更好地发挥我的琴艺。”
对此,枫阵只能表示呵呵。
顾徽忽问,“见榆兄,你刚刚说那位女子是谁?”
“如此绝色,除了美人榜第二的白妃,还能有谁?”
“她不在皇宫,为何要来此?”顾徽又问。
“白妃与花前辈义结金兰,自然是来这里看望花前辈。”
枫阵真想送殷涟一个白眼,刚才的白裳明明像是忧虑过度,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出是看望。
白裳上山,过了两刻,人又从山上下来,与其一同下山的还有花琼。
又过了两个时辰,两人从山下回来,回来之时,花琼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着四、五岁的模样。
这天之后,梓木山又多了两个人,一个白裳,一个白裳之子,那个书榜十四的五岁小娃娃。
枫阵早已听闻这位五岁神童的事迹,本以为一辈子无缘得见,现在却以这种方式见面,他在远处,那位神童呆坐在院中,不哭不闹,他的母亲叫他,也只是偶尔抬头,目光疏离,似乎不认识这位天天照顾他的妇人。
“听说被人下了毒,日渐呆傻,雪伏御医和整个白家都无人能医治,”颜颐道。
白家擅医,四国最好的医师都在白家,白家不能医,那便是无解。
来这里这么久,他对这些大家族也有些了解,所有便更疑惑,白家不能医,天下还有何人能医。
小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继承了白裳的优点,却偏偏双眼无神,像是尊木偶般,可以一上午一动不动。
大多时候,都是自顾自地玩地发呆,偶尔会走动一下,对其他事物毫无兴趣。
然而枫阵发现这个小娃娃喜欢跟着他,枫阵问他话,他也不答,就是跟在身边,枫阵给他买吃的,非要塞到他手里才吃。
刚开始,枫阵很不适应,久而久之,当小娃娃没跟过来,他还会想小娃娃去哪了。
小娃娃很乖,所以当他手握断裂的笔杆时,枫阵久久无法反应。
无论是颜色、长短、纹路,都与惊鸿一般,枫阵无法相信一个小娃娃有捏断毛笔的力气,一定是有人干了坏事,正好将事情推给小娃娃。
枫阵捏着断裂的笔杆,一一找人对峙。
嫌疑人一号,殷涟,“不不不,我当时在练琴,花前辈可以作证。”
嫌疑人二号,颜颐,“颜家人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会承担,不是我做的,我会找出证据证明。”
嫌疑人三号,顾徽,“我当时在石壁前,不可能出现在你的房里,等等,什么?惊鸿断了?”
嫌疑人四号花琼和殷涟在练琴,嫌疑人五号白裳要看护小娃娃,几率最大,但哪有母亲闯了祸,把锅扔给自己儿子。
枫阵想来想去,这些人都不会骗他,又想起那些神秘的人,头有些疼。
回到院中,天色已暗,屋中亮着微黄的烛光,枫阵一阵激灵,那里好像是自己的房间,三步并做两步,枫阵冲回了房间。
房中有一个小娃娃,还有住在隔壁的颜颐,颜颐拿着一支毛笔,塞到小娃娃手中,小娃娃拿起毛笔,毛笔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颜颐又将毛笔捡起,塞回小娃娃的手中。
枫阵见颜颐乐此不疲地重复一件事,疑惑道,“颜孝正,你不会是怀疑他把笔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