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一直以来装神弄鬼的便是此人,他一出掌便是致人死命的杀招,那人在一片混沌之中急急逃窜,匆忙间与他对了一掌。
那人也不知是何来历,虽能操控他人识海,但修为却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掌轻飘飘的,毫无力道,被他蓄势一掌直打飞出去,身形也不知飘到何方。
商离行紧追过去,急欲看清那人面目,忽而腰间一紧,感到一股无形之力在将他拉出识海,心知这是搜魂法阵的警示之力,告诉他真气不足,神识需快些回归肉身,否则危矣。
但他不愿就此放弃,顾不得腰上越来越紧的拉力,想也不想地循着识海深处,继续追赶下去。
追出一段距离之后,他的神识慢慢变弱,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这时一道真气袭入薛云清的识海,直接打入他的神识,温和地附身而上。他微微一凛,顿感真气大盛,流失的力量悉数回归。
正是白萱察觉他的力不从心,释出真气灌注进来,从旁协助于他。
有了白萱在旁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过不多时,又终于再度看到那道身影,飘在某一处虚空中,背对着他,缩成一团。
这时他打算一击即中,双掌运出十成力道,直朝那道身影打去。蓦地,识海世界突然剧烈动荡起来,翻天覆地,摇摇荡荡,虚空中的一切如破镜般消散无形,连那道身影也莫名不见。
这是薛云清察觉有人在自身识海中作祟,身躯自动生出防御反应。商离行知晓继续在薛云清识海中大打出手,恐会损害其神智。念及至此,出手有了几分忌惮,心道若无法一击即中,那便不能再出手了。
那人似乎也是知道商离行只有一次出手时机,始终躲躲藏藏,再不肯给他瞧见的机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识海世界不知变幻几度,商离行穿梭其中,蓦地想道:“此人既敢入侵他人识海,胆子也是着实够大,不如将他引至我的识海,在自己的地盘上将人除掉。”
此等举动实在危险至极,且不说将不明来者引入自身识海是何等危险,但就凭这人拥有可随时侵入他人识海的能为,倘进入了他的识海,说不定可轻而易举操控他的神识,将他取而代之。但他向来是个主动的人,宁将自己置于险地之中,也不愿继续受制于人。他索性释放出所余不多的真气,神识再次变得透明。
因同处搜魂法阵,想法无需任何借助,即可传送到其他施阵者心中,白萱获知他的想法,虽是觉得此法过于冒险,但仍是听从于门主之令,将他那道微弱的神识包裹其中,慢慢退出薛云清的识海。
那人显然也是赌徒心理,不但不忙着逃离识海,反倒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附身于商离行那道微弱的神识中。商离行佯装不知,任由白萱将自己拖出,神智一晃,已回到自身体内。
甫一回归熟悉的世界,商离行即刻反击,手下运出杀意昭昭的一掌,打在那道飘忽的身影上。
这一掌几乎已用上他生平最为深厚的修为,那人根本不知他的诱敌深入之计,反应慢了一步,被他打中灵台,痛苦地叫了一声,回声凄厉,在识海中远远地传来,恍若魔音穿耳。
识海世界轰然震荡,哗哗作响,周围一切景物疯狂后退,商离行再也维系不住,神识被迫抽离。
睁开眼来,已回到现世。
双耳嗡嗡作响,脑中也是传来针刺一般的剧痛,他静心凝神,过了片刻,五感次第回归,才察觉白萱将他扶住,在他耳旁道:“门主,您还好吧?”
商离行粗声喘气,道:“你也看到了?”
“是!”白萱应了一声,“薛观主也是受到了操控,才对我们出手?”
商离行擦去嘴边红血,有气无力道:“能任意入侵他人识海,操控他人神识,此人念力实在可怕,到底会是谁呢……”
白萱摇了摇头,也是深觉迷惘,等他歇息片刻,才问道:“刚才来的太急,没有来得及问清楚,门主方才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才产生要进入薛观主识海一探的想法?”
商离行道:“你还记得薛观主是因何昏迷不醒的吗?”
“薛观主之所以昏迷,是因被海兽咬了一下才致如此,”白萱想了一下,喃喃道,“莫非问题出现在那些海兽身上?”
商离行轻嗽一声,理了一番思绪后,慢慢起身,道:“无念预示的某种劫难,皆在三百年后的今天一一应运,南岭气候异常,海上又有海潮之变,常有海兽伤人事件发生,现在想来,这几件事完完全全,极有可能是有某种关系的。”
“当我看到薛观主明明清醒却对自己门人出手时,我突然想起先前那些识海出现空白之象的人,他们的行为与活人无异,甚至一举一动完完全全就是本人,但是他们的识海却是遭到他人控制的。也即言,那**控的人可通过不同方法入侵他人识海,或是通过海兽,或是通过魔族。”
“如此一来,一切便说得通了,那名天衍宗弟子的死,或许不是天诫,而是有人从中捣鬼,因为,无念三百年的星盘之谜,正应在此人身上。他害怕被我破解星盘秘密,找到他的真身,故而在我走出房间后,引诱那名弟子自尽。接着,又操控了薛云清的识海,趁着我们进房之时动手,不管他的目的是太清观弟子还是我,总归,不是好事。”
白萱也起身道:“不管无念当年真算到了什么,也不一定应验在今年。毕竟按照门主如此上心的地步,一步步排除劫难发生,那人很难再在今年兴风作浪了,所以门主的用心,终究也是有点成果的,”她叹了口气,“我总算明白门主之前为何执着于破解星盘的心思了。”
商离行神色凝重道:“是,你说的没错,好在,那个人也被我打伤了,纵使侥幸不死,没有个二三十年也绝难复原,况且,此人除了念力过人之外,修为实在一般,复原时间恐怕还要更长些。”
他望着灯火下面色苍白的薛云清,陷入苦苦思索中:“如何才能追寻到这个幕后操控之人?这人到底又是何人呢?他究竟在背后操纵了多少修士?”
说到这里,忽而语气颤了一颤,“我明白了,那日被偷走的散修名册……”
白萱啊了一声,也想起了近日里身边变化最大的那个人,道:“莫非?祁欢也是如此?”
……
几日后,纪清处理完毕云山剑宗之事,赶回了秋水门,他回来时,身边还跟着一人。却是向晚宁。
向晚宁继承云山掌门之位,关心于南岭大事,听闻七大门派出海遇难又被秋水门救下,亲自过来探问。
商离行见到她时,先怔了下,随即一笑:“向师妹如今越发有掌门人的派头了。”
向晚宁也笑道:“师兄就别笑我了,晚宁自己什么斤两,自己不清楚吗?在您面前,晚宁永远是个小弟子罢了。”
商离行随她笑了几声,才道:“云山之事都处理完好了?怎么今次劳动你这个掌门人过来了?”
向晚宁道:“现在门派的俗务都交给方师弟处理了,我这个掌门人倒是轻松了不少。”又苦笑几声,道:“我这个掌门人当的实在不够出色,连方师弟都做得比我好。”
商离行问道:“方景林?”
向晚宁笑道:“是,是他。如今云山中能助我处理事务的只有方师弟了。”
商离行思忖一下,道:“嗯,你有得力师弟相助,那倒是不错,不必事事都由你亲力亲为。不过先前与魔尊一役,云山门人流失甚重,如今是该考虑招收新弟子了。”
向晚宁道:“是,此事我会派一些弟子去做,先是在凡间各地寻找有天赋的孩子,将人带回云山后,再进行考验,我将会加强门下弟子试炼,早日养出足以魔族一抗的战力!”
商离行知她急于一报清阳掌门之仇,劝慰道:“不急,魔族死伤惨重,又与人族修士签订协议,短期内应不会再动兵,西涯山妖族也在屯养兵力,隔岸观望,只是,”他一想到当夜北陆所见的幼年钟涟,眉间略带忧色,叹道:“未来可就说不定了。”
向晚宁最听他的话,闻言道:“嗯,我听商师兄的,魔族既然愿意投降,我自不会违背契约,先行对魔族出手。不过,若魔族狼子野心不灭,企图犯我南岭,云山剑宗将随时奉陪到底!”
商离行嗯了一声。
向晚宁又问道:“对了,说起攻打魔族,那日七大门派出海北上计划为何失败?我怎么听说海兽突然袭击修士,还有薛观主被咬伤后被带回秋水门?”
商离行便将那日七大门派出海遇袭、后薛云清识海被**控、自己又进入薛云清识海将那人打伤之事逐一告诉了她。
向晚宁听了之后,很是惊奇,怪道:“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控识海世界,那冥天之前也是如此?”
商离行道:“是,看来此人早在很久前便对冥天下了手,他潜藏多年,究竟是在幕后布下何等阴谋?”
向晚宁也深感可怕,神色冷峻道:“商师兄将那人打伤,可有看清那人的面目?”
商离行摇头道:“此人一直藏藏掖掖,一直不让我看他的脸,但此人空有过人念力,修为却是差得很,且操控的程度有深有浅,我猜想应当是距离远近有关。”
向晚宁一点即透,道:“商师兄的意思是,此人极有可能藏身南岭?”
商离行嗯了一声,道:“据回来的崔明若所言,北陆魔族未听闻有人被入侵识海之事,而西涯山妖族得天独厚,受天地灵气浇养,有独特的修行法门 ,**控的人,几乎都出现在南岭。”
向晚宁道:“也好,我回去交代出门弟子,去凡间搜寻新弟子之时,顺便探查一下此事。”
商离行道:“无妨,此事不急,那人被我打伤神识,暂时应兴不起什么风浪。”沉吟片晌,又道:“那日被害死的几名散修尸身出现在云山脚下,你回去也要多注意云山内部是否有异常之处。”
向晚宁应道:“好。”
身为云山掌门,事务繁多,不一会儿,便有云山弟子传讯过来,请掌门回山处理大事。向晚宁来去匆匆,等送到门口,她突然问:“对了,商师兄,谢师弟回来了吗?”
商离行道:“回过一次,又走了。你有事找他?”
向晚宁笑道:“是,我有事找他,如果他回来了,师兄记得让他回云山一趟。”
商离行眼神飘远:“西涯山那边也在找他的下落,可是,我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向晚宁早知他二人关系,闻言笑道:“商师兄不必忧心,有你在这里,他迟早会回来的。”
商离行心中暗叹:“他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与此同时,北陆荒谷。魔族黑旗宫宫主受了钟涟传召,带着他的手下进了魔宫。他将手下留在门外,独自走进那扇高大厚重的宫门。
他停在离宫殿门口三步之处,佝偻着背,还没开腔,身躯已不自主抖动起来。
幼童形貌的钟涟背对他站在大殿中央,遥望殿上石壁上供奉的魔族神物——麟甲遍身的魔龙与面目模糊的魔婴。其中左边的魔龙身躯萎缩,龙身上的亮光完全黯淡下去,变成死气沉沉的一块黑壁。
“他死了。”钟涟道,“风归云也死了。”
黑旗宫宫主分辨不出他此时心情是喜是哀,斟酌着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吾族现在主事者唯有公子一人了。”
南岭边界,魔主为破南岭法阵英勇捐躯;东岛之上,魔尊与云山剑宗掌门同归于尽,身死神灭;一个月前的一夜,左右护法同时在浮梦楼为人所杀,而如今,魔尊长子也随魔龙身亡,沉埋愁海,这意味着万千魔族的生存重担都要落在这名不足八岁的男童身上。
黑旗宫宫主想及魔族未来,不由瑟缩了下,此时又听钟涟淡淡道:“他们怎么说?”
他忙正色道:“一十九宫、三十三洞之人,除赤霞洞外,都向属下透露意向,表示愿臣服于公子麾下,手下魔兵任公子随意调动,土地规划也悉听公子安排。”
钟涟问:“多少人?”
“九万三千人。”
“连三百年前的一半都没有。”钟涟低低发出一声叹息,“再没有生存资源,真要灭族了。”
他说到这里,才恢复了点属于孩童的样子,黑旗宫宫主道:“属下还有事要说。”
“说。”
“南岭的那位大人传话过来,要公子暂时养兵为主,静待来日。”
“多久?”钟涟问。
那宫主顿了顿,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五十年。他要我们等五十年。”
钟涟闻言,反应却是极为平淡:“无妨,三百年都等来了,区区五十年,算久吗?”
黑旗宫宫主道:“那位大人与我传讯时,声音微弱,带着粗喘之气,似乎是曾被谁所伤,他要吾族暂且休养生息,恐怕更多的,是在为自己打算。”
“这与我们无关,”钟涟道:“吾族与他本身就非同路人——”